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不是“混乱之源”

　　面对黑道士的凶猛攻势，红蛇妖手中的兵器不断在刀、枪、剑、戟、弓、弩、枪、炮之间变化。

　　铿锵声响时有时无，交手速度时快时慢，偶尔还会出现卡顿般的诡异骤停。

　　因为他们的战斗并不在兵刃碰撞之间。

　　在眼花缭乱的声光表象下，行动即死，静止即死，出声即死，靠近即死……各种难以规避的即死规则一次次伤害亚瑟。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长时间。

　　从最开始不断受伤又恢复的勉强应对，到彻底转攻为守形成僵持，亚瑟才继续闲聊般说道：

　　“嘿嘿，看起来，我也犯了傲慢的罪，我们的基础权能在细节上是不同的，你对‘辖区’的掌控更侧重‘现在’，而我的‘观察’更侧重过去，像你这种老家伙只需要解析我就可以了，还真是狡猾。

　　“那你猜猜看，我会不会逃离这片‘辖区’，给你重创我的机会呢？”

　　这段话第一次让黑暗君王有了情绪波动，黑道士那柄畸变剑刃自高处劈落的节奏乱了小半拍。

　　红蛇妖准确抓住这个变化，手中双钩变为刀与盾，正面迎向落下的畸变剑刃。

　　铮！

　　一道刺耳至极的尖锐弦音伴随着无形音刃瞬间撕裂整个黑暗王国，然后继续向外切割，在数十个国度中掀起末日灾祸。

　　高处攻击即死的规则输给了盾反伤害十倍的规则。

　　黑道人被切割成无数块碎片，但红蛇妖没有追击，他将盾刀收起变成伞，倚在肩头轻轻旋转，挡下迎来一次爆发的黑雨。

　　就在这一刻，亚瑟对“失序之国”的掌控超过了两成。

　　这场一直在打明牌的争斗来到了第一个赛点。

　　以“失序之国”这份源质为决斗场，即便都能操控规则作战，亚瑟也不是灯神的对手。

　　因为他要额外抢权限，但他的敌人不用。

　　这是让优势滚雪球的起点。

　　主动让出去，等同于输了一半。

　　看着残余黑雾躲开规则力量冲撞的中心区域，先是张开双翼要变成巨鹰，结果变化进行到一半又突然变成一位手持禅杖和钵盂的僧人。

　　亚瑟主动给出了一个更好的选择。

　　而解析出这个信息的黑暗君王没有拒绝。

　　只见红蛇妖浅笑着摇动蛇尾，将红伞换到另一边肩头，平淡说道：

　　“从一开始，你就希望我认为继续耗下去一定能赢，打算耗尽我用来锚定自我认知的神秘学烙印，从而间接磨灭我的意识。

　　“因为，‘失序之国’有同化秩序和规则的特质，嗯……不对，说迭代更准确，对吧？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

　　说着说着，他就笑了起来。

　　这一笑就犹如是洪水决堤，越来越夸张，怎么都停不下来。

　　黑僧人也停了下来，没有以陌生但更具针对性的姿态继续争斗，祂看着红蛇妖几乎要笑抽过去的夸张模样，淡漠问道：

　　“你笑什么？”

　　难得这家伙主动提问，红蛇妖努力收敛笑声，控制住有些扭曲的表情，然后对黑僧人俏皮地眨了下眼睛，说道：

　　“别误会，别误会，只是很感慨。

　　“作为‘混乱’的化身，我自以为已经足够了解‘混乱’，但没想到啊，‘混乱’和‘命运’其实没什么区别，实在太有意思了。

　　“你能顶着‘诡秘’的封印，隔着我的迷雾城，用我故意放出去的诱饵媒介还能找到赢的方法，真的很有魄力，我学到了。

　　“所以，今后的漫长岁月，还请多多关照……”

　　说话的同时，红蛇妖也恢复亚瑟的本来模样，他身上风衣款式的“穿行者礼装”显现，那灰白与猩红交融的衣摆不断蔓延向更广阔的地方。

　　犹如一片海。

　　这不是在投降，而是在宣告胜利。

　　视线跟随亚瑟“穿行者礼装”衣摆的蔓延移动，黑僧人在迷雾汪洋中看见了好几座“岛屿”。

　　巨大的、猩红的“岛屿”。

　　每座“岛屿”都存在一位沾染“混乱之源”气息的幽蓝色人影。

　　洛蒂身处的“岛屿”很清晰，规模也最巨大，是整个弗萨克帝国。作为首都的圣密隆如太阳般闪耀，那一座座教堂和一位位信徒宛如在白天也能绽放明亮光芒的星辰，构建出完整的神灵帝国，伊瑞克山上的黄昏圣殿，有“战神”虚影浮现；

