第8章 第七章

天界没有人间的春夏秋冬，红花、绿叶、美人皆一成不变。

        看了多年，倒也腻烦。

        如意亭内烟雾徐徐，红衣美人执卷斜窝座上，亭外花团锦簇，争相凑至她身畔。

        八重天水神苏坎在亭外执扇称奇。

        “阿坎，怎么不进来？”

        灵凰挥去一片有些遮眼的祥云，拂了下鬓边一缕墨发，无需任何配饰，她整个人就是华贵的代言。

        “可惜吾不通水墨，不然定要将此情此景画下来，卖去人间，给他们长长见识。”浅色衣服的公子含笑在她对面坐下，对她说。

        “有何可惜，人间美景，亦是绝色。”

        “啧，你这是决意同陛下作对了？”

        她一手支着头，一手执着书卷，漫不经心道：“你也是来劝我的？”

        “我只是好奇，那睚眦到底什么手段，能让你鬼迷心窍？毕竟陛下已经把九重天上最好的东西都摆在你面前了。”

        “他心中有鬼，补偿罢了。”

        “灵凰啊…”

        “别误会，我不是为了花神，我同母亲没见过，你们说她如何好，于我也只是个陌生人…甚至有没有血缘也要待定，毕竟我是被天帝造出来的，夺我肉身，改我神骨，囚我魂灵，只因一个空口无凭的预言。”她抬眼，冰冷的看着他，“我恨他为一己私欲，为神王宝座，如此待妻儿。”

        苏坎叹口气：“灵凰，现今你私通要犯，天后那边不依不饶，要陛下剃你仙骨，驱你下界。你现在还能安然，是陛下一直在保你。即便一开始他做错了，这么多年了，他如何待你有目共睹，何苦以卵击石？”

        “你便当我不知好歹吧。”

        她将书卷盖在脸上，油盐不进的样子令苏坎发笑，但他只当她是又一次无伤大雅的任性。

        “说来，今日怎么没见苏离跟着你？”

        宫娥们端上了茶饮点心，又为二人加了几块软枕，苏坎喝了口茶，头痛道：“别提了，他近日直接弃五重天不顾搬进了我那，我怕陛下责罚他，一直连着五重天的事务一同处理，还是与我相克的火仙，当真吃不消。劝他无用，来你这偷偷闲。”

        “你可赶紧回去吧，不然火神大人闹到我这，说我带坏他哥哥，我也吃不消。”她捏了块半透明的花状点心，整个放进口中，咕哝道。

        “你可太无情了，你在这禁足，我陪你聊天说话不好吗？”

        “我是乐得清净，省的平日还要处理那些琐碎，不知太白星君帮我代管，可还适应～”

        她说着，似乎已经瞧见了太白焦头烂额的样子，眼底勾了一抹狡黠。

        苏坎摇摇头，笑意无奈。

        “话说回来，你同睚眦，到底怎么回事？别和我说你们当真交好，我听闻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

        “睚眦啊…”流光的双目转动，她回忆了几秒，愉悦道：“还挺细心的。”

        “怎讲？”

        “他误闯了我的花田，吸入迷障变回了原型，我到的时候他老老实实趴在那等我，阿坎，我头一次知道龙鳞透亮摸着像宝石，还有龙髯，我只看过人间的龙画，觉得龙发定然扎手，可竟是软的，又顺又滑，你敢信？”

        “…这同他细心，有何关联？”

        “他避开了我的花。”

        她转头看向苏坎，甜蜜的笑靥看得后者心下一跳，他发觉事情不似他所想般简单，不安自心头升起。

        “凤凰们的法阵割坏了我不少东西，他看出来我很宝贝那些花，冒着风险把法阵冲散走的。”

        “你怎知他不是鲁莽好斗才直冲法阵的？”

        “阿坎，你是太瞧不起他，还是瞧不起我？你不信我的判断，总该信这世间至纯之气孕育才能绽放的凤凰花身，谁人污浊，谁人赤诚，没人比这身体感知得更清楚。”

        “灵凰，听我一句劝，收心，别做傻事。”

        周遭猛然震动，生生震碎了桌上的茶杯，石桌倾斜，天帝设下的结界被击破了。

        苏坎猛然起身，神色凝重。

        这三界六道，能将轩辕云诀结界击破的屈指可数，又是谁如此大胆，敢公然与天界作对？

        灵凰趁杯盘倾覆前又捏了一块糕点，不紧不慢塞进口中。

        “灵凰，莫非…”

