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争吵

“尹伊熙，我认为我们之间没有必要这样子。”

        简简单单一句话堵回了尹伊熙所有假装的亲昵，那日之后产生的距离硬生生地被她撕扯开扔在明面上。

        她很清楚苏沐怡避开自己的原因，也很清楚苏沐怡那些林林总总的小心思。但她仍然不放弃地想让苏沐怡跨过那道坎，跨过那些本来应该成为过去的过去。

        她就是执着地抓着那个深渊不肯放手，即使深渊张开了血盆大口，啃食了她的筋骨肤肉，她也不愿意放开。

        于是，她咽了咽有些干燥的喉咙，道：“沐怡，我真的很想把当年的那些事情和你说明白。”

        “说明白？我们还有什么话好说的？我们该说的话当年都已经说完了。”说完她转头就要走，不愿意再多看尹伊熙一眼。

        尹伊熙见苏沐怡不愿与自己多说，于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语气有些略急：“不是的，我是想说我一直知道叔叔的去世你一直在埋怨自己，你认为是你自己害死了叔叔，所以当时的你很迷茫很没有安全感。而安是除了阿姨以外你唯一能够信任的人，所以你才会慌不择路地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那些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话语，那些埋葬在江边杨柳下的心思，在心中翻滚，即使经过一年年春风的裁剪，已全无当年的执着。

        但是在听到他名字的那一刻，记忆刺激着神经，想要迈出去的脚也不由自主地顿住。

        尹亦熙看到苏沐怡背对着她站在了原地，以为苏沐怡愿意听她的解释，于是松开手，继续说道：“我和安都知道你只是想要寻找安全感，在那情感交错的乱局中，找到那一点自己熟悉的心安。可是沐怡，你如果一直跨不过那一步，你就会一直沉浸在过去里。叔叔一定不愿意看到那样的你！”

        “呵呵。所以呢？你觉得我当年只不过是慌不择路，于是给我正确的方向指导吗？尹伊熙你喜欢安子皓那是你的事情，我喜欢安子皓是我的事情。”

        苏沐怡转过身来对着尹亦熙嘲讽地笑着，脑神经再也忍受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刺激，话语也忍不住变得逐渐锐利。

        “而且当年的事情我说我没有做我就是没有做！你以为你所有的事情都是为我好，但是你知不知道你所谓的善意的谎言也是对我一种致命的伤害？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你们什么事情都隐瞒我的态度？”

        “沐怡，我们真的不能够坐下来把当年的那些事情好好地谈一谈吗？你知道的，我只是想要跟你说说清楚，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隐瞒你，所有的事情都不是我们想要这么做的。”

        “呵，是吗？那你当年怎么不选择多相信我一点？尹会长，你也不过是偏听一方的人而已。”

        苏沐怡看着尹伊熙嘲讽一笑，她永远忘不了当年被职责被讥笑时尹伊熙的沉默与眼里的哀痛，也正是那份沉默成为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绝望的苦海太大，在那以后她再也找不到一块浮木。

        “沐怡，我……你听我说……”

        尹伊熙眼中的歉意刺痛了她的心，当年的事情犹如鬼魅一直悬挂在脑海中。

        苏沐怡难以忘记当时一片漆黑中自己内心的绝望，难以忘记面对众人指责而自己百口莫辩时内心的悲苦，也难以忘记看着白花放进胸口口袋时心脏剧烈的疼痛感。

        内心深处的痛苦终究是把她的伪装撕扯得一干二净。

        “尹伊熙，你说够了没有！请你不要装出一副关心我的样子好吗？！当年的时候，我最孤独无助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呢？你为什么没有接电话呢？”