　　祖拜尔身处的“岛屿”是碎裂的，规模次之，一部分是过去已经蒙尘的拜朗帝国，一部分是正燃起纷争之火的东、西拜朗，一部分是混沌模糊、什么都看不清的漆黑未知；

　　赛西身处清晰但沾染诡异黑痕的迷雾城，规模再次之，上城区和下城区完整呈现，各个种族的居民在这里和平共存，那些因神灵伟力而存在的附属世界像是一个个肥皂泡，成环形飘荡在天空；

　　多拉格身处一片虚幻的黑暗世界，规模比迷雾城更小，连续闪过的雷电就是这个世界的白天，借助这时短时长的光明，能看见那是存在一处处残破遗迹，和有大量怪物游荡的废土；

　　赛丽亚身处介于虚实之间的费内波特王国，规模难以判断，因为除了少数几个城市和零星一些村庄，这座“岛屿”可以说是千疮百孔，但奇特的是，她不是一个人，还有那位凯尔特王子背对着她，面向费内波特城比现实中更加巨大、壮观的翡翠王宫；

　　西索恩身处的“岛屿”最小，是一座塔，一座十层高的白色高塔，无数学者在其中学习、研究，一只老迈的白色巨龙收拢双翼，闭着眼，栖身在塔顶，似乎睡着了；

　　最后一个是克莱恩，他身处的“岛屿”最特殊，是由无数个他托举着自己最终形成的一座岛，站在“岛屿”最上方的那个他，正抬起头看向迷雾汪洋外面。

　　这里面除了克莱恩比较特殊，都是亚瑟的混乱使徒。

　　而这就是亚瑟锚定自我认知的方式。

　　他将用于锚定自我的神秘学烙印进行拆分，让这些混乱使徒变成一个个安全装置，所有试图影响他这些神秘学烙印的力量都会先影响到他们。

　　至于具体作用？

　　更多的还是提醒亚瑟，提醒他来客人了。

　　看到这些，黑僧人的视线仅在克莱恩身上短暂停留就继续向后面看去。

　　可祂始终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渐渐地，祂放松了手掌持杖托钵的力道。

　　降下的黑色雨水也在减少。

　　知道祂在找什么，亚瑟“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吸引来对方的注意后，他从怀里掏出个纯黑不透光的不规则多面体，拿在手里颠了颠。

　　这里面是另一座“岛屿”。

　　对应着罗塞尔、纳斯特和因蒂斯共和国，它们已经被染成没有任何杂色的纯黑。

　　这些“岛屿”被染黑就来自灯神的影响。

　　看着很诡异，但效果非常简单，只是从亚瑟锚定自我的烙印，变成锚定为“失序者”、“秩序阴影”的烙印。

　　这是祂们共同的顶点，是绝对的真实，谁也无法改变这种真实。

　　一旦亚瑟的自己锚定发生动摇，他就输定了。

　　这个计划可以说是完美的。

　　之前无法发现，之后无法解决，即便亚瑟提前剥离罗塞尔这部分最麻烦的神秘学烙印，剩下那些也能一点点耗尽他的锚定烙印，然后在无法挽回的绝望中彻底抹除他的自我。

　　原本应该是这样。

　　可“混乱”撕掉了剧本，毁掉了计划。

　　最开始，由凯撒选出了赛丽亚，基于变化关联，亚瑟选择派出这位去接触大地教会，干涉费内波特王国的局势，从而得到这份助力。再后来，抓住机会的“知识与智慧之神”选择了他，需要乱局的“战神”也选择了他。

　　一弱两强三份能帮他锚定自我的神秘学烙印，直接超过他辛苦积累的总和还要多。

　　灯神堪称完美的计划成功了。

　　可亚瑟的积累远超理论上的极限，完全足够他掌控“失序之国”，甚至还有富余。

　　到那时，他就可以自由决定自己是谁。

　　输了！

　　清楚认知到这一点，构成黑僧人身躯的黑雾翻涌着、膨胀着，变成一尊犹如金色浓稠糖液，下身收拢在金色小巧水壶里的巨大魔灵。

　　这就是灯神当前的姿态。

　　只见祂双手抱胸，神色淡然地俯视着亚瑟，声音如闷雷般说道：

　　“是你赢了，作为败者，我给予你答案。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答案是，你已经不是‘混乱之源’了，正在变成某种不可控的东西，而你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不是吗？”

