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三重塔（7）

　　原珀。

　　埋藏于地脉之中，只能有大自然自行原始积累，在无数岁月之中一点一点汇聚而成，珍贵异常。它理应得到保护，以免遭到滥用，在某种意义上不能为人所知晓，不能为人所支配……

　　因为它的力量太可怕了。

　　随着原珀光芒亮起，圣痕上的原珀屑尘散逸到空气之中，它的光芒越来越盛，伴随着无数天地间自然而然的呢喃细语，低沉而深邃，像是创世时的雨点淅沥，雷电鸣响，气流涌啸。

　　“滚开！”利亚姆用力甩开希兰度，青金鳞恶龙面目下的他已然宛如龙神本尊降世，但就是这样的他，却因四周流散光华的原珀之力而感到愈发强烈的不安。

　　“你干了什么！”利亚姆挥出爪子，朝地上的希兰度斩去。他低声念诵咒语，祭起神眼冠带的威能，看穿了利亚姆的攻击轨迹，迅速往后撤去，抓起地上的圣山之锋。

　　经过奇特力量加持之后，希兰度的大脑在同一时间能分析的信息更多了，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更容易地看清其他人的行动。也因此，他发觉自己能听到来自云端的共鸣。

　　在三重塔之顶，海拔百余丈高的地方，希兰度听到了狂风的激怒呼声。

　　“你正在逼我……”利亚姆的双目中亮起流光，它的姿态更加狰狞，随着几声可怕的骨裂肉开嘎嘣巨响，从利亚姆的身后突兀地延展出一对新生的青色龙翼，而与此同时，他……它的形态也再度胀大了几分。

　　此时的利亚姆形态已经不如之前半龙半人那般丑恶，它似乎完成了某种决定性的变化，身体呈现出优美的弧线，肌肉膨胀矫健，鳞片细密坚韧。

　　更关键的是……站姿。

　　原先的利亚姆和其他龙血战士一样，在龙化变形之后，仍然保持着人类的行走姿势，双腿迈进，脊背直立，头颅在身体的正上方。

　　而现在生出双翼的利亚姆，整个身体已经佝偻下来，双爪伸展以维持平衡，尾巴高高翘起，随时准备捕猎食人。这难道才是龙血变形的高级形态吗？

　　希兰度咬紧牙关。

　　利亚姆双眼上薄膜闪了一下，双翼拍打，随后立刻迈动双腿朝希兰度猛扑过来。

　　左边、右边……轨迹……

　　希兰度一惊，他忽然发觉自己眼中利亚姆的速度恢复正常了。难道是神眼冠带的效力自然解除了？但当他挥动自己的手臂准备行动时，却发现自己的移动速度仍然相对迟钝。

　　也就是说，不是神眼冠带的效果消失，而是利亚姆的速度已经太快，以至于希兰度在强化视觉下仍然捕捉不到它的突击路线。

　　“嘎！”利亚姆的身体迅速朝希兰度猛撞过来，直接要用体型上的巨大优势将希兰度压垮。

　　满腔怒意在此时涌上心头，希兰度握紧圣山之锋。复生、复活、复苏、复原……哪怕龙之血脉给了你们无限的生命力，我……也要把无限的尽头给捅出来！

　　他用力踏前一步，双手紧握圣山之锋，往前猛力突刺，和利亚姆激烈相撞。

　　在一瞬间，他将整根长矛捅进利亚姆的身体，而龙选者也已经将希兰度的身体压垮。砰——吱嘎——希兰度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响，自是剧痛难当。

　　利亚姆疯狂朝希兰度撕咬，血盆大口低头贪嚼不止，意图将希兰度活吞下肚。

　　希兰度竭力在利亚姆的身体下蜷缩起来，头颅左右摇摆，想方设法躲避攻击。但他的体力消耗已经非常巨大，加上在冲击中遭到重创，自己身上又压着起码数百斤的怪物，让他，很难做出有效应对！

　　“嘎！”

　　“嘎！”利亚姆的巨齿反复咬合，希兰度几乎能闻到它唾液的腥臭味。他拼命想要反抗，但利亚姆的身体实在太重，根本无法推开。

　　利亚姆似乎也意识到了希兰度已经濒临绝境，它昂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后悔吗？”利亚姆的喉咙中吐出嘶哑的嗓音，利爪搭在希兰度的脖子上。

　　风声渐响。

　　三重塔的屋顶传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吱嘎响声，不断颤动摇晃，紧接着便是一声极其刺耳的撕裂声响，整间屋顶竟是在瞬间被吹飞！

　　塔之穹顶被暴风撕裂之后，炽热的阳光照进整个房间，但随后而来的便是更加剧烈的暴风。净室的墙壁朝一侧歪斜倒去，希兰度即便被压在利亚姆身下，也能感受到大风带来的的可怕声势。

　　——嘣——嘣——

　　整座心塔都随着暴风的吹拂而变得歪斜扭曲，发出震动耳膜的扭曲响声，希兰度清晰地感受到地面朝一侧剧烈倾斜，仿佛整座塔就要倒塌。

　　利亚姆立刻就要杀死希兰度，但这时候出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地面已经变得不平衡，而它因为自身体重的缘故，迅速地往下方滑去，它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拍打翅膀，却只是加剧了这一过程。

　　“去死！”希兰度手还紧握着圣山之锋，趁机往前一推，将龙人往下方推去。

　　利亚姆本能地怪叫一声，净室穹顶已去，全塔倾斜，狂风激流涌动，从天而降，席卷利亚姆的身体，将它往后刮去。它的庞大身体往后踉跄滚动，疯狂咆哮，最后竟直接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它怪叫一声，立马想要恢复动作，但烈风不断吹拂压制着它，让它寸步难行。

