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叶扬，叶扬

附中距离取药的医大二院有点远，鹿飞从医院取完药回家，又从家返回学校，折腾了一中午，饭都没顾得上吃。

        回到教室刚坐下，赵靖就扔过来四个馅饼，鹿飞闻到一股熟悉的肉香，咽了口唾沫。

        “干得漂亮！”鹿飞笑了笑，抓起馅饼就咬了一大口。

        “别咬到舌头。”赵靖嘿嘿一笑，“就知道你没吃饭···哎，怎么说你也是咱们船厂五霸里的颜值担当，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饿了。”鹿飞嘴里嚼着馅饼，说话有些含混不清，“这馅饼还是热的呢，你们三个刚吃完回来？”

        “我和童童去的。”赵靖点了点头，“齐浩没去，他打球去了。童童还要给你带羊汤呢，带回来你也没法喝，也不能在袋儿底下开个眼儿，你一手揪着袋儿，嘴在眼儿底下接着啊！”

        “傻逼！”顾飞笑骂了一句，“幸亏你没带，带了我也不喝，喝完满嘴膻味，下午还让不让旁边的人上课了。”

        “哎，对了。”赵靖突然变得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你看没看见浩子发群里的视频啊？你同桌球打得可以啊。”

        “没看。”鹿飞低头吃着馅饼，“我这一中午马不停蹄的，没有功夫看手机。”

        “你看看吧，浩子说他和刘达魏海三人对朱鹏和高灿校篮的三人，差点赢了。”赵靖难掩兴奋地说，“身材也超级棒，大飞，我看你校草的名头要保不住了！”

        “滚蛋。”鹿飞抬头横了他一眼，“校草个屁，你给我封的啊！”

        赵靖刚想说什么，突然看见叶扬和刘达、魏海从后门走了进来。

        三人在水房随便洗了洗，也没有毛巾擦，浑身湿漉漉的直往下滴水。

        赵靖立即闭上了嘴，转回了身。

        鹿飞的鼻子里钻进来一股特殊的味道，他禁了禁鼻子，把最后一口馅饼塞进嘴里，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叶扬突然很不爽，有一种被嫌弃的屈辱的感觉，特别是鹿飞禁鼻子的动作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他转头在自己两个膀子上闻了闻，是有点汗味，可也不是很浓，不至于难闻到让人抬屁股就走。

        “有味儿吗？”叶扬转头问刘达，又抬起胳膊闻了闻，“味儿很大吗？”

        “男人味儿呗！”刘达笑嘻嘻的说，“扬哥，咱们刚运动完，有点味儿很正常嘛！”

        “扬哥你想洗澡吗？”魏海说，“体育馆里有浴室，专门给体育生训练完洗澡的，你想洗我带你去。”

        “不用了，我忍着吧！”叶扬坐正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书桌。

        他原本想去的，内裤也被汗踏湿了，穿着很难受，但一想到被鹿飞嫌弃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是嫌弃我嘛，我就不洗，非熏死你不可。

        鹿飞出了教室以后，找了个垃圾桶，将装馅饼的朔料袋丢了进去，然后点了一根烟，一边抽一边往老厕所那边走。

        到了岔路口，他远远地看见老厕所那边有几个人正在抽烟，他就没过去，拐了个弯朝着一九五三那栋老楼走去。

        那边相对较远，再有几分钟就上课了，通常这时候就没有什么人了。

        鹿飞一路走到一九五三的墙根下，果然没碰到一个人。

        他很怕碰到人，特别是那种半熟不熟的人，跟他打招呼都会让他感觉不自在。

        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年前，他就已经不愿意让人走进自己的世界里，甚至只要靠近一点他都会很反感。

        所以长这么大，他的朋友只有赵靖他们四个。

        站在那面写着很多关于他的内容的墙下，鹿飞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虽然不总来，可也来过，他的名字从上高一没几天就出现在了墙上，每次看见他还是忍不住想笑。

        突然，他的眼睛扫到那句“鹿飞，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知道我是谁”，笑容瞬间就凝固然后渐渐消散得无影无踪。

