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番外篇）

        筱默有天晚上去看星星。

        星星好美啊，一闪一闪的，像是树林里小鹿的眼睛。

        她带了一个相机，在山顶上拍延时摄影，拍了很久，下山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她发现自己的车里驾驶位上坐着个男人，开着车灯在看书。

        筱默打开副驾驶的门上了车，好奇地歪了歪头：“你是谁呀？”

        “回来了？”男人见她，笑得很温柔，钝钝的，有点像只大大的金毛犬，透着股暖暖的傻气。

        “你为什么在我车上？”筱默有些疑惑。

        “我来接你回家哦。”

        “你知道我家在哪？”筱默摸不着头脑了：这人是谁啊，为什么会知道我家在哪里？

        等等……

        我家在哪里？

        筱默被自己脑海中的问题难住了。

        男人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说：“我当然知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家？

        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筱默想不明白，男人开车看路，筱默在一旁认真地看着男人的模样。

        男人有一双琥珀瞳，桃花眼，高鼻梁，乍一看可以用“俊美”来形容，但凑近来看可以看到男人年纪不轻，无法掩盖的老态和疲惫都在无声表明着男人的年龄。

        “你在看我吗？”男人轻笑道。

        “你真好看！”筱默发自内心地赞美了一句。

        男人脸上笑意更浓，但他抿住了嘴，没让自己笑得那么明显。

        车开回到了一栋房子，筱默好奇地四处张望：“这房子真好看，是你家吗？”

        “是我们家呀。”男人牵起筱默的手，一步步走进了家。

        灯开了，筱默看着室内的装修啧啧称叹：“这房子的风格我喜欢，看着真舒服！”

        “那就好。”男人突然抱住了她，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说：“夜深露重，我怕你刚才在山上呆久了着凉，给你准备了热水浴，你去浴室那儿泡一泡好不好？”

        “浴室在哪儿？”筱默轻轻推开了男人，转身看着四周。

        男人不再说话，牵起筱默的手带她走进了雾气腾腾的浴室。

        “你要在这里看我吗？”筱默见到一缸的热水疲惫感就上来了，她刚脱了件外套就意识到男人没走，站在一旁垂着眼。

        “啊……我……”男人有些结巴，“我怕这水温不适合你……”

        “好吧好吧……”筱默也没多想，自顾自脱完了衣服就跨进了浴缸，舒舒服服地泡着。

        “水温合适吗？”男人伸手碰了碰浴缸中的水。

        “合适呀，”筱默趴到浴缸边上，凑到男人跟前，“你到底是谁呀，这儿是哪里？”

        “我……”男人目光有些悲伤，“我是……”

        “欸？”筱默注意力又转移了，她意识到自己有哪里不对，“为什么……”

        她摸着自己的脖颈。

        “为什么会有一道伤疤？”

        筱默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这儿……”

        她看到自己两只手的手腕上都有杂乱的伤疤交错在一起，有些不解。

        “我什么时候受的伤？”

        她想不明白，看向男人：“你知道我这些伤是哪里来的吗？”

        男人没有回答，他垂下眼，隔着热腾腾的蒸汽看不清神色。

        “你是知道什么吗？”筱默戳了戳他的手，“告诉我嘛！”

        男人没说话，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眶红了，声音沙哑：“我不敢你一个人呆在浴室，你上次躺在这儿……”

        他没说下去。

        “我躺在浴缸里面干什么？”筱默还是听不明白男人在说什么。

        “没……”男人声音在颤抖，“你把手放回去，别着凉了。”

        “哦哦……”筱默听话地整个人缩到热水里面，玩着漂在水面的彩色泡泡。

        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抬起手看看自己的双手。

        怎么会那么瘦？

        就像只剩了骨架似的。

        翻过手来看，自己的手背上一片青紫，满是针孔的痕迹。

        筱默趁男人在一旁发呆，悄悄戳戳男人：“你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男人很听话，马上就伸出了手放在筱默掌上。

        筱默细细研究着。

        欸！别人的手上是有肉的啊，为什么自己的手那么瘦，几乎一点肉都没有诶？

        筱默挠挠头，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筱默想不通啊，怎么想都想不通。

        她就这么躺在浴缸里，一边想着一边犯困，然后渐渐地就睡着了。

        恍惚间她感受到男人轻轻抱起了她，将她抱到了一张柔软的床上，好像还用一张毛茸茸的毯子擦着她的身体，再给她盖上了软软的被子……

        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再起来的时候，筱默伸了个懒腰，半梦半醒地走去洗手间洗漱一顿，然后走下楼，看到男人在餐桌那儿摆着饭菜，见她下来就笑了：“昨晚睡得怎样？”

        “嗯……”筱默揉揉眼睛，“好香哦，有什么菜？”

        男人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带她来餐桌边上坐下，柔声给她介绍：“这是鲫鱼豆腐汤，这是酸辣萝卜只能吃一点点哦，这是炒菠菜……”

        筱默嘟起嘴：“我不喜欢！”

        “不喜欢哪个？”男人坐在她身旁，低声问道。

        “不喜欢……”筱默咬唇，指向了鲫鱼豆腐汤，“不喜欢这个！”

