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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京中消息


  次日天不亮时,被羁押于郡衙大牢的四个刺客撬开牢门越狱而逃。遵照原定计策,当衙役发现时,他们已经逃走小半个时辰了。而隐匿在大牢附近的白沐莞一路追踪这四个上钩的刺客,凌峰尘留守驿站,张安江率领侍卫和锦衣卫精锐根据她沿途留下的记号追来。

  四个逃走的刺客逃出城后,径直跑到郊外一处庄子,庄上人多眼杂未免打草惊蛇白沐莞不便跟入,只得在外围勘察地形。

  约有半个时辰,张安江率众前来与她会和,再冲入庄内,一举拿下庄里所有活口。除了拼死抵抗的几人被就地正法,其余全部生擒。官府算是轻而易举扫平天合派的窝点之一,可惜没看见虎牙的身影。虽在白沐莞意料之中,难免还是失望。

  到了午后他们押解数十人回到郡衙大牢,严加看管审讯,其中包括原先那四个刺客。他们也不傻,今早逃出大牢时也心存犹疑,到底不愿再受皮肉之苦,存着侥幸溜走逃回庄子,哪里料到会连累这么多兄弟?

  白沐莞未随张安江回郡衙,而是径直去了一处名曰“竹酒轩”的酒肆。经此一事张安江对她佩服不已,原先因她是女子又年幼的轻视全部消散。

  江南与京城不同,这里由青石板铺路的小巷子遍布城内,柳绿烟蓝,曲径通幽。竹酒轩位于苏州郡南面,黛瓦青檐的两层小阁楼不算起眼,周遭不乏叫卖点心的铺子。白沐莞边走边打听,颇费了番功夫才找到竹酒轩所在。

  “小姐,小姐!您终于来了!”

  酒肆外,束起秀发扮作书童模样的香云挥手招摇,尖声尖气地示意白沐莞看过来。

  不远处的少女快步走来,抬眼望见挂着“竹酒轩”三个苍劲有力大字的牌匾,她识得这是祝彦清的手笔。祝家少主为商人却非俗物,相反饱读诗书,擅长泼墨挥毫,书法在当下赫赫有名。

  紧接着她移开目光,看向多日不见的香云,口中只道:“快带我进去。”

  香云跟来苏州,主仆却未同路而行,到了苏州郡她更是天天被自家小姐安排出去探听消息。此时满眼殷切的香云被白沐莞冷落,忍不住撇了撇嘴:“小姐那么久没见奴婢,难道一点也不想念?奴婢可是日夜记挂小姐!”

  “等办完正事,本姑娘请你吃苏州最有名的杏仁桃酥。”白沐莞安抚着委屈的香云,已然跨进这家酒肆。

  这些时日苏州郡人心惶惶,今天酒肆内格外清净,酒客稀少,只零零散散坐了几桌。

  香云绕开迎面而来的店小二,径直去寻掌柜,对着年约六旬华发渐生的掌柜说:“许掌柜,这位就是我家小姐,祝公子的贵人。”

  被她称为许掌柜的男子举眸看过来,当看清白沐莞时,这才摆出请的姿势:“白小姐请随老朽去二楼雅间一叙,若有冒犯,还请您见谅。”

  白沐莞点点头,顺便定睛打量眼前上了年纪的精瘦老者。她知此人是祝彦清的心腹,表面身份为竹酒轩的掌柜,实则大有来头。

  实际上他们没去二楼雅间,而是被引到舍后一间密不透风的小屋子。屋内没有窗棂,只有一扇木质小门,干净整洁的桌椅屏风一应俱全。许掌柜和白沐莞分宾主坐下,香云自觉立于她家小姐身后。

  桌上器具精美除了茶炉,还有一份藕粉甜汤,一盘桂花米糕,这些是江南特色。

  老者掀开甜白釉小盅,清甜芬芳的藕香溢满屋子,他笑言:“白小姐请尝尝藕粉甜汤,这是老朽亲自做的。”

  从前白沐莞听祝彦清说起,竹酒轩做的藕粉甜汤是一绝,可惜轻易不卖,仅供给常来饮酒的熟客。她初次来,以此招待她也显尊重。

  道了谢,她取过小银勺子,品尝两口。只觉得入口粘稠,滋味儿甘甜馥郁,清香味美。年末时江南也往东宫进贡美食,当地新鲜所得味道自然更胜一筹。

  “鄙人姓许,贱名五仁。”老者开始简单介绍自己,“此生只效忠于我家公子,如今公子命老朽帮助白小姐,老朽自当竭力而为,还请白小姐吩咐。”

  他口中的公子自然是指祝彦清。

  明人不说暗话,白沐莞开门见山地问:“京城那边可有消息传回?”

  许五仁也不含糊,立马掏出一个竹笺双手递给她。小小的竹笺呈椭圆形没有筷子长,拔开盖子拿出里面的笺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字。字迹落入眼底,白沐莞蹙紧黛眉,掌心薄汗渗出。

  那么多字的内容总结很简单,首先皇帝选秀结束,统共选定十七位佳人入宫。选秀由住回慈宁宫的萧太后主导,仝皇后为辅,身为当事人的皇帝对此兴致寡淡。除却圣旨册封荣国公府嫡长女李湄若为从三品妃位外,其余为六品贵人或是七品美人。这算是京城目前最值得津津乐道的大事。此外,京城中以魏国公老夫人为首的贵妇好端端感染了时疫,虽尚未大面积传播,亦是百姓不宁。

  光是上面这些内容,足以暴露许多问题。他们离京月余,萧太后居然就顺利从宁安堂搬回了慈宁宫?帝后还乐见其成让她主持选秀,是阻止未果还是另有缘由?

