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怀芜

烟芜活动了一下臂膀，揉了揉眉心，转身出去了。

        话说五十多年前的北冥鲛人暴起一案，轩辕君带人屠了北冥，如今北冥便隶属于北冥，若是带着人回来，不仅要跟阴山知会一声，还需见一见轩辕君。

        烟芜到轩辕左右也不过一盏茶功夫。她穿过北泠宫曲折的宫道，游到岸边。幽蓝的鲛人尾从中间分开，化成双腿。

        轩辕

        六载未曾来过，轩辕倒是未曾便过什么。仍然是明黄的宫墙，外面立着两个石狮子。

        烟芜提裙踏入高阶，宫外的两个守卫甫一见了烟芜，初时有些诧异，而后便慌忙进去通报了。

        自有轩辕一族引着她没入宫门，不消片刻人便到了悦堂外。她坐在主座下首，宫人急急忙忙端坐茶盏放到她手边。

        烟芜颔首，端起盖碗刮了刮茶末，小饮了一口。腾腾的热气从茶盏上翻涌而上，烟芜怔怔地望了白雾半晌，便听门外宫人唤道：“轩辕君到。”

        烟芜起身，对着方进来的明黄身影作了一揖：“君上。”

        轩辕君慨然受了这一礼，抬手示意烟芜坐下，随即快步坐在了主座上。

        他仍然停不住打量烟芜的目光，六年未见，她通身的气质都变了，眼眸中多少带了股子凌厉，直教人不敢逼视。

        “五公主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烟芜顿了片刻，淡然道：“相必君上还记得五十六年前的北冥暴起一事吧，鲛人已经流落人间五十六载了，北冥也成了无人之地。如今鲛人回归，北冥也是时候回来了。”

        “五公主今日来是为此事？”轩辕君淡淡瞥了一眼烟芜。

        烟芜隔着腾腾的热气答：“正是。”

        轩辕君沉吟片刻，倒是不急着答话。瞧着如今这状况，北冥不给也得给，前有鲛人声讨，后有阴山虎视眈眈。原先他想着先将北冥据为己有，再慢慢考虑夜水珠的事，可后来夜水珠不知所踪，北冥唯一一个应当知晓它下落的五公主从未透露口风。北冥又是汪洋一片，轩辕一族无法在此生存，他算是什么便宜也未曾占到，如今想想倒是有些憋屈。

        他沉吟了半晌，缓缓道：“鲛人流落人间五十六载，如今回归北冥，可喜可贺。既然五公主开口了，北冥自然是该还物归原主。不过北冥至宝夜水珠如今不知所踪，极有可能隐藏在北冥，若是有朝一日夜水珠异动，于北冥于妖界都是一场不可估量的灾难，以防万一，不若我轩辕派遣些人手助鲛人找回夜水珠一同守候北冥。”

        烟芜闻言，心底冷笑一声。果然，轩辕君这个老狐狸决计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五十六年前他不安好心，派兵屠了鲛人，如今夜水珠的下落没问清，轩辕又不能移居北冥，趁北冥还未回归之际，想派人诈出夜水珠的下落，烟芜又怎会让他得逞？不过如今凭她身上夜水珠的灵力，无人再敢碰她，说出下落也无妨。

        只听她轻咳一声，不疾不徐地说：“这个君上也无需忧心了，夜水珠的下落非是全然无头绪，它如今便在我身上，我低浅的修为在上面压着，它那灭世的灵力成不了什么气候。”

        轩辕君冷不丁听到烟芜这一句话，猛然一惊，盖碗中的茶水经手这么一抖，洒了些许出来。

        “夜水珠在你身上？”

        他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便放下茶盏轻咳一声：“本君的意思是，若是夜水珠在五公主身上便无大碍了。”

        烟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举起茶盏挡住了嘴角的弧度，手掌翻转，茶水便溜进腔内，水蓝的袖角慢慢滑下来，露出截素白的手腕。

