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火上再浇油

　　当阿兹克苏醒和摩多归来时，有几位存在隐约感觉到了某种变化。

　　可祂们什么都没发现。

　　鲁恩王国，阿霍瓦郡，奥兰卡伯爵的郊外庄园里，身穿华服的少年正在家庭教师威娜女士的教导下练习钢琴。

　　少年的演奏很熟练，乐声婉转悠扬，一点也不像才学习不到一个月。

　　威娜女士对少年的演奏显得很满意，脸上的神情相当沉醉。

　　可一个突然的杂音终止了演奏。

　　眉眼细长，高颧骨，薄嘴唇，面相稍显刻薄的威娜女士先是疑惑，然后很快皱起眉，但看到背对自己的少年缓缓低下头，双手局促轻抚在琴键上的模样，想要教育少年应该更加努力的话语没能说出口，只好换了个话题说道：

　　“威尔阁下，今天先到这里吧，希望明天您能练熟这首曲子。”

　　没有被训斥，少年有些意外的回过头。

　　他是威尔·奥兰卡，伯爵一个月前从孤儿院带回来的养子。

　　作为继承人培养的养子。

　　在一个月前，他的名字还是……

　　威尔·昂赛汀！

　　对上那双神色复杂的双眼，确认威娜女士不是在玩笑，威尔笑着点点头，小声说道：

　　“谢谢。”

　　对于威尔的感激威娜女士没什么反应，她抿着嘴唇礼貌地行礼进行告别，等她离开琴房身形消失在走廊转角，三位女仆分别端着精致茶点和银质洗手盆走进来。

　　“这会儿不需要，我，还要再练一会儿琴……”

　　听到威尔声音越来越小，就像是在商量的话语，走在前面端着茶点的女仆微微欠身行礼，回应道：

　　“好的，先生。”

　　说话的时候她已经示意身后两位女仆退下，然后把茶点放在休息区的茶几上，用银质圆罩罩住后再次行礼离开，并顺手带上房门守候在琴房门口。

　　没多久，琴房里就传出悠扬的琴声。

　　听到琴声，女仆笑着点点头。

　　可琴房里的威尔并没有在弹琴，是钢琴自己在演奏，这会儿他正站在窗前推开窗户，眺望远方孕育风暴的乌云。

　　就在刚才，他察觉到“命运”出现了异常波动，可在祂进行追溯的时候，那种波动已经消失不见，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就像只是个错觉。

　　可祂不会出现错觉，尤其是祂早就度过重启的弱小时期，还是在“命运”这个领域。

　　能让祂出现类似的感觉，必然是拥有部分“命运”权柄的神灵。

　　这个范围已经足够小了。

　　那几位现在都是旋涡中心，祂可不想莫名其妙被卷进去。

　　祂自己都麻烦缠身。

　　“命运”领域的争斗比其他领域更加凶险，一旦成就“命运”的契机出现，祂和乌洛琉斯真正厮杀起来，混乱无序的命运将笼罩全地球，诸神都会受影响。

　　谁也不知道那个契机是什么，又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祂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做些积累。

　　比如……被奥兰卡伯爵收养。

　　这件事发生前后没有任何征兆。

　　当克莱恩把这些人选一起推荐给祂时，祂什么感觉都没有，直到奥兰卡伯爵刚好在祂消化掉厄运的时候低调来到红石榴福利院，祂突然感觉自己距离那个契机更近了一点。

　　并不是被安排。

　　在乌洛琉斯已经重启自身的情况下，祂是唯一的“命运”化身，只有祂安排别人的份，没有谁能安排祂。

　　除非是“命运”本身。

　　这个诞生于混乱的选择带来了不少变化。

　　当时很多人猜测祂是伯爵的私生子。

　　可作为南威尔公爵三女儿的伯爵夫人接受了这种结果，完全把祂当成自己的孩子。

　　没有不愉快，更没有勉强。

　　谁也不知道才40多岁的侯爵夫妇为什么会这样选择继承人，他们还有三个女儿，一个嫁给了拉斐尔子爵，两个未成年，鲁恩王国并不禁止女性继承爵位，因此，男性继承人没有其他国家那么重要且必要。

