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犹豫

　　车库实验室里发出设备运转的轻微噪音。欧歌正盘腿坐在角落的地上，手里拿着一个小铁锤。

　　“当、当、当……”她机械地重复着敲击的动作，眼睛却直直看着面前的墙壁发呆。

　　“嘿，嘿？”欧歌面前突然出现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别敲啦，钉子早钉好了，再敲桩子都凹了。”

　　“啊？”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转过头，正对上一张黑眸金棕扎发的脸，正俯身看着她。不知什么时候，皕橦已经站到了她身后。

　　“怎么回事啊？自从前两天那个好像是住你家的愣头青小伙儿从我这走了以后，你这几天怎么就跟丢了魂一样？”

　　“啊……你说他啊，他那天只是正巧前一夜被我从馆子捞回来了，不住我家……”欧歌摊了摊手，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我也不知道这两天怎么回事，抱歉啦，你要不今天扣我工钱吧……”

　　“捞？倒是看起来是挺莽的……”皕橦扶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看在这两天零件都好好装完了的情况下，我倒是不会扣你工钱。但你状态总是这样反常，小心过两天痴呆了是真的。”

　　“嘁……”

　　“诶对了，让我猜猜，你不会是在想那个愣头青吧？”

　　“去你的吧，我才没有……”欧歌斜睨了一眼嬉笑着的皕橦，“放心搞你的研究吧，大发明家。这些钉子我会好好敲完的。”

　　她将固定在桩子上已经钉好钉子的零件卸下来，码在一旁已经钉好的一堆上，又从另一旁重新拿来一块还没钉好的固定在桩子上。

　　“当、当、当、当……”机械的敲击声重新从她手中传来。

　　皕橦笑了笑，伸了个懒腰，重新走回连接着某个仪器的显示屏前坐下。他一边看着屏幕中的数据，一边在桌前的纸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欧歌想要专心敲钉子，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她想起几天前的那个清晨，处在过去痛苦回忆中的嬴阙，引来了巨大的天雷击碎了公寓窗户。

　　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她想起那一天嬴阙走前的情景。嬴阙抱着手臂，侧身抵在公寓楼门口。机车停在他的身后，嬴阙看着自己，微微蹙眉。

　　“呃……”他开口道，眼神里有躲闪的犹豫。

　　“有屁快放～”欧歌懒懒地站在门里，舒展了一下打扫了一上午房间里的玻璃渣后，酸痛的关节。

　　“那……我就还是先听你的，回去组织兄弟们先训练起来？”

　　“那不然呢？坐在馆子里醉生梦死，然后等着过几天被人决斗场上弄死？”

　　“……”嬴阙白了一眼正不屑地咧着嘴的狐狸，“我是在想，或许………”

　　他看着欧歌，眼神中带着些许复杂：“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哈？”欧歌不可置信地看着嬴阙。

　　“我就是觉得……我自己的话……说不定真的会被干死。有你在的话……好像就可能会有转机……”嬴阙避开了欧歌像看二傻子一样的目光，转头看向门外，吞吞吐吐地说。

　　“你把我带走，谁替我工作挣钱啊？”欧歌挑了挑眉，鬼鬼地笑着。

　　“啊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啧。”嬴阙用力地揉了揉头发，恨恨地跨上车，猛地在头上扣下头盔。

　　“走了！”机车发出一阵轰鸣，冲上了门前的街道扬长而去。

　　………

　　“当、当、当……”手上的活还在机械性重复。欧歌甩了甩脑袋，奋力挣脱开那些难缠的思绪。她低头卸载桩子上已经再次钉好的零件。

　　“我自己的话……说不定真的会被干死……”嬴阙的声音再次浮现在耳边。

　　好烦。她焦躁地随手一丢，锤子“哐啷”一声砸到了地板上。

　　她将新钉好的零件一把按在身旁，转身看向埋头写东西的皕橦，“喂，大发明家。”

　　“你说，一条有点莽还有点愣的蠢狗，能不能打过一个足够强还有经验的人？”

　　“显然不能。”皕橦头也没抬地回答。

　　“所以说，这条蠢狗是要死定了？……”欧歌向后一仰靠在墙上，长长叹了口气：“果然是最后一次见了么……”

　　“什么？”皕橦瞟了一眼她，依旧继续手上的工作。

　　“哎那你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加上我帮忙出谋划策，胜算会不会大一点？”欧歌没有理会皕橦的不解，直接继续问道。

