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7 我不相信

她陷入回忆，幽幽接着道，“我想是因为那晚我跟你说了一些让你产生误会的话，从而让你产生了对我的怜悯和同情，但是我现在要告诉你——”她深深吸了口气，微笑着对他道，“没错，顾承域，在乌托邦的回忆，是我此生最美好的回忆，因为，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个美丽的小岛上拥有浪漫的几天，这足以叫人日后回忆一生，所以，我承认我此生都不会忘记在那里的时光……但是，这对美好回忆的怀念和眷恋，不是因为我还没有释怀过去的那段情，只是因为我内心还有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事实上，从你跟我摊牌你对我只是利用的那一刻起，我对你就已经没有眷恋了。”

        顾承域没有回应。

        她释然的清澈眼眸深凝着他，“所以，已经决定要跟严露晗共度一生的你，没有必要在得知我还对你‘念念不忘’的时候产生了对我的内疚和自责，因为我并没有对你念念不忘，过去的事，我早已经释然，现在的我，对你没有爱意，也没有怨恨，我拿得起放得下，对这世间很多事都已经看得很平淡。”

        顾承域一直等韩念芯说完所有的话，在房间安静了足足有一分钟后，他这才伸手轻轻扶住韩念芯削弱的双肩，冷抿着的薄唇轻启，“我不相信你说的话，尽管你说得信誓旦旦。”

        韩念芯吞下梗在喉咙间的苦涩，她轻轻挣开顾承域的碰触，平静地道，“如果你觉得我此刻跟你说的话只是谎言，那你能否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那天你说要在机场等我，我却没有去见你？你很清楚，如果我心底还存留这对你的感情，我绝不会矫情地拒绝你。”

        顾承域松开了手，深深凝视她，嗓音沙哑，“你拒绝我，是因为你对我并不信任，你质疑我对你的感情。”

        韩念芯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着摇头，微笑却很苦涩，“你错了，顾承域，其实那天你跟我说你会在机场等我，我当下就已经明确地拒绝了你，那不是因为我对你存在着不信任或者我还难以释怀过去的伤痛，而是因为我那时候已经考虑跟纪宁远在一起。”

        这一刻，顾承域幽深的黑眸瞳孔微微收缩。

        韩念芯看着他，继续说，“和宁远正式在一起是在——你在机场等我的那一天。那一天我跟蒋辰一起去酒店找宁远谈公事，但因为蒋辰有事要先走，便留我跟宁远在谈……那一天你应该有印象，雨下得很大，我和宁远到很晚才谈完，于是宁远请我在酒店吃饭……吃完饭他坚持送我回家，我记得当我和宁远走出酒店的时候，因为那晚的风雨太大，酒店上面的一个数字招牌掉了下来，我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宁远抱到了一边，而宁远的背刚好被招牌的一角砸中……”

        她的眼睛在此刻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心疼而后怕地道，“当时我问宁远是否有事，他却在紧张地询问我是否有事，他抱着我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后面是湿黏的，因为全都是血……当时在救护车上，医生跟我说宁远如果是伤及到脊椎，下半生很有可能会面临瘫痪，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呆住了，然后我的眼泪就不休不止，可是那个时候，宁远仍然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他没事……宁远被推进手术室时，我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六神无主，满脑子涌过的都是宁远这些年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我慌乱地祈祷宁远一定要没事，而直到宁远被推出手术室，我出于本能把宁远抱住，恳求他不要有事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在宁远第一次帮助我逃离你时候，又或许是在宁远帮我跟你打抚养权官司或是宁远宁愿父母入狱也要把我从你的禁锢中解救出来的时候，我居然早已经对宁远动了心……所幸的是，医生跟我说他没有伤及到脊椎，只是后背被锋利的招牌划了几条口子，所以才会流那么多的血……所以，在病房里，我抱着宁远喜极而泣，宁远在病房醒来之后，看到我在傻笑，他虚弱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告诉他，我想要跟他在一起，他在一秒之后不顾背部的疼痛，把我紧紧抱住……”

        他们的目光相遇，顾承域的表情僵硬、寒冷。

        她不知道她是否成功了，但她看见这些天存在于他眼中的温柔正缓缓消失。

        她的心并不好受，但她不会后悔这样对他说。

        顾承域过了很久，才平静地从齿缝中吐出，“我以为我跟你说过，纪宁远不是你可以交往的人。”