　　要知道，贵族爵位代代相传的原因就是被神灵和国王认可的血统，即便直系和旁系里全都没有人可以继承爵位，贵族也极少选择养子作为继承人。

　　这里面存在很多问题。

　　仅是私生子这一点，就让很多皇室和各个贵族成为笑……笑着为艺术创作做出巨大贡献。

　　在风气不那么开放的鲁恩，这更是相当减分，又难以撕去的负面标签。

　　更别说是涉及问题本质的利益和信仰。

　　前者需要上层贵族和国王的支持，在自身地位足够高，又或者提前疏通关系的情况下相对容易解决，后者则需要获得教会的支持。

　　同样是获得支持，教会稍微有些特殊。

　　因为每个教会对这种事的态度不同。

　　鲁恩的主要信仰是“黑夜女神”和“风暴之主”，如果信仰是“黑夜女神”，大概率无法获得大主教的祝福，信仰“风暴之主”则没有这个问题。

　　奥兰卡伯爵信仰的就是“黑夜女神”。

　　同样没有人知道他要怎么解决养子继承权的问题。

　　包括威尔自己。

　　过去祂重启的时候很少选择过于显眼的身份，既是为了躲避乌洛琉斯，也是为了避免在弱小时期卷入不必要的麻烦。

　　靠近正神教会和大贵族阶层都属于这个范畴。

　　奥兰卡伯爵勉强算是大贵族。

　　非常勉强。

　　以失去上议院席位和通过《谷物法案》为分界线，奥兰卡伯爵一家就开始远离鲁恩的上层阶级，威尔没有动用非凡能力获得答案。

　　成为奥兰卡伯爵的养子，祂就像个普通少年般去破解伯爵家的种种谜题。

　　距离这个答案越近，祂能看见的命运就越清晰。

　　看着远方的阴云终于降下雨水，威尔趴在窗沿上，一只手支着脑袋，一只手伸出窗外感受风的冰凉。

　　祂背后是钢琴的演奏声，眼前是因为几位神灵隐蔽交锋变得更加絮乱的“命运”，在看见某些沉寂多年的“命运”重新出现时，祂瘪瘪嘴，无奈感叹道：

　　“真是乱来，末日真的要提前了啊。”

　　……

　　苏尼亚海，奥拉维岛。

　　西索恩正在知识教会的秘密港口为“黄金梦想号”进行最后的强化与附魔，暗红、幽蓝、漆黑和淡金四种字符和细线被他操控着即将完成罗塞尔生命树。

　　罗塞尔生命树是研究罗塞尔思想的成果，是祂近晚年时期提出的一种抽象概念。

　　几乎无法使用人类的语言进行详细描述。

　　炼金术因此产生质变。

　　神秘世界公认这才是罗塞尔最伟大的创造。

　　在祂陨落后，这部分研究成果分别落在知识教会，蒸汽教会，魔女教会与摩斯苦修会四方势力手中，经过知识教会百余年的研究，罗塞尔生命树已经很接近真正解读未知与探索真理的“万能方程式”。

　　它比教会使用超过千年的“造物主三角”更优秀。

　　如果把“阅读者”途径比作打造一台超级计算机，非凡者要做的就是使用这台超级计算机，其中序列是硬件，知识是数据，“万能方程式”是软件，越是优秀的软件越是能发挥硬件的性能。

　　曾经的“造物主三角”算是初始版本，那生命树阵图最少正向迭代到了5.0版本。

　　两者的差距肉眼可见。

　　神灵都为此降下了神谕！

　　知识教会的所有半神主教都在使用罗塞尔生命树整合自己的知识，然后构建通往全知的道路。

　　每当有一幅完整的生命树阵图构建完成，教会都会为创作者署名然后收录到图书馆，提供给其他学者兑换，或是参考，或是学习。

　　这也是一种信仰锚。

　　稳定而长久。

　　这导致野生“阅读者”很难出现半神。

　　在教会的诸多学者认知中，罗塞尔生命树通常意味着广大的宇宙、身为小宇宙的人体，以及达到神之境界的精神历程。

　　阵图整体由三支柱，十个原质，四个世界，二十二路径等基础结构组成。

　　通过在每个结构填充不同的知识组合成生命树阵图，他们就能将智慧转化成力量，从而达成自身的全能。

　　西索恩在这个阶段走得比其他人更远。

　　哪怕他的道路是从无到有。

　　教会的其他“预言家”在这个阶段用来填充生命树阵图的是各种秘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进行学习和创造，积累越少能使用的生命树阵图就越少，自身局限也就越多。

