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想见你，却不是这个你

离开长椅站起身，亚瑟单手托着重新摇摆起来的纸飞机往前走，西索恩的“视线”也跟随在后，看着他离开简朴教堂的区域走到阴暗潮湿的墓室那边。
  还躺在那些石棺里的亡者们惊恐到灵性快速消散，沉眠在墓穴更深处的存在忽然惊醒，迅速躲藏到地底的更深处，而地表生活在这座原始岛屿上的所有生物都陷入惊惧和不安，逐渐出现往岛外逃离的情况。
  可大海和未知阻挡着它们，在最外层还有呈环形笼罩海域的银灰色雾霭。
  一步步往前走，亚瑟最终在那幅“用餐”图画上站定，踩在“主”的头上转过身，看着西索恩，脸上笑容不减的问道：
  “说完了？”
  这是指老龙提出的条件。
  西索恩用点头回应。
  得到这个答案，亚瑟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隔空将一种真正超越序列0层次的混乱规则赐予手中那只纸飞机，然后打量着它淡淡说道：
  “说说看，你打算怎么说服我答应你的条件？”
  当纸飞机被加持那个层次的混乱规则时，西索恩闭上的双眼立刻睁开一道缝，导致他的左眼流下一滴蕴含极致疯狂的黑色眼泪。
  直到这滴严重腐蚀西索恩脸庞的眼泪滑落至嘴角，他才抬起手把这滴眼泪推回左眼，而他被腐蚀开始溃烂、并有神秘幽暗花纹绽放的脸庞就像是时光倒流般快速复原。
  重新闭上双眼，西索恩叹息一声，说道：
  “原本我打算在伦堡诸国为迷雾城正名，为您存在过的历史谱写序章，此外，我给多拉格那条小龙准备了一份‘作家’非凡特性，也给塞西先生准备了一份‘知识导师’非凡特性，为您离去的迷雾城补全力量……”
  说到这里祂就停顿下来，重新看向亚瑟才继续说道：
  “但这些似乎都还差点，那就只能是我了，我用我自己作为筹码，可以吗？”
  连自己都作为筹码，老龙可以说已经在这场交易中退让到了极致，甚至可以用卑微来形容，可亚瑟听到这些话就像是听到什么顶级笑话般发出了笑声。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夸张的笑声引发了剧烈而恐怖的变化。
  原本稳固的现实世界以他为中心疯狂扭曲，变成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混乱模样，荒野、高山、海洋与农田等内容被胡乱拼接，上下前后、大小深远等概念交错重叠，来自过去与现在的无数国度在这种诡异地貌中挤压出来，如同某种未知魔物伸展开的触手，生长出一个个创造秩序和摧毁秩序的人与物，最终构成一只在扭曲旋涡中睁开的重瞳独眼。
  亚瑟就站在“眼中”。
  “混乱”在无序扩张，摧毁了构成现实的一切物质，却没能离开这座岛。
  这不是亚瑟在刻意控制，而是这座原始岛屿和周边海域被装在一个奇异的玻璃烧瓶里，一切的一切都被强行束缚在其中，只能不断反卷着堆砌和压缩，无法突破……
  咔嚓！
  一道裂纹的出现正在讲述它的极限。
  气氛急转直下，西索恩却安然坐在混乱世界里唯一保存完好的木质长椅上，亚瑟也像是什么都没做过般放松着肩颈，神情很是玩味地看着他说道：
  “真是个糟糕的小地方，现在这样舒服多了……
  “怎么，背叛了安格尔威德，背叛了叶夫卡，你这个自带死上司诅咒的坏家伙现在又想来背叛我了吗？”
  咔嚓！
  又是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纹崩开。
  西索恩对亚瑟这句和质问无异的话语没什么反应，他就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烧瓶世界”的崩坏般平静说道：
  “您太高看我了，能这样诅咒神灵的‘被缚者’还没有归位，我只是个想知道神秘根源，了解宇宙真相的求知者，为此我可以忍受龙王的残暴，也可以接受‘主’的傲慢，更可以拜服在您身前，因为和胜利者站在一起是最简单、也是唯一的办法。”
  就像是在进行朋友间的午后闲聊，老龙完全无视了气氛变化。
  对这祂幅“不解风情”的表现，亚瑟微眯双眼凝视着西索恩，轻声说道：