        韩念芯极力阻止着泪水在眼睛里凝聚，“谢谢你的忠告，但有过以前的经历，我现在的眼光已经可以辨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他们之间的沉寂像铅一样的沉重。

        最后，顾承域转身，走出了房间。

        在跨出门槛的时候，他最后对她说道，“如果你确定你要做手术的话，我可以把汤姆森叫来……但至于是否手术，要看汤姆森是否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不管他有多少把握，手术都势在必行。”

        “这不由得你决定。”

        丢下这句话，顾承域平静地走出了房间。

        望着顾承域消失的身影，韩念芯的悲伤侵蚀她无助的灵魂，痛苦同时在凌迟着她的心。

        孩子……

        她不可能生下他，因为生下他，他注定将跟Prince一样，生活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中。

        那天晚上的事跟他无关，但他愿意对她负起责任，这说明他内心也存在着一丝良善。

        她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他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坏人，他愿意补偿她，她知道这是真实的……

        但是，她不需要，不需要他的怜悯和同情。

        而他为了补偿她而放弃自己跟严露晗的幸福，也真的没有必要这样做。

        明明可以两个人得到幸福的，何必让三个人都失去幸福呢？

        顾承域……

        她的泪水滑然落下。

        .......

        顾承域步出房间的时候碰到了苏律。

        苏律靠着墙，在看到顾承域后，环在胸前的手放了下来，道，“抱歉……不是有心要偷听你们的谈话，是有事来找你，得知你和念芯在房间，听管家说你们的气氛可能会不对，所以我上来看看。”

        顾承域表情冷硬，径直走向了书房。

        苏律跟着顾承域朝书房走去。

        ……

        在书房的落地窗前，顾承域的声音清寂萧然。

        苏律凝视着顾承域的背影道，“所以，你相信念芯刚才所说的那番话吗？”

        顾承域没有回答。

        “我相信你不会相信，因为念芯这番话明显是为了摆脱你对她的照顾而说的，她只是想拥有一个平静的生活。”

        顾承域仍旧沉默。

        苏律轻轻叹息了一声，“可是念芯坚持要拿掉孩子说明，她想要摆脱你，不是赌气，也不是怨恨，这是她冷静下来所做的决定，因为如果她只是跟你赌气，只是怨恨你，以她以往理智的个性，她不会拿孩子的事来开玩笑，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真的已经对你没有任何的幻想，她亟待开启新的生活。”

        换言之，韩念芯尽管没有跟纪宁远在一起，她也不会再爱顾承域，因为她已经放下顾承域。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苏律在摇了摇头后，悲伤地道，“看到你和念芯如今变成这样，作为朋友，我很替你们惋惜。”

        顾承域闭起了眼，脑海里晃过了这些年跟韩念芯爱恨纠缠的画面。

        “Kingsly，我想，你已经失去念芯了……”苏律沉重地吐出。

        顾承域睁开了眼，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这一刻，苏律眯起了眼，冷硬地看着落地窗上顾承域散发着冷意的声音，“这一次你为什么不否认你在乎念芯？”

        顾承域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冷静得像岩石一样，紧抿的唇没有透露一丝的情绪。

        “因为你清楚我今天是为了什么事而来找你对吗？”苏律望着顾承域，眼睛里透着一抹难以形容的深沉情绪。”

        顾承域始终没有开口。

        苏律嗓音微涩，接着道，“你那天跟我说你之后会娶严露晗，我就十分质疑……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我很清楚你对露晗是怎样的感情，在询问露晗无果后，我亲自去了趟法国寻找答案，这让我得知……”

        苏律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眸光黯然地看着顾承域，“对于你过去对念芯的一切行为，我终于找到了答案……只是，你确定你要让念芯这样误会你吗？

        ......

        苏律回到家中，宋蓁立即就迎了上来。

        “老公，如何？”

        宋蓁一直在家里等苏律的消息，脸上出现的是难得的愁容。

        苏律没有说话，沉重的眸光凝视着妻子。

        宋蓁看着苏律，眼眸慢慢瞠大，最后，不敢置信地捂住嘴。“真的吗？老公。”宋蓁的声音突然哑了下来。

        苏律点了下头。

        宋蓁整个人怔在原地。

        苏律走到宋蓁身边，把久久处在怔愣中的宋蓁轻轻抱住。

        “老公……”宋蓁靠在苏律的肩膀上，嗓音哽涩。“我不敢相信……”

        苏律抱着爱妻，黯然的眸底有着一丝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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