　　希兰度勉力维持着身体，将圣山之锋高举。

　　“在此审判你。”

　　“没人能审判我！”利亚姆向希兰度伸出爪子，爆发全力，竟是逆风往前迈出一步，“没人——没人——”

　　“死刑。”希兰度将长矛用力指向利亚姆，一阵阵物飞尖啸之声从天际响起，利亚姆困惑地抬起头。

　　——只见风浪挟裹着之前被吹飞的三重塔顶，将无数瓦片从屋顶上剥离，形成无数陶瓦尖锐碎片的风暴，随着希兰度长矛的指向在高空汇聚，随后，劈头盖脸地刺向利亚姆。

　　风速极快，碎片极锐，再加上整座穹顶，几乎等同于将整座楼砸在一人身上那般猛烈。

　　成千上万声撕裂血肉的动静一时响起。

　　无数碎片在风之极速的加持下，猛击在龙之硬鳞上，砸出无数细小裂口。而裂口在下一瞬间又被随后而来的几百块木屑瓦块轰击，没入它的身躯。

　　利亚姆疯狂嘶吼着，长啸声在残破的三重塔顶上回荡不止。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力，整座瑞安尼亚城里的市民都从睡梦中惊醒，纷纷打开窗户，抬头张望到底是什么东西、受了多么残酷的苦痛刑罚、才会发出这么凄厉的叫声？

　　风渐止。

　　而利亚姆的状况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它的浑身扎满了细碎的岩屑和陶瓦裂块，深深埋进它的躯体。它极其强大的恢复力在此时反而加剧了利亚姆的折磨，无数新生组织一产生就被异物阻挡，于是便向外增生，在利亚姆身上不断弥漫出大大小小的细密血肉气泡，有些地方强行愈合，将那些异物包裹在皮肤之下，却只是极大加深了它的痛苦！

　　利亚姆只觉得浑身有上千万根利针穿刺，刺得它精神模糊，全身在反复地被碾碎又反复收拾起来，再度碾成泥沫，而它却不得不活着承受这一切！

　　无尽的恢复力，和被狂风撞进身躯的上千万杂物，真是绝配。希兰度咬牙切齿地往下朝利亚姆走去。

　　利亚姆的身上在不断地造出新血，往外淙淙流淌，已经在它身下汇成一片血潭，由于地板倾斜的缘故，大量龙血填满了墙壁与地面的夹角。

　　永生、永动，血流不止……希兰度在高度疲惫和艰难之中胡思乱想起来。利亚姆有着无尽的生命力，那么以他一人的牺牲来进行劳动，满足所有人的需求，那岂不是能将无数人从劳动之中解放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竭力保持着自己身体的平衡，整座塔已经被狂风吹得歪斜，稍有不慎他也会往墙壁的方向摔倒。

　　总算，他来到了利亚姆身前。恶龙双目圆瞪，从中流出无数血泪。

　　“会哭就会死。”希兰度握住长矛柄，将矛顶在利亚姆的头上。

　　声音。

　　希兰度抬起头。

　　龙拍打翅膀的声音。

　　他瞳孔一缩。

　　咻——天空中闪过一道白光，希兰度登时感觉右手剧痛，整只右手刹那间几乎被斩断，伤口深可见骨，血流不止，圣山之锋应声落下。

　　“逆贼受死！白衣冠军克莱蒙特在此。”气急败坏的嗓音响起，头戴宝冠、身披白色斗篷的克莱蒙特驾在龙上，见到希兰度的所作所为，暴怒无比，他一只手按在剑上，长剑半出鞘。

　　希兰度赶紧低头用左手重新拿起圣山之锋。

　　咻——

　　一根利箭从天空落下，洞穿希兰度的脊背。

　　“吾乃绿衣冠军瓦勒特。停止你愚蠢的行为！”

　　希兰度承受着剧烈的流血。

　　只要一下……希兰度左手握矛，用力推进利亚姆的头颅，但是在它坚固的头骨前停住。可恶，如果他还有力气……只要他还有力气……一定能刺进去的……

　　“蓝衣冠军塔西特斯在此！”尖锐龙啸在高空响起，希兰度感到头晕目眩，“我来救龙选者大人！”

　　“吾乃黑衣冠军赫里卡！大逆不道！给我过来！”强大的精神力抓住希兰度的身体，将他往高空抬举，他逐渐远离利亚姆的身体。

　　“紫衣冠军拉塞娜。”迟到的女冠军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开始报自己的名号，也随着喊了一声。

　　希兰度被可怕的力量挟持着，悬浮在空中，四周的骑龙冠军们将他团团包围，对他怒目而视。

　　啊啊……这种最压抑的氛围……希兰度内心浮现出无数悲苦。

　　“斩，立，决。”黑衣冠军一手握紧巨斧，一手将希兰度往自己的身体拉扯。

　　“不用脏了你的斧头。”一个声音响起。希兰度疲惫地转过头，只见金衣冠军乘银鳞飞龙而至，他全副武装，金面金甲，不见容颜。

　　“塞勒斯……”赫里卡皱眉。

　　“就是他冒认传奇……让我深感羞耻。”塞勒斯声音沙哑，驭龙飞到希兰度身旁，伸手抓住希兰度残破不堪的身躯，“去死吧。”

　　他用力往下一投，希兰度的身体朝地面重重撞去。

　　生命，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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