        “好，”男人将鱼汤端走，又坐了回来，“还有不喜欢的吗？”

        “没了，”筱默乖乖地摇摇头，“没了没了没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强调。

        就像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但她不在乎。

        似乎这男人也不在乎。

        男人给她舀了一勺肉饼，笑着：“我今天新做的马蹄肉饼，想不想尝一下？”

        筱默点点头，她看向自己碗里的菜。

        她突然有些愣神。

        男人见她没动作，有些失落：“吃点吧，吃一口都好……”

        筱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肚子很饿，饿到痛了，痛得一抽一抽的。

        但她不想吃东西。

        她拿起筷子夹起肉饼。

        突然一阵反胃，筱默干呕着。

        男人吓坏了，轻轻拍着她的背，问道：“怎么了？是什么菜不对吗？”

        不是……

        不是菜的问题……

        筱默一直干呕着，难受到眼泪都出来了，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呕到胃里酸水都咳出来了还是没有停止。

        她头痛欲裂，完全没办法停下。

        剧烈的耳鸣和胃痛狠狠折磨着她，让她意识涣散，丧失力气从椅子上滑落下来，男人紧紧扶住她才没有碰到地上。

        “筱默——”

        男人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听得并不真切。

        男人低吼着，他在害怕，在哭。

        为什么他要哭？

        筱默晕乎乎地想着。

        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耳鸣了好久，一切痛楚才慢慢消散。她一点点恢复神智，可因为太久没吃东西了实在是没有力气，她根本没办法坐起身来，虚虚靠在男人怀里。

        男人全身都在颤抖，眼泪滴到了筱默脸上，他紧紧抱住筱默——

        “对不起……我不应该做这些菜……”

        不是的……

        不是这些菜的问题……

        可筱默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突然发现自己瘦到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是因为自己吃不下饭吗？

        筱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可为什么自己会吃不下饭呢？

        筱默找不到原因。

        她头太痛了，无法思考。

        男人将她抱回了床上，他似乎被吓到了，一直发抖着，流着泪，守在筱默身边不敢离开。

        这人是我的医生吧？

        筱默猜测着。

        可为什么我需要医生呢？

        太多疑点了……

        她感觉很冷，太久没有进食导致她身体热量不足，她没看到自己的样子，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面色苍白如纸，嘴唇青白，头发散乱，像是将死之人。

        筱默突然胸口一闷，咳嗽起来。

        她咳得很猛，一直咳着没有停息。

        她快脱力了。

        她终于停下的时候，暗自松了一口气——天，我是生病了吗，是感冒还是咋了，怎么会那么咳哦……

        她努力睁开眼，看到了男人的表情。

        他泪止不住地流着，咬着牙，整个人发抖到像是触电了一般。

        好好笑哦这个医生。

        筱默刚想开口笑着，垂眼一看，就笑不出来了。

        她面前是一片鲜红的血迹，胸前的被子被染红了一大片，像是有人泼了一盆红油漆过来。

        可好端端的房间哪来的红油漆？

        不是红油漆的话……那这片红色是哪儿来的？

        筱默手一点点抬起，摸到了自己的嘴唇，轻轻一碰。

        然后拿开放到眼前，整个手掌都红完了，一片粘稠。

        嘴里一抿，全是血腥的味道，冰凉凉的。

        是我咳出那么多的血吗……？

        好神奇哦。

        筱默手上的血一滴滴落下，又再染红了一块被子，她干脆直接抹在被子上，擦干手。

        筱默意识到自己不是简单的感冒，也不是什么小病。

        她应该是……快死了吧。

        活着真难受，死了就会轻松的吧。

        可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呢……？

        是还有什么眷恋着，放不下的事吗？

        ……

        她头痛得想要撞床头，男人死死抱住了她，不让她磕到。

        “啊——”

        筱默皱了皱眉头，这是谁发出的尖叫声，好吓人啊，尖尖的，像是被索命了一般。

        可她听着听着觉得不太对了。

        这声音……好像是自己发出来的？

        她整个身子都在痛，像是要被活活撕裂似的，骨头像是被刀割着，痛到她冷汗浸湿了被单，把刚才呛出的血晕染开来，一片湿红。

        她痛到在吼，可她本来就没多少力气了，这样一来更是快要了她的命。

        她快呼吸不上来了。

        意识像是沉到水里，一切声音像是从水面以外传过来的，悠悠绕绕，绵延不绝，无法阻断。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不到那个声音了。

        她被男人紧紧抱着。

        “去医院好不好……”男人贴在她耳边问着，可她根本听不清，她看着男人通红的眼睛，呼吸微弱。

        她心跳声弱到几乎听不见了。

        可她还是听到自己在说：“去了也没用啊……你让我死吧……敖朔……放手吧……”

        男人紧咬牙关，眼泪一颗颗滑落。

        他为什么在哭？

        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说？

        敖朔是谁？

        为什么去了也没用啊？

        ……

        筱默在清醒的最后一刻还是没清楚自己的行为是因为什么原因。

        她只听见自己在最后一刻用尽力气说了一句——

        “你放手吧，我们结束了。”

        然后一切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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