　　而他有“魔网”！

　　“魔网”是兼容性极强的创造，框架和规则是绝对统一的，所有法术模型即录即用，可以汇聚大量学者的智慧，完全解决了“积累”困难的问题。

　　此时，“冰山中将”艾德雯娜·爱德华兹就站在一旁学习。

　　这种学习机会很难得。

　　但西索恩没有讲解自己的生命树阵图，这是他接近开发完整的道路，距离最终完成差一步，可以很近、也可以无限远，而距离最开始构思和调整的阶段又太远，缺乏探讨空间，不适合用来教学，只会放大他半神位格对艾德雯娜判断的影响。

　　艾德雯娜很聪明，始终没有出声询问。

　　疑问和答案是博学者的食粮和清泉，也是求知者的荆棘与深渊，在这条道路上，“智慧”是他们唯一拥有的工具。

　　等西索恩完成生命树阵图的最后一部分，暗红、幽蓝和淡金的字符与纹路很快隐入漆黑，然后烙印在“黄金梦想号”船身，很快消失不见。

　　见西索恩完成工作，艾德雯娜在原地沉思了好一会儿，等眼中的流光完全收敛才走过来，递出一封未拆封的信说道：

　　“教授，您需要的东西教会已经批准了，崔斯克大主教希望您回一趟圣殿。”

　　这个圣殿是指伦堡的知识圣殿。

　　那是知识教会的总部。

　　西索恩没有接信，只见他伸手一招，那封信里的文字就全部脱离纸面，从信封缝隙中钻出，飞旋着来到他手中凝聚成一只游走嬉戏的黑色小鹿。

　　看到这只灵动的小鹿，西索恩笑着握紧手掌，小鹿立刻俯下身体变成一颗圆润的黑珍珠，把珍珠扔回给艾德雯娜，他离开“黄金梦想号”来到港口暂时存放货箱和酒桶的地方。

　　艾德雯娜默默跟了上来。

　　看到西索恩让货箱和酒桶纷纷飘起，凭肉眼观察进行初步挑选，偶尔伸出手敲出一阵咚咚声，她稍显迟疑地问道：

　　“您在……找什么？”

　　没有理会这个问题，西索恩很快就挑中了还算满意的酒桶，他轻抚酒桶的粗糙表面，桶盖自动打开，里面的酒水全部飞出、结冰，变成一个冰酒桶连同其他木箱和酒桶落下，做完这些他才反问道：

　　“想问我会怎么‘处理’达尼兹？”

　　他选择了“处理”这个略带恶意的单词，但艾德雯娜的神情很平静，她轻声说道：

　　“您还是这样幽默，那么，在告别之前，有什么能为您做的吗？”

　　艾德雯娜的应对让西索恩很满意。

　　她对问题做出了偏正面的回应，并调动情绪，拉近关系，然后平滑的完成话题过渡，同时为每句话留下转圜的余地。

　　像是说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属于经过包装的废话。

　　这是知识教会内部除学术交流之外的沟通方式。

　　靠猜！

　　瞥了眼依旧聪明又狡猾的艾德雯娜，西索恩欣慰点点头，说道：

　　“放心，我不会对那家伙做什么，只是有些好奇。

　　“他的命运很顽强，风暴来回不会偏移，波浪起落也不迷失，始终前往那座‘灯塔’，很有意思，波折而精彩。

　　“帮你强化‘黄金梦想号’也是，接下来海上会迎来一轮清洗，落单很危险。”

　　艾德雯娜还在思考落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西索恩已经走到岸边把空酒桶扔下海，然后……

　　跳了下去！

　　看到西索恩轻松缩进酒桶里，笑着向她挥挥手告别，然后带上酒桶盖，随着海浪飘远，艾德雯娜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坏脾气的西索恩教授会做出这种淘气孩子般的举动。

　　远远的，她听见了一声声低吟：

　　“无名的人，从荒野的尽头走来，无命的人，身披群星的光彩，他们向着至暗的明天前进，迎接世间最伟大的死亡。

　　“到那一天，我们会看见无数流星划过天空，如果恰好选中了正确的那一颗许愿……

　　“我们的愿望，便会实现。”

　　这是一个……

　　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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