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因缘

　　欧歌坐在欧双的座位上，桌子上是四散的文具、皱皱巴巴的课本、还有各种不知道做什么的小物件。

　　欧歌坐直，向前看去——敞亮的空间、整齐的桌椅、最前端的墨绿黑板和讲台。“这就是学校吗？”欧歌想。

　　教室中间一副桌椅上，她看到了熟悉的长发身影。昨天编在右耳边的那条麻花辫，今天和左边新编好的一条一起盘在头上，显得更加正式精干。

　　百里静芷身旁，围了一大群男女。女孩们跟她一起嬉笑聊天，男孩们在不远的外围观望，各自三三两两假装大声开着玩笑，实际上都有意无意偷偷瞟着人群中央的女孩。

　　静芷像是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一般，偷偷扭头，正对上欧歌在角落向她打招呼。她回以一个轻轻的笑容，不易察觉地朝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欧歌开始翻拣桌上的东西——没用、没用、太丑、不想要………她对桌上的各种物品迅速做出判断：扔！她有点失望，低头看向桌斗。

　　桌斗里，是整包整包还未拆封的零食，还有几罐牛奶和汽水。欧歌大剌剌地撕开一包零食倒进嘴里，膨化食品刺激着她的味蕾。“嗯！这是个好东西。”她满意地看向手里的包装袋，决定把桌斗里的零食和饮料通通带走。

　　前排有几个扎堆的男生，看向欧歌压低了声音议论。

　　“这女的谁啊？一进来就这么能装……”

　　“不知道，管她呢，男人婆。”

　　“哈哈哈哈……之前班里有个长毛怪，现在又来个短毛怪，还在长毛位置上……”

　　“给她收尸吗？”

　　“艾玛这也太狠了哈哈哈……”

　　男生们暗暗爆出一阵戏谑的嘲笑，意淫于自己的玩笑中。

　　突然，一双手搭在了说出“收尸”话语的男生肩头，他一回头，突然感觉自己眼中的世界极速颠倒。

　　“咚！！！”众目睽睽下，初来乍到的赤色短发女孩，一个干脆的过肩摔，将那个高她一头多的男生重重摔在地上，一脚踩在他的头上。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欧歌的脸上写满轻蔑，狐耳充满攻击性地向斜后伸去，一字一句地说：“今天可以给你收个尸，不谢。”

　　教室里的学生们面面相觑，一旁的静芷也呆立在桌前。欧歌一脚踢开地上男生的脸，转过身走近那堆刚刚还在嬉笑的男生。

　　男生们被吓得连连后退，大大的狐尾在欧歌身后邪魅地飘动着，脸上是眯着眼睛变换莫测的笑容。她伸手打了个响指，指间“腾”地跳起狭长的火焰。

　　“嘴贱的小孩，适合烧死噢～”她的声音诡魅而危险。

　　欧歌扔下已经开始颤抖的学生们，从容不迫地拎着一大袋零食离开了。门外的走廊上，金棕色扎发少年倚在栏杆上，双手插着兜，悄悄目睹了这一切。

　　“早该被治一治了，这群欺软怕硬的畜牲。”皕橦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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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是一水的湛蓝色，阳光明媚。欧歌坐在房顶护栏外边，双腿搭在边缘处晃荡。

　　“啪。”她打开了一罐汽水，抬头看向天空，“真美啊。”

　　“小双儿，我都不想让你醒了～”她自言自语道，“住在你心里太难受了。”

　　欧歌伸手抚摸着脖颈上黑色法印的花纹。这是一个圆形法印，中心小小的三瓣状火焰外，是六条纹路不同的圈，圈与圈之间还有一些连接线，使六条圈构成一个迷宫一般的图案。

　　明明才过了几天，得到这个法印纹身的记忆却已如同前世一般遥远。

　　她自从有一天开始有意识，便发现自己住在一个跟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孩的精神世界里。那个女孩胆小、敏感、脆弱，却偏偏所有人都以捉弄她为乐。

　　她的觉醒来自于女孩对朋友心心念念的渴望，她的模样与原始性格来自于女孩潜意识的期盼。仿佛是神谕昭告一般，欧歌一觉醒便知道，自己的使命是护这个女孩周全。

　　她发现，自己可以在女孩的精神世界里自由奔跑。那时，大概是对未来的世界始终抱有一丝幻想，这个世界还遍布着很多色彩，阴霾只是远处一团模糊的阴云，随时都可以雨过天晴。

　　她看着女孩眼中的外部世界，看着她自娱自乐的欢喜，看着她被捉弄后的气恼。女孩的难过会天生一般地传递给她的情绪，她向神明许愿，希望自己可以被女孩看见。

　　女孩真的看见了自己。某天以后，自己突然有了一种力量，可以冲出精神世界，来到女孩身边的外部世界，像别人那样看着她的眼睛。

　　只不过，她没有实体，除了女孩可以看到、触摸到她，别人都不可以。

　　但是这就够了。

　　如果无神眷顾，她便做女孩独一无二的守护神。

　　所以她说：“从今天开始，我会做你的朋友。”

　　她背出了其实已经在精神世界里听到了无数遍的话：“我会陪你玩耍聊天、陪你走最暗的街道、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她看到女孩眼中霎时亮起的光芒。

　　她看到自己心中霎时亮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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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女孩渐渐长大，最终还是无法继续相信她的真实，不再相信她们是不同的个体。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跟女孩解释自己的存在，她看着女孩说着“这很重要”的眼神，内心却来不及气恼，只有心疼和抱歉。

