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倒映河中的城

　　灰雾之上，端坐于“愚者”高背椅的克莱恩很忙。

　　三颗祈祷光点像是三轮金色太阳般并排展开。

　　一个对应圣佩德罗的战场，一个对应卡尔隆德城深处的“永暗之河”支流，最后一个对应带人躲在凯撒港外海的达尼兹。

　　无论哪一边都牵扯着他的大量精力。

　　尤其是圣佩德罗那边。

　　他们战斗的地方已经彻底变成废墟，红月封锁反而保护了这座城市。

　　因斯·赞格威尔手中的“血腥欢宴之杖”太过诡异，配合死神教会那位大主教，就像是不需要考虑灵性消耗，也没有所谓极限般不断召唤出亡者。

　　其中最弱的也有中序列层次。

　　虽然数量的上限是10，但也始终是10。

　　在克莱恩的视角中，那根本不是一件物品，也不是被因斯·赞格威尔操控着，而是一轮漂浮在他头顶的红月，释放出一根根血色细线操控所有人。

　　当然，还有侵蚀，侵蚀的重点不是别人，而是他那些密偶。

　　也可以说是他自己！

　　随着战斗被强行拖入消耗战，那些虚幻的、漆黑的灵体之线逐渐染上血色，并出现往“源堡”中入侵的趋势，让克莱恩只能不断放弃密偶。

　　那种红色仿佛藏着极致的危险。

　　这时候，就在他面前，39颗璀璨星辰环绕着“门”牌和一把镶钻银钥匙漂浮飞舞，灵体之线通过这些星辰穿梭灵界，降临到圣佩德罗操控密偶作战。

　　10分钟前，这些星辰还是60颗，对应他为这场战斗准备的60尊密偶。

　　这些都是旅程中自动送上门的恶徒。

　　其中还包括4位中序列非凡者。

　　它们全都借助“源堡”力量精心保养过，不算严重的损伤可以进行修复，就算断开灵体之线一段时间也不影响继续使用，算是非常宝贵的资源。

　　可现在，这种珍贵变成了缺陷。

　　“血腥欢宴之杖”在利用这种特殊影响“源堡”中的他。

　　灵体之线沾染上血色是开始，对应星辰散发血光是结束。

　　克莱恩不会给它们继续下去的机会。

　　一旦这批密偶全部损失，他就无法再依靠外界的密偶将虫子老鼠等生物转化成新密偶。

　　在不确定伦纳德体内那位真实意图的情况下，如果失去他的牵制，戴莉、伦纳德和“女神之眼”阁下都会死在因斯·赞格威尔手中。

　　这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结果。

　　他可以离开，但不会离开。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陷阱，使用最简单直白的陷阱，把不得不跳进来的人困住。

