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戏剧上演

亚伯拉罕们的恐惧还来不及宣泄就被疑惑堵了回去，清楚听到“末日”、“生命”和“选择”这些单词，一瞬间产生无数联想的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洛蒂。
  没有谁发现洛蒂的本体已经回到黄金竖琴旁。
  因为超凡残留的进一步消散，自动演奏的《归乡》终幕曲变得断断续续的，难以形成一首完整曲子，可它依旧努力着，想要把这首曲子演奏至结尾。
  但残留在黄金竖琴上的力量不多了。
  结束就在眼前。
  洛蒂没有立刻出手延续乐曲的演奏，而是抬起头看向三楼唯一一处没有光亮的区域。
  那里是安德罗先祖遗骸的所在。
  谁也没想到，这个普通的动作竟让祂脖颈处的皮肤层层鼓起，飞快透出一团团诡异的红光往脸部蔓延过去，仿佛有无数发光的肥大蠕虫在其中涌动，想要撕裂祂的皮肤来到外面的世界。
  洛蒂对这种变化表现得很平静。
  没有任何额外动作，随着一声声门窗关闭的空洞声响交错出现，祂身上的异变便逐渐平复，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就恢复到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平静是因为必要，而这是必要的代价。
  作为一个原本没有任何机会成为天使的普通人，强行获取不属于自己的命运，必然就要付出对应的代价。
  “混乱”中的机会需要深入“混乱”才能抓住，“变化”中的可能也需要投身“变化”才有机会触及。
  神灵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从“诡秘之主”处获取更加靠近原初的天赋，又从被“堕落母神”污染的伯特利先祖处分享近神者的命运，再加上亚瑟给予的眷顾，洛蒂才侥幸跨越天使位格。
  是的，接近满分的准备，结果也只是侥幸。
  这种奇迹难以复制，成功有很大的运气因素。
  也是基于这个原因，“诡秘之主”、“堕落母神”、伯特利先祖和亚瑟正以祂的身体为战场进行攻防战。
  亚瑟已经为祂挡住绝大部分侵蚀，剩下的这些看似可怕，也只是在迷雾城之外情绪波动剧烈的时候才这么严重。
  用手掌轻抚黄金竖琴的冰冷琴身，洛蒂沉默着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目光稍显迷离的轻声说道：
  “抱歉，您的守护并不是我的守护……”
  没有人注意到祂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洛蒂们的表演还在继续，他们如同站在汇聚灯光的舞台上那样演说台词：
  “那个流传在神秘世界的末日预言是真实的，但不是1368年，而是1357年，你们这段时间经常讨论的战争预兆就是因为这个，那是神战的前奏，那是神陨的开端，那是传说中神话时代即将重现的一角。
  “神灵们要在末日来临前积蓄最多的力量，谁也阻止不了。
  “而且，越是接近这个时间，被称为邪神的那些隐秘存在就会越活跃，除去你们知道的那些，还有很多隐藏起来的家伙连迷雾城都抓不住，他们都属于被先祖们列为禁忌知识的那些存在……”
  说到这里，洛蒂们集体上前一步，与每一位亚伯拉罕目光交汇，全然不顾族人们的惊慌失措继续说道：
  “明白的吧，这意味着什么？
  “身负亚伯拉罕的血脉，你们本身就是各种献祭仪式的上好祭品，会有越来越多疯狂的、诡异的邪神信徒举起屠刀，逃不开、躲不掉，只有神战中的胜利者才能接续你们的未来，赐下预言中属于亚伯拉罕的改变。
  “所以，臣服、还是死亡？”
  洛蒂们的言语仿佛拘束囚徒的锁链，牢牢抓住亚伯拉罕们的思绪，不允许他们逃避，强迫他们去听，强迫他们去想。
  当绝望和迷茫的情绪交织成网，洛蒂们才露出笑容，仿佛抚摸被丢弃的可怜小宠物般，声音轻柔地说道：
  “别害怕，我终究是亚拉伯罕的一员，会给你们留下退路，也会告诉你们自救的办法……