        是的，他知道，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他就知道。

        他是怎么爬那么高把字写上去的呢？

        鹿飞被自己的思路瞬间逗笑了，眼睛又往下看了看，发现墙上多了很多新名字，叶扬两个字十分刺眼。

        都是表白的，没有骂人的，可能是他来的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拉仇恨。

        刘达和魏海的仇恨还没等拉开这俩人就归顺了，每天扬哥扬哥叫得十分忠顺。

        李春光的仇恨是拉开了，只不过那种人不会把骂人的话写在墙上。

        朱鹏和高灿只会在墙上跟人对骂，主动骂人的事他们一般不干，这种事太掉份，一般自觉有身份的人都不屑那么做。

        鹿飞绕着一九五三转了一圈，四面墙上都有叶扬的名字。

        叶扬，叶扬，叶扬······

        跑到这里都躲不开这个人，鹿飞叹了口气。

        赵靖说的视频他在回学校的路上就看过，叶扬的球何止是打得可以，简直是非常可以。

        更重要的是，叶扬不但球打得好，也很会耍帅，他带着球过人，身姿矫健，每次起跳上篮抢板都能引起持续性的尖叫。

        特别是当他撩起球衣擦汗的时候，视频里的尖叫声差点吓得鹿飞把手机扔到公交车窗外去。

        叶扬那时候要是把球裤脱了，大概会有人当场喷血而死吧。

        鹿飞对叶扬没什么好感，这个人不仅嚣张跋扈，还小肚鸡肠，就因为撞车打了一架不停地找茬···

        想起丢了盛源东大饭店兼职的事，都是因为这个人记仇故意找茬，他心里就十二万分的厌恶。

        可厌恶归厌恶，人都是肤浅的视觉动物，长得好看的人天生自带美颜滤镜，有时候耍个帅就能把负分抵消掉。

        特别是对于鹿飞这种初中就知道自己对男生的兴趣大于女生的人来说，他就算再厌恶叶扬，也无法忽略视频中简直快要喷出来的雄性荷尔蒙的气息。

        别人挥汗如雨，龇牙咧嘴，面目因为疲累和奔跑变得狰狞丑陋，而叶扬却怎么看都是帅的。

        真是长得帅的人挖个鼻屎都比别人好看。

        如果仅仅在视频里，鹿飞还能保持云淡风轻的话，那这个人活生生地出现，带着他身上特有的被热血蒸腾过的体味，这就让他无法再保持镇定了。

        叶扬身上有一股特别的味道，鹿飞从和他成为同桌的那天就闻到了，不是洗衣液，不是沐浴露，不是樟脑丸，说不清道不明的。

        有时候很淡，有时候很浓，总是不知不觉飘进鼻子里，在里面缠绕打转，久久不散。

        那已经让鹿飞有些慌张了。

        今天叶扬一进教室，那气味毫无预兆变得更加浓烈，他下意识地禁了禁鼻子，想要阻止自己闻到。

        一切都是徒劳的，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做不到对像洪水汹涌而来的气味毫不在意，只好当机立断起身离开教室。

        大概少年到了发春的季节，如果不离开，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叶扬的味道会从他的鼻子进入他的血液，再从血液流遍全身，最后汇集在身下的万恶之源。

        如果发生那样的事，就算鹿飞的境界淡定从容的可以羽化登仙，也会尴尬得从天上掉下来。

        第一节课鹿飞没有回来。

        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叶扬心情不是一般的遭，烦躁得想把整个教室都砸了。

        鹿飞禁鼻子的动作不断在他脑中闪过，似乎脸上还带着强烈的忍无可忍的厌恶。

        一整节课没回来，说明嫌弃到了极点，这对叶扬来说就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像是被人当街一口唾沫吐在了脸上。

        “扬哥，扬哥···”刘达叫了好几声，看见叶扬一脸烦躁地转过来脸，犹豫了半天才接着把话说完，“你知道今天在球场那个文身的高一小崽子是谁吗？是庄昊，庄南的堂弟。”

        爱谁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叶扬转过头趴在了桌子上，郁闷的心情仍旧像是在沸水中挣扎一样。

        “庄南是十三中的老大，他爸以前是道上的大哥，听说是被鹿飞他······”刘达仍旧不知死活地凑到叶扬耳边小声说着，突然余光里看到了鹿飞从身边走过，后面的话急忙吞了回去。

        叶扬听到鹿飞的名字，心想他怎么还跟十三中的什么老大的爸爸有关系，正要竖起耳朵仔细听的时候，刘达却又突然闭上了嘴。

        “你他妈能不能···”叶扬愤怒地抬起头，瞥见了鹿飞，后面“一口气把话说完”七个字就卡在了嗓子眼理。

        鹿飞的脸看起来挺平静的，看不出来一丝厌恶。

        叶扬的心情瞬间好了一点，或许是自己理解错了误会了鹿飞，说不定只是刚巧那会他鼻子痒，刚巧想起有什么事要去做，这才禁了禁鼻子然后离开了教室。

        这样一想，心情立马变得敞亮起来，可是刚才刘达没说完的话让他又好奇得心痒痒。

        被鹿飞他······

        他什么呢？

        他爸爸？

        难道他爸爸也是□□的？

        这样就很合理了。

        怪不得刘达说宁可惹大光也别惹鹿飞，原来他爸爸是道上的。

        不对不对，道上的爸爸怎么连双新鞋都不给儿子买啊，混得也不怎么样啊！

        叶扬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上课铃声突然拉响。

        第二节仍是生物课，叶大少爷这才有心情打量一下生物老师。

        四十来岁的女人，有点胖，看起来挺和蔼，声音有点沙哑，但是不吵人。

        过山车式的心情。

        叶扬打开微信，给刘达发了一条消息。

        -你刚才说鹿飞他怎么了？

        今天是他转学后和鹿飞成为同桌的第四天，俩人在学校一句话都没说过，连提起他名字都是第一次。

        刘达正在装作认证听课，眼睛却往高晗的方向瞟着，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邪恶，他脑子说不定在想什么，对手机进了消息丝毫不觉。