  另外时疫不同寻常病症,感染需近距离和身患此症的病人接触,否则不会轻易染上时疫。旁人暂且不提,单说魏国公府老夫人养尊处优于深宅大院,怎会被人传染?此事背后似酝酿着阴谋,白沐莞不明所以,隐隐生出许多不妙的预感。

  更令她心头发紧的是京城居然已有传言称“太子因好大喜功,以至于巡街遇险”!分明昨晚凌峰尘才写了奏报命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再快也要十天!昨日才发生的险情,京城早就谣言四起?

  “许伯,请问这份密报是何时送到你手中的?”白沐莞眉眼染上不安和焦虑。

  许五仁不假思索:“公子的暗庄渠道遍布四海,京城来的密报只需三五天我们便能到手。这是今早刚送到的。”

  哪怕三五天快得令人吃惊,也说明苏州郡将要发生的一切被掌控者操纵?幕后掌控者把持全局,行事乖张不拘一格,连宇文晔会去巡街也在那人谋划中。

  白沐莞很是心惊:“这些消息是徽耀传来的?”

  “当然不是。”许五仁摇头,笑得神秘,“公子手下藏龙卧虎,徽耀算是公子亲信之一。现在他直接听命于您,任何消息不会绕一圈借老朽之手。”

  所以她只知祝彦清富甲天下,殊不知他势力究竟多深?眼下看来还是低估了。以这家竹酒轩为例,明面上是做酒肆生意,实则另有他用。像这样的酒肆、茶馆、戏院、青楼不知祝家总共开了多少,暗处实力必不逊色王公贵族。

  “关于京城情势的密报,是祝大哥让你告诉我的?”白沐莞边问边把密报放回竹笺还给许五仁。

  许五仁轻叹一声,意味深长道:“小姐已经入宫,京城情况复杂愈演愈烈,公子已在返苏途中。只是苏州郡也乱,他不放心您。”

  白沐莞垂下眼帘,不置一词。此番祝霖玉入选是意料之中,想起那日在夏辖县客栈时,那个明眸善睐的少女悄悄对她讲:“我才不想选秀,进宫一点也不好,兄长说他会想办法让我落选。”也许她至死不会知道,她入宫板上钉钉这件事正是她心爱的兄长所为。

  那样纯良柔弱的少女,一朝入宫伺候年过五旬的帝王,等待祝霖玉的命运除了悲哀只剩凄凉!又是为了家族门楣光耀而牺牲的女子,时下女子地位不及男子,可是肩头责任不弱于男子。白沐莞与她仅一面之缘倒相谈甚欢,这会儿想起少不得心生怜悯。

  ……

  且说京城刮起这阵未卜先知的狂风中伤太子声名,惹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如此大的动静瞒不住宇文晔留在京城的暗卫,稍晚片刻他也收到消息。

  哐嘡一声巨响,黄檀制成的书架被推倒在地,屋内来回徘徊的人怒不可言。白沐莞隔着屋门也能听见里面皂靴沉重的步伐声,喷薄欲出的怒焰不可阻挡。

  少女无奈叹息,宇文晔看似冷静沉稳,其实非也。他是天玺朝绝无仅有的嫡皇子,从出生起肩负未来天子的使命,早慧也辛苦不易,总归是顺风顺水万人高捧着长大。他欠缺隐忍二字,不懂敛去浮躁,韬光养晦沉淀自己。

  她既慕恋他,渴望相伴终老,必须教会他真正的坦然笑对世间磨难。

  打定主意推开屋门,白沐莞翩然入内。

  无怏立马抛来求助的眼神,意思是让她劝劝宇文晔。她突然没有安慰他的打算,只是双手环胸站在原地,不言不笑,看着摔了满地的瓷器和书卷,以及倒在地上磕损的黄檀书架。

  宇文晔见她端看热闹,不禁也格外冷淡:“你的计策果真奏效,昨日是我多虑了,凌峰尘已经在审讯那伙狂徒。”

  白沐莞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故作狐疑:“殿下怎么不继续砸东西?是我进来的时候不对。”

  无怏忍住发笑的冲动,趁机劝上几句:“殿下您遇刺受伤,京城还有人借机生事坏您名誉,属下体谅您的心情,但您的身子经不住气啊。”

  “什么叫借机生事?分明是一个圈套,一个赤裸裸的圈套!”宇文晔愈发恼火,用嘶哑的声音咆哮。

  白沐莞霍然冲到他跟前,眸光变幻,语气平直地问:“殿下已知是圈套,当务之急难道不是查明害您的黑手吗?您砸东西可以,责罚下属解气也可,您甚至能下令杀人出气,结果呢?对于京城的局势和我们在苏州的处境有益处吗?”

  “殿下,是投靠大皇子的人前几天在各处造谣,先前途中意欲行刺的死士也来自大皇子府。”无怏往下回禀,“大皇子心狠手辣,对您下手并非第一回,依属下看他指使的可能性很大。”

  那些行刺扑空的人虽然被凌峰尘灭口,到底留有蛛丝马迹,被宇文晔的暗卫证实了身份。

  “我不认为是大皇子,他若有这等本事,殿下的储君宝座早已易主,哪还能坐到今日?”白沐莞故意话中带刺,句句戳宇文晔心窝,使他俊脸更加阴沉。

  他也认为单凭宇文程没这份能耐,如此厉害的手段环环相扣,搅弄京城局势,更像萧太后所为。

  眼前激他的少女言语诛心,宇文晔只觉得如鲠在喉,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高傲如他,即便是他喜爱的少女,照样不能冒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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