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进而争，莫退而让

　　送走了赵家小公子，高义还是坐在书房里，与他下了两盘棋之后，高义觉得自己的想法又产生了些变化。

　　那赵家小公子说，“先生曾拿太公的书给我看，我很喜欢里面的四时篇，书上说:天生四时，地生万物。天下有民，仁圣牧之。故春道生，万物荣；夏道长，万物成；秋道敛，万物盈；冬道藏，万物寻。盈则藏，藏则复起；莫知所终，莫知所始。圣人配之，以为天地经纪。

　　先生解释说：一年四季，万物生长，这是天地运行的规律。所以春天的规律是孕育，万物才能欣欣向荣；夏天的规律是生长，万物才能繁荣茂盛；秋天的规律是收获，万物才能够充盈；冬天的规律是储藏，万物才能潜伏不动。万物充盈时就要收藏起来，到了春天时，才可以复苏重新孕育。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反复；既无起点，也无终点。圣人也是参照这一天地运行的规律，治理天下。

　　天下治，仁圣藏；天下乱，仁圣昌。至道其然也。”

　　高义点了点头，很是赞同。赵家小公子又接着说：

　　“书上还说，圣人之在天地间，其宝固大矣。因其常而视之，则民安。夫民动而为机，机动而得失争矣。故发之以其阴，会之以其阳；为之先唱，天下和之。极反其常，莫进而争，莫退而让。”

　　......

　　赵家小公子的聪慧是有目共睹的，高义拿着棋子，一边笑，又一边摇头，“极反其常，莫进而争，莫退而让。”小小年纪，心思竟是如此之透。我是不如这小孩子的想法了。

　　“高大人。”一声尖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高义转过身去，看见一身是黑，并且戴着黑色面巾的林源。他放下手中的棋子，心想，这是谁派来要暗杀自己的刺客呢。当下倒也不惊慌，还示意林源坐在他的对面。

　　林源看到高义并不害怕她，倒也大大方方地坐在他的对面，然后把面巾一扯，露出一张有些粗糙但面形轮廓还不错的脸出来。

　　“高大人不怕我是过来刺杀你的吗？”林源试探道。

　　“要杀早杀了我，何况还叫我高大人呢，姑娘是有什么事过来找我呢？”你那两刀还别在后背的腰上呢，如果真要杀我，至少拿在手上吧。

　　“高大人果然是位聪明人，我也不拐弯抹角地说话了，我是清风岭上的山贼，关于那十万百姓扎堆在清风岭的事，来问问高大人是怎么打算的。”

　　哦？清风岭上的山贼，有好几拔呢，不过比较让人咬牙切齿的是那个人送夜刹的女贼，难道此人便是那夜刹？

　　然而高义却哈哈大笑了起来，“姑娘，那你有何打算？”

　　还记得黑风寨刚建寨不久，抢的第三单生意，是个姓季的商人，当时货物不算多，但保护货物的人却很多，那一场里，林源还受了伤，不过好在，抢了不少货物。然而姓季的那商人却不依不饶，一定要把黑风寨给灭的才算，于是找了汉阳城的官府，又通过关系找到了高义，不过高义却说，那道确实是人家的，你们打从人家门前经过，给点过路费也是应该的。一句话堵得那季的商人不知道要怎么办，他气愤得很，又通过层层关系，往上报，把清风岭一带的山贼及高义告了上去，但时值朝内派系纶争，谁还有空管你这档子事，这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清风岭一带经常有山贼出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官府为什么会放任他们在清风岭一带打劫？

　　现在高义问出，姑娘，那你有何打算。要说打算，怎么可能没有，可是我能信任你吗？林源心下诽腹着。

　　“那我就直说了，高大人应该让百姓进城来，而不应该把百姓拒绝在城门外，现在天寒地冻的，恐怕会有暴乱。”

　　“哦？这样子，姑娘是怎么看出来？”