  “当初……你也是这么说服祂的？”
  咔嚓咔嚓咔嚓！
  连续3道无法弥补的裂纹交错出现。
  气氛进一步转冷，西索恩却露出满足的笑容，低下头，怀着满心的谦卑说道：
  “乐意为您效劳。”
  “……”
  在无言的沉默中深吸一口气，亚瑟算是对老龙彻底无语了。
  这种看似“软弱”的退与让可比正面的威逼和胁迫更具份量，因为“知识与智慧之神”或许在绝对的力量层面不够强大，但在全面性上绝对超过所有神灵，任何制约手段都无法真正约束一位“全知者”，尤其是已经触及“全能”的祂。
  老龙当前表现出的所有弱势都是有恃无恐，是所谓的最好选择。
  当那个意外来临的“机会”被祂抓住时，一切都被安排好了，只等“开始”。
  固定不变的未来，实在太不“混乱”了……

  裹挟着整个混乱世界向前，亚瑟每往前一步，装下整个混乱世界的“烧瓶”都会增添2、3道裂纹，当他来到西索恩面前扶起他的脸，然后用大拇指强行拨开他的右眼露出那片黑海时，“烧瓶世界”已经濒临破碎的边缘。
  到那时候，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被外界知晓，最为暴躁的雷霆必将提前开启神战，粗暴的摧毁一切阴谋算计。
  但老龙的平静依旧，什么都没做。
  注视着西索恩右眼中代表“混沌海”的黑海，亚瑟手上加重了几分力道，手指几乎要掐入他的眼眶，脸上则是充分表演着苦恼，说道：
  “我答应了巴德海尔三个月后让那些黄金消失，再顺便阻断连通南北大陆的‘伟大航道’，偏偏选在这个时间点，你……让我很为难啊~”
  始终保持着脸上的恬淡笑容，西索恩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只见他抬起手在身侧的虚空拂过，一顶由手指和牙齿铸造的暗金皇冠，分别长着3指与7指的两只银灰色断手，一个半边狰狞野兽半边威严帝王的黄金面具，一个双手交织握紧黄金圆柱的秩序法槌，连续五件物品从虚幻的神秘学文字和符号逐渐变成现实中的物质，全都安静地漂浮在一侧。
  看到这一幕，亚瑟嘴边缓缓扯开一个极具嘲讽意味的笑容。
  暗金皇冠是“黑皇帝”途径的唯一性，两只银灰色断手是序列1非凡特性，那张黄金面具和法槌则是“审判者”途径的序列1非凡特性。
  它们经过“智慧”的解析后再由“空想”再现。
  即便是唯一性也达到了原版的8成，完全打破神秘与超凡涉及“唯一”的基础法则。
  这是亚当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就像亚瑟猜测的那样，老龙早就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现阶段无论他想做什么老龙都可以实现，哪怕是撒泼打滚故意葬送自己的优势也一样。
  等于一个万能许愿机。
  冷笑一声放开西索恩的脸，亚瑟消弭所有混乱，没有理会老龙的空想造物直接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淡淡的“成交”。
  西索恩从头到尾都淡然地坐在那里。
  而经历过世界崩碎的原始岛屿在亚瑟离开后就开始复原，犹如经历时光倒退般回到最完美的时候，安静等待下一位到访者。
  ……
  与因蒂斯接壤的费内波特边境。
  从7天前开始，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男人骑着一匹高大但苍老的白马从费内波特来，往边境的奥兹赫默尔山去，要从没有人能跨越的天险偷渡进入因蒂斯境内。
  由于高大白马太过苍老，每走出一段距离都需要停下来休息，而它每次休息的时间都在增加，让这段本就艰难的行程变得更加艰难。
  还好，它不是一匹普通白马。
  拥有巨龙血脉又是半神层次的“猎人”，被千百年时光见证的天险山路在它脚下就像是平地，哪怕前方并没有路。
  经过一次又一次休息，它终于在5月30日这天带着自己的主人翻过奥兹赫默尔山，进入因蒂斯境内。
  来到这里它就不再前进了，那不停打颤的四条腿和粗重的喘息声都在诉说它即将达到极限的现状。