　　如果不是得知因斯·赞格威尔要猎杀“女神之眼”阁下，会让梦游症瘟疫往不可知的可怕结果发展，他已经带着罗杰冒险团离开南大陆，远离越来越混乱的南大陆。

　　他不想参与这里只关乎立场，无关善恶与对错的战争。

　　因为他没有立场。

　　在这类战争中，没有立场的人做什么都是错，都没有意义。

　　但“魔女”的疯狂吓到了他。

　　将整个南大陆的人类、动物和植物都变成夜色中只知道杀戮的刺客，先是外人，再是彼此，从物理层面清除正神信仰和殖民势力。

　　这种事实彻底让克莱恩了解神灵有着何等伟力，也让他明白邪神为什么被称为邪神。

　　这不是一场超凡案件，而是真正的灾难。

　　波及数千万人的灾难。

　　他无法丢下戴莉和伦纳德两位朋友，无法让罗杰冒险团陪自己深入危险，更无法坐视连死亡都是奢望的南大陆民众像草芥一样被扔入火堆。

　　眼见继续拖下去，就算最后赢了局势也有崩溃的可能，克莱恩深吸一口气，决定掀开一张底牌。

　　就这么一会儿，又有两颗星辰隐现血色。

　　侵蚀速度变快了！

　　发现这个情况，他不得不再次放弃两个密偶。

　　神色凝重地看了眼阿兹克先生那边正在覆盖“永暗之河”支流的幽蓝世界，他想了想，用纸人给达尼兹等人续上幻术遮蔽，加持反预言、反占卜躲避那些刺客的追杀。

　　做完这些，他招来“错误”牌，将两张亵渎之牌一起融入体内。

　　这一瞬，他身披一件容纳星空银河的长袍，头戴帽檐悬挂各类钟表，帽子正面睁开独眼般黄铜表盘的古典巫师帽，体表体外浮现无数锁眼。

　　变成这幅姿态后，他轻轻拨动手腕处的“命运绳结”，后方天空中的灰雾向两边拨开，显现出那扇作为“源堡”本质的奇异光门。

　　“源堡”被撬动了更多力量。

　　阿兹克先生身周的灰雾更加浓郁，阻挡所有超凡力量的影响，而在圣佩德罗的战场中，克莱恩的37个密偶同时看向被亡灵保护的因斯·赞格威尔。

　　那十位亡者和因斯·赞格威尔的灵体之线立刻被初步掌控，思维陷入滞涩，身体关节变得僵硬。

　　远超“诡法师”可以做到的层次。

　　而“血腥欢宴之杖”晚了一步。

　　状态不好的伊丽娅最先抓住机会，她立刻衔接一个强制入梦，时间不长，但已经足够，因斯·赞格威尔的应对被及时打断。

　　接着是伦纳德使用“火种”手套的窃取，身体化作彩色迷雾的帕特拉跟随在后。

　　窃取失败了。

　　但“血腥欢宴之杖”被成功拖延了半秒。

　　变为彩色迷雾的帕特拉，通过眼耳口鼻钻入那位死神教会大主教体内，强行在亡者内心掀起情绪与欲望的潮汐，干扰它继续操控亡灵。

　　它成功了！

　　这就是封印物的局限，有智慧也比不上生灵那么灵活。

　　完成重重束缚之后，负责主攻的戴莉动手了。

　　这是他们无言的默契。

　　只见莎莉丝特融入戴莉体内，那件白色婚纱穿在了她身上，让她的神性气息迎来一次暴涨。

　　没有浪费同伴争取的时间，她死死盯着因斯·赞格威尔手中的“血腥欢宴之杖”，双眼变为纯白，身体的血色快速消退，就连蓝色腮红与唇色也消失不见，一个“亡灵之语”单词被她吐出：

　　“爆！”

　　得到命令，借助阴绿火海制造的冥界区域，亡灵军团纷纷出现在因斯·赞格威尔身前，集体涌向他手中的“血腥欢宴之杖”。

　　同时毁灭物质与精神的爆炸不断叠加。

　　这是尸爆术与灵体炸弹，“收尸人”途径真正让量变产生质变的非凡能力。

　　拥有实体的亡者炸开成碎肉与骨渣，仅有灵体的亡者爆开一圈圈银色光辉。

　　以亡灵军团当前的数量，尸爆术和灵体炸弹足以持续3分钟不停止。

　　除非亡灵被消耗殆尽，否则尸爆术和灵体炸弹的连锁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在这么近的位置，“血腥欢宴之杖”被严重影响，因斯·赞格威尔不可能躲开，那几位强大亡者也来不及救援。