　　再后来，她被永远锁了精神世界的角落，不能自由奔跑，不能进出女孩的现实生活。她眼睁睁看着那个世界一点一点失去色彩，沉入永夜。

　　她心如刀绞，她垂死挣扎，她奄奄一息，她万念俱灰。

　　她通过女孩的眼睛看到，那些冰冷的、强大的、刻薄狠毒的人，人们要么敬而远之，要么俯首称臣，要么殷勤巴结；那些善良、天真、毫无防备的人，却可以被肆意践踏、蹂躏、玷污。

　　现实远远不是女孩曾经期望的那般。丛林法则站在未来的入口，远远向她们招手。

　　她愤怒、她咆哮、她嫉恶如仇，但是没有人可以听见她的呐喊……

　　冷，好冷。

　　女孩的精神世界在一天天降温，陷入永远的大雪纷飞。她被冻地只剩绝望，没有力气，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面前是一个穿着长袍，拄着魔杖，遮掩着面容的人。

　　“……你……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应感召而来，我的贵客。”那人开口，是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我嗅到了优质的愤怒。”

　　“你来做什么？”欧歌虚弱地说，艰难的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来完成您的契约。我会按照约定，公平见证你获得与交换的东西相符合的力量。”

　　“……你能给我什么？又想夺走我什么？”

　　“我能给你这个，地狱之火的力量。”那人举起魔杖，重重点在地上。魔杖落地处瞬间向四周伸展出一张巨大的黑色法印，那人的周身升腾起爆裂诡异的火焰。

　　“六阶魔印……能亲眼见证真是令人荣幸……”那人看着魔杖展现出的法印，突然毫无征兆地，撩起长袍跪了下来，“是我怠慢了，尊敬的新生鬼王。”

　　欧歌不明所以，怔怔看着那人：“你这是干什么？”

　　“啊……不……或许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抬起头，行了礼后缓缓站起，“您需要这份力量的，它可以帮您冲出这片黑暗，亲手改变您原本无能为力的未来。”

　　欧歌心中一提，紧紧看着那人，“那么，你要我交换什么？我可是一无所有。”

　　“不…不…不……”那人说，“您身上有绝对配得上这份力量的东西。”

　　“什么？”

　　“纯净的仇恨，还要……”那人顿了顿，欧歌感到长袍帽下的阴影中，仿佛有渴望的目光传来，“一只绿色的眼睛。”

　　“哈！”欧歌嘲讽的笑了，“搞了半天，原来你眼神可是不太好。看好了，我从来就只有棕色的眼睛！”

　　“棕色与平庸，永远只是表像……”那人说，“我尊敬的王，您一定要看到事物本质。这双漂亮的绿色的眼睛，从来都只是沉睡了而已……”

　　随着他这番话，欧歌感觉周身突然出现了一个个镜面，将她和那人一同围起来，使周围的空间在各个镜面中无限重复。

　　她转头，看向离她最近镜面——上面赫然倒映着绿色双眸的自己！她惊愕地张开嘴，镜中的人回以相同惊恐的神情。

　　这……这怎么可能？！！

　　“地狱之火的交换向来公平，所以，我只用收下一只就够了。”

　　“不过，我们无权干涉时代的命运。我们的使命只为天命之人提供可能。所以——”他别有深意地停顿良久，“未来会如何演变，还要看你自己的选择。”

　　欧歌不假思索地说，“我不知道这怪异的绿色眼睛是怎么回事，但你若执意拿这份力量去换那个我根本没见过的什么眼睛，那我当然同意。”

　　“反正，就算它真的存在在这里，也从没给我们带来过好处。”

　　“原来是这样吗……真是有趣的选择………我知道了。”他缓缓抬起魔杖念动咒语，魔杖发出一道奇异的光芒，欧歌感到头脑晕沉，身边的事物开始飞速旋转。

　　她忽然感觉，自己体中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在慢慢消失。那是一种从未使她注意到过的力量，仿佛就自然而然地填充着她的身体，没有过一丝显耀，却在抽离时使人一下子像是少了脊梁。

　　不一会儿，一种新的力量开始流入自己的血液，贪婪地填充着躯体内刚刚露出的空隙。新的力量携带着热情的暖意汩汩流入，源源不断，使她一时无法想象这份力量的体积。

　　“契约成立了。”那人的声音幽幽的说，“不久以后，命运便会使这里的枷锁松动。切记，只有杀死那只掉入黑暗的长发羔羊，才能有扭转乾坤的契机……”

　　待新的力量终于填补完毕、不再有能量拥挤进自己身体，欧歌才感到不再头晕目眩。此时，身边的人早已消失，四周的镜面正在逐渐转为透明。

　　就在镜面消失一半时，欧歌不经意间看到，镜中的自己，脖颈左侧印着巴掌大小、和刚刚显现的法印相同的纹身，脸上已闪着金黄色的兽瞳！

　　“轰！！”身边的一道道枷锁突然被什么东西震碎了。

　　她抬头看向枷锁外平时自己唯一能看到的亮光——一个闪着电子流束的屏幕——那是欧双眼中的外部世界。

　　此刻，阴雨，马路对面的银幕上，是播报着的，银灰发褐色肤男人的照片。

　　震惊，呆立，长发女孩在四面惊起的汽车鸣笛中，撒腿跑向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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