  休息了接近半小时它才回过头，看向自己背上头戴黄金王冠，身穿金蓝双色华服，背后披着名贵的毛皮披风，腰间悬挂一柄黄金长剑，一张威严脸庞僵硬如同雕塑的主人，开口用古赫密斯语说道：
  “到这里就可以了吧？再往前，我可能要死在您前面了。”
  它已经太老太老，非常接近寿命的极限，不再是陪同主人征战的年纪，如果不是得到卡斯蒂亚皇室的规则网络庇护，它早就死于因衰老引发的失控。
  听到老马的询问，男人如同老旧生锈的机器般一顿一顿转过头，看向老马黯淡无光的眼眸，面无表情地说道：
  “可以。”
  说完这个单词祂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再也没有其他动作，不眨眼、不呼吸，忽视体温的话简直就是一尊精致的蜡像。
  看到主人这幅样子，老马叹了口气重新低下头，让自己舒服点才继续说道：
  “我主……唉，我还是叫你艾德文吧，自从你以卡斯蒂亚这个姓氏为名，都好几百年没叫过你的真名了，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你本来就没什么希望成神，当初多吸收一份序列1份非凡特性就已经搞成这幅样子，有什么必要让自己变成‘烟花’？
  “你别嫌我啰嗦，看在我随时会死掉的面子上就听我的吧，请母神帮忙把序列1的非凡特性分离，你可是最少还能安稳活过千年岁月诶。
  “还有啊，现在的卡斯蒂亚家族根本离不开你，你那些傻瓜后裔整天做着卡斯蒂亚帝国的白日梦，搞的那些小动作都要笑死人了……”
  老马的主人就是卡斯蒂亚。
  费内波特王国的第一位皇帝，第四纪那个卡斯蒂亚家族的先祖。
  艾德文·卡斯蒂亚！
  老马的连续唠叨没有在祂心中泛起丝毫波澜，反而勾起了祂的回忆。

  祂当前僵硬如同雕塑的模样可不是性格使然，而是难以控制自身平衡出现了失控迹象，当初大地教会和知识教会分裂，导致“原始月亮”对教会的威胁变得极其紧迫，其次再加上祂的现状，才是“大地母神”同意将卡斯蒂亚的规则网络覆盖到整个费内波特的原因。
  这场最终让神灵妥协的重要历史转折是“黄昏隐士会”的手笔。
  艾德文就是这个隐秘组织的成员。
  祂最初决定晋升序列0也是因为这个组织，因为那个“黑皇帝”即将归来，末日将被提前的预言，因为老朋友赫密斯的帮助，更因为想要一场盛大的谢幕。
  并不是所有人都追求生命的长度。
  先后效忠于第一所罗门帝国，图铎-特伦索斯特联合帝国，夜皇建立的特伦索斯特帝国，当夜皇陨落于四皇之战，祂得到七神的支持，覆灭特伦索斯特家族建立费内波特王国，走到人生的最巅峰。
  祂的一生都在征战，数不清的胜利让祂的荣耀无人可比。
  是的，没有“人”！
  并不是沉迷于赢的感觉，而是喜欢挑战，最重要的是，祂不喜欢输，非常非常不喜欢，那种感觉很难受，于是祂就一路征战直到成为费内波特王国的皇帝，成为站在神秘世界金字塔最顶端的近神者之一，成为不会再输的“人”。
  可这个世界上就是存在必输的事情，祂已经用自己的儿子确定这个结局。
  既然如此，祂选择接受。
  祂接受的方式就是亲自筹备自己的落幕，要体面、要盛大、又或是……别的？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信不信我这就死给你……”
  老马话语的戛然而止引起了艾德文的注意，只见祂的眼珠缓缓下移，看向右侧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身旁的少年。
  他正一边抚摸老马的脑袋，一边抬起头打量自己。
  老马就像被石化了般一动不动。
  虽然不认识，气息也很普通，但艾德文知道这就是自己在等的人，祂略微前倾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少年，微不可查地扯动嘴角，勉强做出个微笑表情，说道：
  “我一直，想见你，却不是，这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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