　　听到灯神认输，亚瑟嘴边的笑容刚放大一点，就被后面那个答案彻底抹去。

　　他稍显疑惑地歪过头，平静问道：

　　“为什么呢？”

　　听到这个问题，灯神用手指轻敲胳膊，抬起头看向天空，冷笑着说道：

　　“呵，蠢货，你以为外面那些家伙为什么不分离化身进入地球，而是要费时费力培养眷者和信徒？

　　“凭空让生灵诞下子嗣，可不是‘堕落’独有的权能。

　　“也是了，你大概是不懂的，那你不如想想，‘诡秘’为什么要用剥离意识和身躯这么麻烦的方法封印我？”

　　就像灯神说的，亚瑟不是很确定星空中的祂们为什么不降下化身，亲自夺取源质和非凡特性。

　　地球诸神总有松懈的时候，有眷者和信徒的情况下，这件事的难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但听到灯神说起自己被封印的例子，亚瑟就隐约猜到一个可能性，他很是不确定的低语道：

　　“我们精神分裂才是常态……”

　　灯神听到了这声低语，祂脸上浮现少许笑意，淡淡回应道：

　　“对，我们这种存在的意识既强大又脆弱，力量的虚弱只是暂时，不会影响生命本质的层次，但意识的虚弱会带来死亡。

　　“因此，我们不会轻易分割意识，主动制造这种虚弱，尤其是在力量被分割的情况下，这和自杀没有区别，就像我和‘不定之雾’，‘混乱之源’和你……”

　　灯神肯定了他的猜想，并给予了细节。

　　亚瑟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但也只是片刻，他就用手下拉眼皮加吐舌头，给了灯神一个鬼脸，说道：

　　“行了行了，我的灯神大人，该去睡觉了，给自己留些体面吧，这些烦恼啊，就让我独自享受吧。”

　　“哼！”

　　深深看了亚瑟一眼，灯神冷哼一声消散不见。

　　真的坦然接受了失败。

　　彻底变成废墟的黑暗王国正要跟着一起消失，亚瑟散开成汪洋的“穿行者礼装”就掀起涡旋和波浪，抓住其中一枚灰扑扑的方型印玺。

　　那就是“失序之国”的核心！

　　灯神认输不代表他能立刻掌控“失序之国”，该投入的时间一分都不会少。

　　挥手招来印玺，亚瑟身边的景物也同步发生变化，变成代表他主场的迷雾城。

　　再次站在迷雾城正门的迷雾广场上，亚瑟有种明显的恍惚感。

　　上一次站在这里，是晋升序列2彻底改变被动处境的时候，再上一次，是身边跟着凯撒，祖拜尔还被装在罐子里，迷雾城刚刚建成的时候。

　　这百余年，他的几次重要转折似乎都站在这里。

　　某种变化中的不变，触动了他的灵性。

　　完成一次深呼吸，被灯神撬动的人格躁动被缓缓抚平，亚瑟把人头大小必须用双手抱着的印玺用左胳膊夹住，然后抬起空出的右胳膊，露出很早就没有了作用的银质衔尾蛇手环。

　　“噩兆之蛇”！

　　这是当初开发“记者”魔药的副产物。

　　一件具备活着特质，能代替使用者承受被占卜、预言、命运窥视等神秘侧手段的神奇物品。

　　在当时，这家伙还对他爱答不理。

　　至于现在……

　　亚瑟将手环凑到面前，轻轻晃动，然后笑着问道：

　　“小蛇啊，我问你，谁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呢？”

　　听到这个问题，“噩兆之蛇”立刻活过来，它松开咬住尾巴的嘴，在手腕上绕旋一周，立起银质身躯看向亚瑟，连续晃动着尾巴尖，笑眯眯说道：

　　“是您，亚瑟大人，您就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人！”

　　得到这个标准答案，亚瑟笑嘻嘻说道：

　　“嗯嗯嗯，说的对，说得好，我就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亚瑟啊~”

　　散去心中阴云，亚瑟大步走上中央大道。

　　目标上城区的至高殿堂，他要在那个不变的老地方，拿到“失序之国”这个计划中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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