　　“你到底在搞什么啊……”皕橦直了直腰，不明所以地挠头。突然，他向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放下手中的纸笔，转头看向欧歌。

　　“我就说这两天你在想那个愣头青，对不对？”

　　“没有啦，我就是……”欧歌摊开手，刚想解释什么，却突然对上皕橦充满考究的目光。

　　“……行吧，好！对！你赢了！我就是在想他的事情。可是，这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嘛……”

　　“人命？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我知道也不多。大概就是，他其实是狼族一个氏族族长，现在是发了狠誓要和一个很强的氏族决斗，可能会有死伤的那种，拿家族地盘押的赌注。”

　　“嘶……”皕橦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后一抻脖子，“这玩的有点开啊……”

　　“好像是因为家族在危难期，被对方趁弱刁难剥削了。他气不过，就……”

　　“就立下赌约作了大死？”皕橦摊开手，“倒是勇气可嘉。实力可以发育，尊严不能丢。我开始对这哥们另眼相看了。”

　　“你快甭提了。这哪叫勇气可嘉，这叫心里没谱。”

　　“是吗？我倒是觉得，决斗这种事情，未必一定是蛮力取胜吧。”

　　“还真是蛮力取胜，他跟我说，决斗场上场前都要经过检查排除所有自带武器，这就等于完全依靠狼化肉搏。”

　　“肉搏的项目多了，也是要考虑策略取胜的。”皕橦端起桌上的咖啡杯抿了一口，“就是不知道，那后生脑子好使吗？”

　　“不算太不灵光。”

　　“那就不至于完全没门。看你问我的意思，想去狼域帮忙？”

　　“唔……我在犹豫……啊不可能的，我为什么要管他死活？”欧歌烦躁地连连摇头。

　　“因为如果放着不管，我赌你会天天这样精神游离。”皕橦意味深长地笑了，“我倒是觉得，就算你不能跟他一块上场，平时训练凭你的鬼精脑子帮忙，也会多一份胜算。”

　　“哈？可是……就算我可以去，到了狼域我往哪去找？寻他的气味跟过去吗？我可没有狼人那种变态的好鼻子……”

　　“只要你想去，这还真不是问题。”皕橦打了个响指说道。“你家里有没有粘过他气味的东西？”

　　“粘过他气味的东西？应该有吧，让我想想……我平时喜欢睡沙发，他在我家那一晚走后，他睡过的床单被罩我都还没动过！”

　　“那就好办。”皕橦走到车库一个柜子前，拉开一个抽屉翻找，“啊！找到了，就是这个。”

　　他转过身走回原地，手里多出一个仪表盘一样的东西。“这个小玩意儿，我叫它电子狗。”

　　他将表盘翻过来，按动地盘中央的按钮，一个方形小格弹了出来。

　　“这玩意儿是我模拟狼人嗅觉细胞做出来的。强度可达狼人嗅觉几十倍，全世界仅此一个。你到时候把带着他气味的东西装到这个格子里，它就可以带你原路追踪这个人。”

　　“什么玄乎？要是真的这么好用，怎么不多造几个？”欧歌将信将疑地接过电子狗把玩。

　　“好用不好用，你试试就知道了。做出来它是机缘巧合，工艺很难再完全复制一遍。”皕橦耸了耸肩。

　　“况且，这种玩意儿，得亏了就悄悄做了一个。要是大面积推广，不知道还要造成多少混乱。我还不想让他落在别人手里。”

　　“成，那我就先替你好好保管哈！”欧歌嬉笑着，将电子狗小心地揣进兜里，兴高采烈地坐回地板上敲钉子。

　　皕橦也坐回原位，却转着笔看着盯前密密麻麻的笔记出神。他无言地从外套在胸前位置的夹层里，摸出一张保存完好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端坐在窗户里的女孩恬静的侧颜。女孩穿着干净平整的学校制服，消瘦单薄的身后披着一根柔软的麻花辫，整个人显得淡漠疏离却气度不凡。

　　皕橦注视着照片上的人，指尖轻轻划过照片上女孩的脸颊，目光变得如湖水一般安静而温和。

　　半晌，他仔细地收好照片，突然转过身看着角落里卖力的欧歌说：“我真的建议你去找他。”

　　“哈？”欧歌转过身，“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知道吗？我们这一生，最不缺的机会就是错过。但是让脚步遵从自己内心的勇气，却始终难得。”

　　“……嗯？”欧歌似懂非懂地望着他，眨了眨眼睛。

　　“说太多也没用。”皕橦轻轻笑了，“真的，去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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