　　胜局已定！

　　就在几人都这么认为的时候，因斯·赞格威尔居然硬抗着尸爆术和灵体炸弹的连锁，动用了不完整神话生物形态。

　　那只早就瞎掉的眼睛变成了一轮微缩红月。

　　在混杂银色辉光、碎肉与骨渣的“暴雨”中，他完好的独眼变为深黑，细密纹路沿着眼眶一点点延伸开，组合成奇异而扭曲的神秘符号。

　　他腰间和肋部的衣物被撕裂，血肉蠕动着长出四条没有皮肤、缠满血管的手臂，这些手臂迅速被白色羽毛覆盖，阴冷、死寂的气息往外扩散。

　　与此同时，他的牙齿一根根膨胀和伸长，变得锋利而诡异，表面镶嵌大量模糊的、渺小的脸孔。

　　也就一眨眼的工夫，他就变成了有八条“腿”和白色羽毛的奇异怪物，如蜘蛛般趴在地面，展开深沉的黑暗和阴冷的死亡，帮助他强行挣脱尸爆术和灵体炸弹的连锁。

　　这是“黑夜”与“死亡”力量的结合！

　　在接连不断的轰隆声中，他破碎残缺的模样虽然有些凄惨，但他成功逃离了爆炸中心。

　　握着“血腥欢宴之杖”的手臂早就被炸碎，联系他们的仅有那根血色细丝。

　　当他要把所有人强行拖入梦境时，一场雷暴仿佛早就等在这里，刺目雷光撕裂深沉黑夜与血色月华，映照在他那只深黑独眼中。

　　他那只变成微缩红月的瞎眼明灭不定，随着那根血色细丝的断裂彻底消散。

　　这就是最后了。

　　于雷霆之中，他转过头看了眼伊丽娅，然后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

　　解决因斯·赞格威尔，救下“女神之眼”阁下没有让克莱恩放松下来，因为这会儿灰雾之上的巨人宫殿又被一道奇异红光笼罩。

　　是的，又一次！

　　红光来自向外拨开的灰雾中，一颗快速变亮、变大的暗淡星辰。

　　上次发生这种事是亚瑟来“敲门”。

　　这次也和亚瑟有关。

　　克莱恩的心情是震惊，非常震惊。

　　就在他专注操控密偶作战的时候，亚瑟居然无视自己这位准“源堡”主人的存在，成功借用“源堡”的力量。

　　在那个瞬间，他有过阻止的想法。

　　可他没有这么做。

　　圣佩德罗的战斗需要专注还是其次，主要原因是在他出现制止念头的时候，立刻得到了一个灵感。

　　他一旦出手制止就会死，不会产生任何作用。

　　身处“源堡”内部，他“占卜家”的能力会被大幅度增强，灵性直觉不会出错。

　　他能做的就是快速解决圣佩德罗那边的战斗，然后查看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导致他动用“海神权杖”施展“闪电风暴”时浪费了不少灵性。