　　“我住的山头树都快被啃光了，没得吃的时候，最能激发人内心的渴望，本来不想做的，或者不敢做的事，就有可能去做了；本来不想杀的人，现在也有可能会去杀掉。”

　　“可是这个说法不对，是谁让他们来汉阳城的呢，如果不来汉阳城的话，也不会遇到我把他们拒绝在城门外。”

　　“那他们又能去哪里，他们只想要生活下去。说个大逆不道的话，现在的国都不成国了，家还能叫做家吗？”

　　林源一激动，说得有些大声了，然而高义却沉了下来，是啊，国不安定，哪还有家。

　　“我娘说过，家园没了，还可以再建造，国没了，那就真的无家可归了。如果高大人还体恤百姓的话，希望高大人放人进城。”

　　“姑娘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但眼下我放他们进来，我城里的百姓又该怎么办，这只是饮鸩止渴的方法，根本解决不了本质。”

　　“那高大人就要这样一直拒绝百姓进城吗？”

　　“我还缺少一个时机，待时机成熟了，到时就会让百姓进城的。”时机，是什么样的时机，你才会让百姓进城？

　　“高大人，问您一句话，不知道能不能如实相告呢？”

　　高义又看了看眼前的姑娘，从她进来到坐下，她就没一刻不放下心的，一脸的忧心忡忡。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她的要求。林源接着说道：

　　“那一年那个姓季的商人不满山贼抢他货物，他到汉阳城里报了官，您为什么不予受理，还说了句，是货三分利，来时容易，去时轻松？”

　　“汉阳城是离常京最远的一个城了，也是惟一一座不受到朝局影响的城，那些商人取道往汉阳城里经商，给点过道费，很正常啊。那姓季的商人不明白这个道理，我也只能说给他听，如果不想给出三分利，那他可以到别的城去做生意啊。”到处都是战乱，哪里还比得上汉阳城呢，高义大人你这是故意的。果然能十几年保持各方平衡的人都是不简单的人物，你没来围剿我们，我们便也不会进城打劫，每天舒舒服服地在山头上吓唬吓唬，就有钱了，谁也犯不着跟官府作对。大家就那么心照不宣的和平相处了好几年。

　　林源心里是明白了，有些时候，某些人的存在不一定是威胁，还是一味调剂。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对谁来说才是调剂呢。

　　还有一个她不知道的原因，那就是各个山头，都有其他人的扶持，唯独她的寨子没有靠山，没有背景，但她却顽强地生存下去，而且还活成了一支最凶，人数（老弱）最多的队伍。其他山头，有人支持，又加上林源闹得凶，大家也就不想去惹她，反正有得吃有得喝就行了，谁也不想去踢那块铁板。而高义的一番话，更是让林源这支队伍获益匪浅。

　　大家都不容易，所以我不会去围剿你，你也别来扰乱我，相安无事，就好了。

　　“今夜多有打扰，高大人是位好官，也是位好人，您要的时机，我帮您解决。但有一事，希望高大人在以后不要追究。”

　　“姑娘请说。”

　　“我黑风寨里的人，希望日后都有饭可吃，有田可种，也希望大人不要追究他们曾经是山贼，大家都是为了讨口饭吃，又有谁会想去当那山贼呢！”

　　“我从未把你们当成山贼看，只不过是一群小打小闹抢东西玩的孩子。如果有（国，家安定）那么一天，他们将只是普通百姓而已，现在是，将来也是。”

　　能把多年霸占着清风岭的山贼说成是一群小打小闹抢东西玩的孩子，也是高大人宽宏大量，也许是他从来就没想过要追究。

　　“多谢。”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林源头也不转地便离开了。

　　”姑娘，时机不好寻找，我这边也会想其他办法，不是我不让百姓进城，而是进来之后，害处多于过好处。我也不是想保住自己的官位，实在是件不好处理的事呀。“然而哪里还有林源的身影，她早已离开多时了。高义往书房里四处看了看，真的没有她的身影。

　　高义又拿起一颗棋子，棋子在手指间来回地翻转着。这一夜，他是没心思睡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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