        苏沐怡朝着尹伊熙歇斯底里的怒吼，她知道自己的情绪已经失控，所有的慌乱从刚听见尹伊熙名字的时候就开始纵生，最终终于爆发。

        但是，她理解当时尹伊熙做出的选择，在当时所有所谓的证据都指向她的时候，她无法自证清白，怎么能够指望受害者能够相信自己。

        她也很清楚自己不敢指责为什么尹伊熙没有阻止她当年的错误情感，为什么要一直纵容着惯着她。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才是最丑陋的反派，明明一切的过错都不来自尹伊熙，而她却选择把一切的脏水倒在她的身上。

        她自卑、胆小，把所有的压力报复成囚困别人的枷锁，亲自用最为狠毒的方式破坏她们之间的友谊。

        她知道的，尹伊熙一直都没有错，后面所有的针对与指责都因她本身自我的罪责。

        突然她觉得有些累了，她看着尹伊熙，嗓子里似乎堵着什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尹伊熙看见苏沐怡脸色变化的那一瞬间，就立刻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也不敢贸然开口。

        就在这种沉默中，周围渐渐聚集起一些人来，似是被刚刚两人的争吵吸引了目光。人群中有人瞧见了事发中心竟然还有尹伊熙的存在，于是忍不住小声低语开。

        “我擦，这不是那个学生会副主席尹伊熙吗？！”

        “就是那个从高一开始英语竞赛连拿三届冠军的校花学霸尹伊熙？！”

        “这人长得也太漂亮了，看上去气质也很好，不愧是女神啊！”

        “不是，我家尹会长身边那个人是谁啊？新学生吗？长得还不错！”

        “喂，你跑偏了吧？这两个人明显在吵架！话说那个新生样子好眼熟啊。”

        “别说，我也觉得我哪里见到过，好像是在什么新闻报纸上吧，记不清了。不过她真狂，开学就闹事。”

        苏沐怡看着人群，刚刚来来往往的人群因为有尹伊熙的存在纷纷驻足。尹伊熙如同这个黑白世界里唯一的光源，吸引着他人的靠近。

        她之所在，必有光芒。

        如同灯塔擦亮漆黑的夜色，甚至连群星都不能璀璨如她。

        或许是那些目光太过于熟悉，苏沐怡心中一痛，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敛了眸光。

        那些年的那些时光，漫延在所有的树影婆娑间，是她亲手将它埋葬，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回望？

        于是，苏沐怡没有多言，错身经过尹伊熙，在她的耳畔留下一句话，斩断内心深处翻涌的情绪，让那份熟悉的自责愧疚从心的缺口处漫延出来。

        “看到了吗，所有的光与亮是你的，而我仅仅是位卑鄙的偷窃者。所以，尹伊熙我们从来不是一路人。”

        “尹伊熙，我们别再见面了。”

        “喵。”

        雪白色的毛球蹭了蹭他的手掌心，粉嫩的手轻轻舔了舔，然后迈着高贵的步伐走向了食物。

        “慢点吃，有没有人跟你抢。”

        “喵。”

        整个头都快埋进猫食里的猫咪朝着他讨好地叫了声，良笙笑了下摸了摸它的脑袋。

        当安子皓找到他的时候只看到一人一猫的画面。

        夏天的日光经过叶子的层层阻挡中碎散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的轮廓都模糊在日光中。里面微微露出的黑色衬衫让本就修身的外套被他穿得更加修长俊朗。

        或许是他的气质太过柔和，连日光都忍不住从他的碎发中穿过，描摹着他的眉眼，在他的脸上打落下浅淡的阴影。最后日光都似乎醉了，揉散在他琥珀色的眼眸中，让他的眼如攒了世界所有的璀璨，让人甘愿泥足深陷。

        安子皓看着良笙，也没走进，就站在原地看着他喂猫。人摸着猫，猫享受地眯着眼睛。恍然间一阵清风拂过，连带着那人的衣袂飘飞，几声猫叫也飘散在风里。

        “怎么来了之后就在那边发呆呢？”