　　分心操控密偶在圣佩德罗那边收尾，他将大半注意力投入对应阿兹克先生的信仰光点中。

　　在那片幽蓝世界中，他看到连接那片灰雾屏障的地方，祖拜尔先生举起一团不断变化的光，祂前方的灰雾屏障荡开层层涟漪。

　　没一会儿，祖拜尔先生脚下缓缓出现浊流混入清河的迹象，有斑驳的黑黄色在幽蓝世界中扩散开。

　　……

　　迷雾城，封印之间。

　　外形似水母，身体粘稠如血，有无数秩序历史的画面片段流淌，完全由混乱迷雾凝聚，以一只幽蓝色重瞳独眼聚拢的奇异生物静静悬浮在黑暗空间中。

　　这就是亚瑟！

　　是他的神话生物形态。

　　在祖拜尔完成所有前置工作后，他动用本体留下的“虚无疆域”投影，接触到“永暗之河”支流和过去那位“诡秘之主”留下的封印。

　　他要拿到“失序之国”这份源质。

　　这是能一锤定音的力量。

　　这份源质是“秩序”和“支配”权柄的主体，“虚无疆域”主要分走了其中对应“秩序”权柄过去的一部分，是承载一切秩序历史的源质。

　　如果没猜错，“不定之雾”主要分走的应该是代表“秩序”权柄未来或现在的一部分。

　　“支配”只有在“秩序”最稳定的状态下最强大，所以很难被分裂太多。

　　就是因为这两部分概念出现了缺失，“失序之国”才会以“失序”为名。

　　而补全自身是祂们这类存在最强烈的本能。

　　这就是方案成立的基础。

　　当“源堡”的力量被成功引动，祖拜尔手中的“钥匙”和“诡秘之主”的封印产生强烈共鸣。

　　虽然封印没有被打开哪怕一道裂缝，最多达到“敲门”的效果，但亚瑟已经满足了。

　　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小“诡秘”实在太弱，还远远不够合格。

　　他真正依靠的是“永暗之河”支流。

　　借助“虚无疆域”的力量投影到祖拜尔脚下的幽蓝世界里，他立刻将卡尔隆德城倒映于“虚无疆域”。

　　当然，只有卡尔隆德城，并不包括“永暗之河”的支流。

　　他拥有的只是“虚无疆域”的投影，并不是这份源质本身，还无法影响到另一份源质。

　　这是在准备“后门”。

　　真正会打开这扇门的不是他，而是封印对面的“失序之国”。

　　亚瑟可舍不得浪费这么多力量。

　　对于擅长玩弄规则的祂们来说，真与假，虚与实，历史与现在的界限非常脆弱，只要“失序之国”愿意，它就有足够力量将不存在的门推开。

　　现在的重点就是让它愿意。

　　布置好“后门”，亚瑟身躯上的秩序历史开始统一，全部变成从“特伦索斯特黄铜书”中获得的全新“混乱篇章”。

　　“路”！

　　这页“混乱篇章”的插图重叠着宽窄河道、乡间土路、沥青车行道、铁轨、海洋航道和天空航线等道路。

　　这是“秩序”和“支配”概念的重要构成。

　　变成这种状态后，亚瑟自身就是一座灯塔，配合“敲门”行为，就能为封印对面的“失序之国”指引方向。

　　而“永暗之河”支流会为他传递信号。

　　随着“路”这页“混乱篇章”越来越多，现实中“永暗之河”支流尽头那片灰雾屏障的波动更加剧烈，穿透灰雾形成的灰白潮水快速变多。

　　当这种情况持续到8分钟，幽蓝世界中的卡尔隆德城倒影出现了变化。

　　城市深处出现了零星黑黄色斑点。

　　原本“虚无疆域”的幽蓝世界绝对不会出现其他颜色，出现这种变化就代表“失序之国”发现了他，正在寻找利用漏洞来到这边的方法。

　　亚瑟主动来到了这里。

　　“诡秘之主”的封印很难突破，他拥有的“虚无疆域”力量有限，不能任由时间被消耗。

　　需要给对面一点帮助。

　　通过观察那些黑黄色斑点的变化，他大致确定对面的进度和方法后，伸出一根迷雾触手点在黑黄色斑点处，一页“混乱篇章”出现在那里。

　　“封锁秘密之门”！

　　这页“混乱篇章”的插图内容是位于螺旋阶梯最深处，被一道道铁链和一把把铁锁封闭起来的老旧木门。

　　来自一个被国王替身成功窃取王位，然后把真正国王囚禁数十年的小国。

　　是亚瑟专门准备的“混乱篇章”之一。

　　“封锁秘密之门”和那些黑黄色斑点接触的瞬间，“混乱篇章”立刻溃散成猩红迷雾。

　　这些猩红迷雾被不断拉长，化作笔墨在幽蓝色地面上勾画出一扇被封锁的门，就和“混乱篇章”插图中那扇门一模一样。

　　没多久，随着那一把把锁自动开启，一道道铁链落下，立刻有黑黄色液体从门缝中渗出。

　　数量越来越多，颜色越来越亮。

　　这扇由猩红迷雾绘制的老旧木门缓缓被打开，黑黄色潮水从中涌出，它涌出的部分越多，颜色就越接近暗金色，而且越往后越是呈现出诡异血色。

　　亚瑟的倒影刚接触到潮水就溃散消失。

　　但这并不是河。

　　当门后涌出的东西达到一定规模，就会发现那些是山川和河流，是田地和荒野，是城市和村庄……

　　它们似乎无穷无尽，不断覆盖“虚无疆域”的幽蓝色城市废墟，但“虚无疆域”这片幽蓝世界也是无边无际的。

　　一个不断覆盖，一个无限延伸。

　　它们看似是两个完美咬合的齿轮，但亚瑟拥有的并不是“虚无疆域”这份源质本身，而是这份源质封存在他体内的一部分力量。

　　“失序之国”得不到自己失去的拼图。

　　当这份力量被消耗殆尽，“失序之国”自然会被同根同源的他容纳。

　　随着变化越过一个关键节点，一声声宏大声音在亚瑟脑海回荡：

　　“迎，来去十方自在逍遥大天尊……

　　“拜，虚空万界无法无天魔上魔……”

　　是中文！

　　还是标准的普通话！

　　听着两句不断重复的话语，封印之间的亚瑟缓缓收缩身形，恢复人类形态，嘴边露出笑容。

　　他还没有成功，但已经无法阻止了。

　　就在这一刻，迷城下城区的小麦图书馆，日常晒太阳的叶夫卡猛地坐起身，祂神色凝重地看向上城区，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讶和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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