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顾】

　　蓦然回首，身后原是一片旷然，他们此时，正站在一片悬崖之上。

　　男妖抬手示意，纤长的指停在了天空的某一处，程郁离定睛看去，原是远处有一个孤峰，虽是山石，偏偏不好好生长，却是个弯弯曲曲的走向，于是便形成了月牙的样子，此时望去，空中之日恰好停在了其上，形成了日月相戏之景。

　　美则美矣，但程郁离生长在北荒，什么奇形怪状的山石没见过，于是便开口懒懒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男妖未曾生气，倒是很满意她这副不屑的模样，自顾自一手抓住她的手腕道:“准备好了吗？”

　　程郁离心想，这句话好像什么时候听过。

　　她瞳孔一缩，猛地反应过来，大叫道:“没有！没有没有！”

　　可男妖哪里理会她，他另一只手顺遂地搭上她的腰，将她紧紧抱住，腾身从悬崖之上一跃而下。

　　风声又起，他在程郁离耳边高声道:“不要闭眼！”

　　程郁离刚想闭眼，却被眼前之景怔住。

　　这次这妖怪下落得极慢，而悬崖之下，原是从下而上生长着一片极盛的花林，随着身后日头下坠，光彩渐渐被月牙峰遮住，只映了一个月牙的影子在花林之上，而后日光又显，“月牙”随着他们的下落慢慢由上而下，仿佛从悬崖坠落一般，等到他们落停在悬崖之下的地面上，“月牙”没入土中，整片花林便全数沐浴在日光之下，一派旖旎烂漫。

　　看着程郁离瞠目结舌的模样，男妖会心一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出乎意料？”

　　程郁离奋力点点头，灿然笑了。

　　她兀地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还与男妖的手紧紧相握着，便登时红了脸。

　　见她如此，男妖这才慢慢将手松开，指上肌肤相蹭过，即便是松了，还残留着些许隐隐约约的触感。

　　程郁离将手缩到身后去，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缓缓抬头，望着身边这个男妖，忽然觉得他没有方才那么惹人厌了，借着天光，侧影有几分恍若隔世之感。

　　程郁离开口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男妖摸了摸鼻子道:“你可以随其他人一样，叫我小顾，尊敬些喊我一声顾爷，要不然你喊我爹也行。”

　　程郁离扑哧笑了，追问道:“全名呢？”

　　小顾勾唇笑得怪里怪气，他慢慢凑近程郁离，几乎就要与她鼻尖相撞。

　　程郁离身子略向后倾了倾，诘问他道:“你干嘛？”

　　“只有我媳妇才能叫我的全名。”小顾凑得更近了些，鼻尖似乎已经隐隐约约相互触碰，“怎么？你想当我的媳妇吗？”

　　程郁离一时涨红了脸，浑身都热了起来，她一把推开小顾，看着十分生气道:“你痴心妄想！”

　　可是一转身，她竟没意识地嘴角弯起，心中一丝喜悦一点一点地化为嫣红泛在脸颊之上。

　　小顾跑着跟了上来，似乎有意无意地将他与自己的距离拉得很近。

　　程郁离兀地停下，怒视着他，他便跟着停下，笑看着她。

　　程郁离又起步走了起来，他便也大摇大摆地跟在一旁。

　　他讪讪地撞过来，笑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礼尚往来懂不懂啊？”

　　程郁离道:“你叫我阿离吧，大家都叫我阿离。”

　　小顾若有所思般长长地“哦”了一声，眼珠一转，又问道:“全名呢？”

　　程郁离停了下来，忽然明白了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便将手叉在胸前，无奈地看着他道:“你不是带我离开这吗？到底走不走了？”

　　小顾一笑，才继续在前头领路。

　　他突然开口道:“你们凡人就是有意思多了，不像这妖城里的人，又傻又闷，甚是无趣。”

　　程郁离搭腔道:“你要是觉得这里无趣的话，出去玩儿不就好了，天下之大，有趣的人多着呢。”

　　小顾道:“有吗？我活了这么久都没遇见几个，诶，要不你别离开了，你留在这妖城里，我陪你玩，你慢慢就会喜欢上这里了。”

　　程郁离缓缓摇头，“不行，我离开家已经很久了，我必须要回去，你答应要带我离开的，你不能反悔。”

　　小顾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她道:“你别演了，我知道你不是妖王的朋友。”

　　程郁离抬眼盯着他，警觉道:“你什么意思。”

　　小顾道:“你也真是会瞎编，这话在失语城里你说出去谁会信，也就顾爷我肯陪你演会儿戏，换做其他妖怪早就把你活吞了。”

　　程郁离虽是谎言破败，但还是故作气势道:“我怎么就不能是妖王的朋友了。”

　　小顾指了指自己道:“因为妖王，是小爷我的老大，我待在主上身边这么多年了，就没见有你这么个人。”

　　程郁离心觉不妙，拔腿就想跑，却被小顾一下拎了回来。

　　她扑腾着，闹道:“哎呀你放开我，就算我不是他的朋友，我也是他的恩人啊，你说他是你的老大，那你替他向我报恩也行，赶紧带我离开这儿。”

　　小顾笑叹道:“还编，你说你怎么到这儿来的，误闯？还是有人把你掳到这儿的？”

　　程郁离冷睨着他，扁嘴道:“说了你又不信。”

　　小顾道:“你先说。”

　　程郁离道:“是你主上把我掳到这儿的。”

　　小顾道:“和我说实话。”

　　程郁离又开始扑腾:“不信算了，你先送我走，回来你自己问他不就好了。”

　　小顾道:“既然你不肯改口，那我就带着你去问问主上好了，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你这么个恩人。”

　　程郁离脸色一白，扑腾地更加厉害了。

　　“你先送我走再回来问不行吗！放开我！”

　　天边恰逢其时地划过了一条紫色的流光，小顾认出那是幽宁独有的召集方式。

　　他喃喃道:“喊得真是时候。”

　　他将程郁离一提，提醒道:“走咯！”

　　旷然空中，只回荡着程郁离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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