        叶扬半天没等到回复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抬脚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

        “哎呦！”刘达叫了一声，猛地挺直了腰板，转头看着叶扬，一脸茫然。

        整个教室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里，叶扬一时没法提醒他看手机。

        “怎么了这位同学？”生物老师笑着说，“你是有什么不同意见啊，还是想上来讲一段啊？”

        “不是不是，廉老师，”刘达一脸假笑，“我···那个···我···尿急，想上个厕所。”

        “去吧，去吧，”廉老师挥了挥手里的教鞭，“下次课间的时候都解决好。”

        “遵旨。”刘达一边说一边从后门蹦出了教室。

        编个上厕所的理由也要这么费劲，这人脑子里大概都是高晗和浆糊。

        叶扬心里正对刘达的反应能力十分不屑的时候，刘达的消息发了过来，而且是连发两条。

        -我靠，扬哥你吓我一跳，差点尿了！

        -鹿飞他爸以前是警察，庄南他爸就是被他爸抓的，现在还蹲着呢！

        以前是警察，那现在呢？

        叶扬对于刘达这种回答一个问题的同时又抛出另一个问题的说话方式十分不满，但现在有求于人也就不能立即变脸发火开骂。

        -以前是警察，那现在不是了？

        刘达很久很久才回过来一条消息。

        -他爸爸死了。

        死了。

        叶扬心里骂自己愚蠢，早该想到的，一个人如果有爸爸，鞋都旧成那样了怎么会还在穿，又怎么会高二就出去打工。

        他不会连妈妈也没有吧？

        叶扬瞬间脑补了一场关于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亲戚家过着寄人篱下生活的电影，他突然有点后悔找鹿飞的茬，让他丢了兼职。

        他转头看了一眼鹿飞，除了穿得不怎么样，其余原生态的东西都很完美，特别是认真的时候，侧脸的线条流畅而细腻，好像打着光。

        正在这时，叶扬手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刘达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庄南他爸外号叫庄老四，在冰城横着走，当年十分嚣张，冰城人没有不知道的，后来因为犯了事被鹿飞他爸给抓了。鹿飞和庄南以前是一个中学的，听说没少打架。

        这么一说叶扬就明白了刘达为什么说宁可惹大光也别惹鹿飞了，大光再牛逼也是个学生，惹了他不过被揍一顿。

        可鹿飞不一样，鹿飞是敢跟有□□背景的庄南打架的人。

        这么牛逼闪闪的鹿飞，什么狗屁大光，跟人家压根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怪不得那天课间操的时候，李春光过来约架，冲着鹿飞点头，可鹿飞就跟没看见一样。

        鹿飞压根就没把李春光放在眼里。

        我操！

        叶扬突然意识到鹿飞也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顿时感觉很没面子。

        好不容易平稳了的心情又开始坐起了过山车。

        整个下午，叶扬的心情都在很糟和更糟之间不停转换，处在这样一种心情之下，他看什么都不顺眼，看什么也都没兴趣。

        特别是自己左边那个认真听课的鹿飞，依然淡定从容地听课做笔记，那境界给人感觉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

        叶扬特想把他拉出去打一架，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身上那种漠视一切的气质像练了金钟罩铁布衫似的，让人下不去手。

        宋羽心和李春悦又发了很多微信，叶扬看都没看，整个下午都懒懒的没精打采的在桌子上趴着，只有课间刘达和魏海叫他去抽烟，才算动了动。

        “扬哥，你咋了？”魏海叼着烟试探着问了一句，“好像状态不对啊！”

        “烦！”叶扬在自己兜里摸了摸，发现烟盒空了，将烟盒握在手里捏成了一团，“来根烟。”

        “因为中午输球的事？”刘达递了一根烟过去，“那不算事，扬哥，他们三都是校队的，专业打球的，咱们三里只有你是专业的，我俩打球不是强项，有能耐比长跑，让那帮逼先跑两圈。”

        “这什么烟？”叶扬接过烟看了一眼，并不是他给的黄金叶，皱了皱眉，“黄金叶真孝敬你祖宗了？”

        “哪能啊！”刘达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让我给卖了。”

        叶扬有点震惊，没想到这二手烟还能转卖。

        “我俩一起卖的。”魏海跟着嘿嘿一笑，“扬哥，那烟是真的啊！你平时只抽这么贵的烟吗？”

        “也不是，我也是有什么就抽什么。”叶扬把烟点燃了，抽了一口，又捏着烟嘴看了看，“不过这烟也太次了吧！有好烟不抽，你俩卖了买这烟抽···”

        “扬哥，你不知道，”魏海说，“那一条黄金叶换成这种烟，够我们抽一年的了，省下的钱能干不少事呢！”

        “什么事比抽烟还重要啊？”叶扬只抽了两口就将大半截烟弹到了老厕所里。

        “处对象啊！”魏海目光跟着那半根烟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落到了老厕所里，“马上中秋了，然后就是国庆节、万圣节、平安夜、圣诞节、元旦···我操，怎么这么多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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