        等猫放弃抚摸继续专心吃猫粮的时候，良笙转过头朝着站在不远处的安子皓笑了笑。

        安子皓没有立刻回答，走了过去，也捧了把猫食放在地上，然后伸手意图摸一摸眼前的那团毛绒团子，却被对方“喵”的一声，极为嫌弃的躲开过去。

        尝试几次都无果，安子皓干脆拍了拍手，戏谑的眼神中藏了几分怒意，他看了眼良笙，道：“良校草，好悠闲啊。不过你这样子对待那只猫咪，会让全校女生吃醋的。看看，它都被你养出脾气了。”

        良笙自然听出了安子皓的话中之意，但他笑了笑没有反驳，把地上的猫粮收拾了一下。

        安子皓戳了戳猫的肚子，对着它假装咬牙切齿地恨恨说道：“大哥，咱们能不能有点志向，你看看你都被他喂成球了。”

        “别戳它，小心它生气了之后又不亲近你了。”

        “好好好，我不欺负它。”

        安子皓认命地收回了手，站了起来。他看着良笙云淡风轻的样子，想着自己看到那个名单上名字时他心里的暴怒，嘴角上扬的线条被抿得细长。

        他舔了舔后槽牙，他自然知道良笙不可能听不出他的话中之意只是仍然在那边装傻罢了，于是他愤恨不已地问道：“良笙，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脾气都这么好！你他妈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不想参加就是不想参加。你就是你，你不是任何人。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不要在乎别人的意见，拜托你就能不能稍微自私一点吗？”

        说罢，他看到良笙的手明显顿了顿，转过头来却仍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有脸上笑容被击得支离破碎，“你都知道了？”

        “都？”安子皓蒙了一下，一脸懵逼地看着良笙，“不就是选了音乐系以及参加‘a’下周音乐演出么，你还同意了什么？”

        良笙没有立刻回答，他移开目光，看着近处的桃树，看着桃树上斑驳的光影，淡淡地道：“旅欧计划。”

        “旅欧计划？！你疯了吗！你他妈前几天不是还跟我说你一直想去斯坦福大学吗？你为什么不去说？！你为什么每一次都要听从别人的安排，偶尔听自己一回又怎么……”

        “安子皓。”良笙回过头来，打断道，“如果我说，无论是斯坦福大学还是汉诺威音乐戏剧大学，都不是我所想要去的呢？”

        “什么？”

        “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其实他一直知道的他从来没有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道路，他的人生从他还未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已经被规划好，他要做的只不过是言听计从地一步步走下去，走到高处拿到硕果然后继续奔赴另一个高峰。

        所以要他做出选择的时候他早就已经麻痹了自我的想法，或许可以说他早就忘记了自己最初想做的选择是什么。

        选择的分岔路口太多，一个个地错过的他早就找不到返回的路途，而且身上背负的枷锁也不允许他返回。

        他淡淡地笑了笑，将最后一袋猫粮收拾好。揉了揉已经蹲到发麻的小腿，朝着还处于怔愣状态的安子皓道，“我先走了。”

        安子皓气愤地将猫粮再次打开，朝着地上一撒，“喂，去哪儿？”

        “有表演，练琴去。”

        安子皓站在原地，看着良笙逐渐走进日光中。所有朦胧的光笼罩在他的肩上，修长的背影切割了的光与影，只留下一身孤寂。

        安子皓知道自己刚刚的那番话不过是让良笙再次认清事实。

        他知道良笙的家庭背景因而更无法鼓励他放弃一切勇敢地去追逐梦想，因为良笙不知道这个抉择是否正确他也不知道，他更清楚不知悲痛不可罔言，他能做的只是看到他在那条所谓的光明大道上继续背负所有的清寒。

        但是心中的怒火致使他还是忍不住骂了句：“疯子，他妈的就是个疯子。”

        骂完又懊恼地将猫粮封起来，嘀咕道：“有那样子的家庭，不迷茫才怪吧……”

        他看着天空，把良笙从不会落下的猫食拿在了手里，看了眼前还在吃猫粮的白毛球说道：“华生，你这只胖猫，你倒是为帮助你的主人解决这个谜题啊。”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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