  “比如，你们可以躲，我能加固‘安德罗图书馆’的外部封印，避免卷入灵界中的危险，先祖们留下的那些室内空间还算完好，适当维护就能继续使用，山川城市、旷野农田、花园丛林……应有尽有，你们可以在这里生活，直到末日被故事里的主角团解决。”
  在讲述这一段的时候，“安德罗图书馆”真正变成了歌剧院的舞台，配套的置景随之出现，观众们自动退出舞台中心，众多聚光灯被洛蒂们引导着重合为一个个圆，同时上演这些未来。
  每一幕戏剧都是焦点，但每个人的关注点有所不同：
  有人看到自己躲入“安德罗图书馆”度过十几年幸福安宁的生活，然后在某一天突然迎来毁灭，未知的敌人攻破“安德罗图书馆”，掠夺一切，猎杀所有，别说是尸体，就连血迹都没有留下；
  有人看到自己种地纺织，烹饪歌唱，没有丝毫波澜的安稳度过一生，然后在白发苍苍的某一天，带着孙女打开三楼的一扇门，去建在能看见海的墓园里祭拜家人，最终在回忆中闭上双眼，结束自己的一生；

  有人看到自己在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中，越来越消沉，也来越颓废，直到喝光家中最后一瓶酒，在恍惚的清醒中看到镜子里再也没有体面的自己，然后彻底引爆情绪，逃离“安德罗图书馆”，逃出囚禁自己的牢笼，最终成为覆灭亚伯拉罕的导火索；
  有人看到自己在夺利争权中沉沦，逐渐把“安德罗图书馆”变成一个小国家，将族人划分为三六九等，不断宣泄欲望，肆意挥霍享受，最终在分不清幻觉与现实的迷醉中被人杀死……
  这样上演的戏剧太多，谁也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沉默成为当前唯一的主旋律。
  没有谁发现到自己注意力高度集中的不正常，他们完全投入舞台上与自身紧密关联的未来演绎里。
  本体隐在视线外的洛蒂背对所有人，看着自己倒映在墙上不成人形的扭曲影子，祂选择在戏剧临近尾声的时候接过旁白，说道：
  “当然，你们还可以等，有‘安德罗图书馆’作为退路，你们可以继续考虑应对末日危机的方案，慢慢的考虑……
  “拒绝了迷雾城没关系，还有很多选择，‘真实造物主’、‘永恒烈阳’、‘风暴之主’和‘知识与智慧之神’之间的胜利者，‘黑夜女神’和‘战神’之间的胜利者，‘愚者’、阿蒙和伯特利先祖之间的胜利者。
  “哦，对了，还有‘原初魔女’，等待也是一种智慧。”
  随着旁白的讲述，舞台、演员和表演的层次瞬间升级，连续升级。
  凡间的炮火和钢刀用哀嚎描绘名为胜利的地图，神秘世界将时间、空间和命运搅乱，用来迎接规则扭曲与逻辑破碎的最终舞台。
  在那里，一轮太阳升起，两轮太阳升起……无穷无尽的太阳升起，红月从太阳的背面转过身，随意吞吐着光明与黑暗，交织成扭曲的天体螺旋，有胡乱拼凑的畸变怪物从黑日银月中向外面伸出手，睁开眼、张开嘴、竖起耳朵朝向所有观众，然后变得越发不可名状，在观众们的精神濒临极限时“砰”的一声炸碎成烟花。
  彩色光点组成一幅幅可爱图画的烟花。
  戏剧只是戏剧。
  差点入戏太深的观众突然惊醒，终于想起来自己还会呼吸，于是惊恐的大口喘息着，反复回想刚才什么都不明白却又好像什么都明白的经历里。
  “啪！”
  一道打响指的清脆声响，斩断所有杂乱思想蔓延的可能。
  经历舞台熄灯的瞬间，一盏盏聚光灯重新亮起，组成一条笔直的道路连接洛蒂到舞台中心。
  当灯光照过来时，洛蒂的影子已经恢复正常，黄金竖琴不再奏响音符，祂用手指勾动琴弦为中断的乐章续上演奏才转过身，缓步通过聚光灯道路往舞台上走。
  再次汇聚过来的目光充满了恐惧和迷茫。
  没有将粗暴进行到底，洛蒂一边向前走一边凭空拿出装裱精美的油画，仔细的、认真的悬挂在被聚光灯照亮的虚空。
  对应那些油画的是一段段安抚心灵的讲述：
  “先是班杰明先祖，他选择了罗塞尔，不出意外的话，罗塞尔会在接下来的神战中复活归来，重新登临神位。祂和‘愚者’是天然盟友，迷雾城也会支持祂的归来，因为‘蒸汽与机械之神’必定神陨，所以祂的敌人只有‘隐匿贤者’。