        “是了，”她舔了舔指间残留的甜意，“是我约的人到了。”

        她起身走出亭外，面色平静，目光清明，唯有唇边笑意，染了疯狂。

        龙二子向天界开战了。

        蒲牢一口酒喷出来，忙遣了几名跳舞的女妖，惊恐看向阴山慕。

        “慕慕，你方才说什么？”

        他墨点般的眉几乎要皱在一起，阴山慕不减笑意，道：“你们龙族自己的家事，还得要我这个外人的情报，”他撑着面，欣赏龙四子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又添一把火：“是不是要等二殿下死了，你们才反应过来要收尸啊？”

        果不其然蒲牢被唬住了。

        龙四子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终日就是吃喝玩乐享受龙生，因此消息闭塞，总比别人慢半拍。

        “慕慕，你快告诉我怎么回事啊！我这就去找父王搬救兵，父王最疼二哥了，二哥不能有事啊！”

        “你有时间找你父王，还不如自己赶紧去救二殿下。”

        “对对！救人要紧！”他拍案而起，提着衣摆便往外跑。

        阴山慕伸脚绊了他个龙啃泥。

        “哎呦！慕慕你干嘛？”

        狐狸叹口气，上前扶起他，“我跟你说笑呢，怎么还当真了，这副模样去找二殿下，当心他直接将你踢回来。”

        “那我先去搬救兵！”

        “七殿下在，要什么救兵？”

        蒲牢静下来，怔怔看着阴山慕，倏然放松，“我都忘了有老七老八在…不对，霸下不在，他去西天了，还没回来…”

        “八殿下去了西天？我听闻佛祖授经邀了龙子，不是狻猊殿下去了吗？”

        “老五去了，老八说想去打探情报，为日后开拓领地做准备，也跟着去了。”

        倒是龙子作风。

        不给阴山慕回答的机会，他喃喃自语：“老八不在，老七跟着不太靠谱，我还是回去问问父王作何打算。”说完随即转身，又要离开。

        “哎，四殿下，你不好奇二殿下因何同天界起了冲突？”

        蒲牢回头，无奈叹气：“八成是又看上什么宝贝了，要抢回宫藏着，二哥真是收藏癖晚期没救了。”说完他摆摆手，飞出巷外。

        阴山慕执扇掩面勾唇。

        是啊，这次可是看上了个了不得的宝贝，轩辕云诀的宝贝。

        “紫檀，怎么在门外站着听墙角？”

        美艳的女子从殿门口的柱后现身，锁骨处带着一颗虎眼大小的独玉，幽幽滚着红光，蛇眼含笑，眉间一道天生紫痕仿若妆画，增添了不同的风情，她迈步走来，雪白的大腿在衣摆缝隙摇曳中若隐若现，引得不少男子都倾慕垂涎。

        “小女斗胆请问阴山君，方才您同龙四殿下说的，可是迎客那日，帮小女解围的那位？”

        “正是。”

        “难怪，”她笑道，“难怪他拒绝了小女，原是瞧上了九重天第一美人，如此，小女输得心服口服。”

        狐面永远勾着弯弯的眼，狐狸有时还用扇子挡住下半张脸，更难感知他真实的神情，此刻便是如此，他看着女人难得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才摇扇走近，答：“在下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能惹仙人动情的紫檀姑娘，竟也倾心龙二殿下？”

        “龙二殿下英武，小女上次一别后终日痴梦，不能自已。”

        “龙二殿下好魅力啊，可他现今，大约正头疼如何将灵君从三重天抢回家里呢。”折扇微妙扫过她胸前珠玉，她不着痕迹微微后撤，阴山慕没有忽视她眸中戾气流星般划过。

        “灵君殿下才是好魅力，小女当真羡慕，但若睚眦殿下身处险境，小女也想尽微薄之力。”

        阴山慕转身不再看她，“紫檀姑娘，听在下一句劝，莫要惹灵君。”

        她微微睁大了眼，她不觉得蜜罐子里长大的娇弱花神有什么威胁。

        “建言而已，毕竟是天帝的血脉，讨不到什么甜头的。”

        “小女当然知道灵君尊贵，定不会自不量力同她交恶。”

        面具下的双目眯起，她理解错了他的警告。

        他并非让她在意灵凰的身份，他让她警戒的是灵凰本人，轩辕云诀的血脉，自然同轩辕云诀一样，看似矜贵无害，实则暗藏野心，杀伐狠绝。

        而且这么快就引得睚眦那木头攻上天界，真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灵君好手段。

        看来计划可以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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