  “然后是丹尼斯，他和布提斯那几个家伙选择了‘真实造物主’，唐娜丽阿姨、汉斯叔叔，还有戴夫叔叔的学生盖尔比已经被我处决了，虽然我不喜欢祂，但我不能否认祂是最有机会走到最后的神灵，‘风暴之主’和‘永恒烈阳’必定陨落，唯一有机会和祂争的就是‘知识与智慧之神’。
  “接下来是艾萨尔叔叔，祂和从‘神之画卷’中走出的‘死神’思念体做了交易，这位更加古老的‘死神’各有一部分落在战神教会和黑夜教会手中，但目前‘死神’的权能已经落在了‘黑夜女神’手中，祂和‘战神’之间的胜负不好说。
  “最后是多里安先生，他的学生佛尔思选择了‘愚者’，这是一位比传说更古老，比历史更久远的神灵，是‘学徒’、‘占卜家’和‘偷盗者’三条途径的主宰者。伯特利先祖已经被邪神污染，必将陨落，到时候‘满月诅咒’就会消失，而阿蒙和‘真实造物主’之间有些关系，两边的结果会相互影响，也不好说。
  “至于其他的，要是不想被吃干净，还是躲远些吧，当然了，我只是提建议，做决定的是你们自己。”
  挂好这四幅油画后，祂拿着自己的油画走到舞台中心。
  轻抚画中初遇亚瑟时的自己，洛蒂犹豫了很久才选择挂上这幅画，淡淡说道：
  “还是加上我吧，你们知道的，我是亚瑟大人的眷者，即便亚瑟大人什么都不做，我的思想和认知也会逐步向祂靠拢，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厌恶你们这些没有被迷雾城选中的家伙，与我保持距离是对的。”
  用左手按住突然裂开一道血口的右手手背，封印住因为情绪波动产生的失控迹象，祂转过身，环视舞台之外的所有观众，然后展开双臂，仿佛接受热烈欢呼与掌声的演员般笑着说道：

  “感谢各位今天的到来，今后就是你们的表演了，怎么选，怎么做，都由你们自己决定，再见了，亚伯拉罕们，再见了，我的族人们，再见了……”
  随着《归乡》终曲演奏至最后一个音符，上演独角戏的演员行谢幕礼，温和明亮的阳光绽放开，消融掉所有幻象和虚假，将所有人带回“安德罗图书馆”的空荡大厅。
  舞台消失了，洛蒂也消失了。
  只有五幅真实存在的油画挂在一楼靠左侧的空白墙面。
  “扑通，扑通……”
  连续几个亚伯拉罕因为腿软瘫坐在地上的声响打破了死寂。
  因为听到太多重磅消息导致嘴巴大张差点流下口水，回过神的佛尔思赶紧手动把嘴巴闭上，艰难咽了口口水，哪里都没有找到洛蒂的她看向老师多里安。
  发现老师还处于失神状态，她轻轻推了推老师的手臂，小声提醒道：
  “老师，洛蒂女士离开了。”
  虽然说的很肯定，但这句话只是个猜测。
  佛尔思早就从各种线索里发现今天这次集会的刻意，还因此担心会遇到危险提前向“愚者”先生祈祷。
  可真正来到这里看到种种细节，她就知道是自己的担心过度了。
  因为不仅剧本痕迹太重，还出了演出事故。
  一个不够专业的剧本，一个完全外行的剧团，再加上一个失控的……
  演员！
  她有八成把握这场戏还有后续，观众只有极少数人的后续。
  结合之前洛蒂女士给出的消息，这里面应该是包括自己的。
  她想知道后续！
  仔细观察着老师从失神状态清醒过来，先是看向她，视线停留不到一秒就快速移开去寻找已经离开的洛蒂，经过最初慌乱的十几秒，他直接看向三楼某个地方，似乎是确认了什么才放松下来。
  接下来的三分钟，他整理好思绪找到其他几位长老会成员，经过简单交流过后，有人去安抚族人，有人安排收拾“安德罗图书馆”，还有人去确认室内空间的情况。
  听到老师叫自己一起去确认室内空间情况的时候，佛尔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与她同行的有老师多里安，有集会最开始呵斥洛蒂女士失礼的红衣男士，负责剧目转场的约翰先生，以及一个仔细看能看出怀孕迹象的夫人。
  都是长老会成员！
  线索与疑问完美契合，低头跟在老师身后的佛尔思忍不住暗自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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