        烟芜从轩辕出来时，已至巳时四刻，她抬眼望了眼苍穹之上明晃晃的太阳，揉了揉眉心，决心回去睡一觉再去阴山。

        日上三竿，烟芜连午膳都未用，倒头就睡。她昨夜一夜未眠，好不容易睡了几个时辰，又跑到轩辕见了轩辕君。鲛人回归北冥，也算是了却烟芜一桩心事。

        烟芜再醒时，便到了申时，日头已经有了西斜的兆头，不过烟芜身在北泠宫，自然不知外面的日头是什么情况。

        她揉了揉泛酸的脖颈，唤进来过丫鬟问了下时辰，便翻身下了床，急匆匆往阴山赶。

        烟芜方从北冥游上岸，肚子便咕噜咕噜叫起来。她叹息一声，瞧了眼西边的日头，罢了，到阴山再吃吧。

        这一觉可算是睡饱了，烟芜精气神都足了。她今日去阴山不仅要拜见妖皇，还得去查五十六年前的破绽。她驱着浪花打到阴山山脚，提起裙摆便匆匆往明宫赶。

        爬了小半个时辰的山路，烟芜沿着明宫高大的台阶向上看，依稀能瞧见朱红的宫门外似有一抹黑影。

        她歇了口气，才不紧不慢地拾阶而上。越往上，那抹黑影便越发的清晰。直停在宫门外，久违的人便施施然勾唇望向她。

        “少倾。”她唤。

        “嗯。”叶少倾走近，伸手去拉烟芜的柔荑，牵着人进了宫门，惊掉了守卫的下巴。

        烟芜瞥见一旁守卫吃惊的眼神，倒也不避讳，任由叶少倾牵着走。

        “你是在这里等我的？”烟芜问。

        叶少倾轻笑一声：“除了我的小阿芜，还能等谁？”

        “等了多久了？”

        “倒也未等多久，一个时辰吧。”

        烟芜不禁有些好笑：“做什么等我，我有不是不认得路。”

        “我自然是知道，不过是想着你要嫁过来了，心里边欢喜得紧，睡不着觉，便出来等你。”

        烟芜听他这话说的，不由得笑出声来：“堂堂阴山长皇子殿下，怎么像个望妻石一样。要嫁过来的人是我，也不见得我急成你这样。”

        叶少倾倒也不反驳她的话，只一路牵着她到了玄武殿外。他不进去，就停在高阶下，对烟芜道：“我在外面等你。”

        “好。”烟芜说，转身便攀上了白玉阶。

        玄武殿

        妖皇独坐高座，妖后便在他身后给他揉着肩。他闭着眼，漫不经心地道：“北冥的那位五公主当年提的事二十年之期，想不到六年便回来了。”

        “想不到这个五公主倒是有几分狠厉，让她嫁给少倾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妖后在他身后勾了勾唇角，姜烟芜是鲛人族五公主，就算是带着鲛人回来了，也不过是没落的一族，成不了什么气候，叶少倾娶了她也得不到什么势力，届时她若再让少陵娶了望君山一族的公主，便可得到她母家青丘和望君山的助力了，妖皇之位便唾手可得了。

        妖后在心里将算盘打得啪啪响，这厢烟芜便由宫人引着进来了。她施施然在玄武殿的高阶下跪下，行了一礼：“烟芜拜见陛下娘娘。”

        “起吧。”妖皇在高座上虚虚地抬了抬手，“本座近日听闻五公主带着鲛人回来了？”

        “正是，”烟芜起身，“烟芜来此便是为着此事，如今鲛人回归，轩辕君应了烟芜，要将北冥归还。”

        妖皇点点头，道：“既然北冥回归，那五公主便是新一任的北冥君。不过六年前你与长皇子定下过婚约，当年你与本座之间约好二十年为期，如今六载归来，既然回来了，便是要成婚的。北冥你意下如何？”

        “回陛下，烟芜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北冥便可托付出去，不过北冥事务繁冗，烟芜还需着手处理，婚期可定在四月。”

        高座之上的妖皇沉吟了半晌，算是默认了烟芜的提议。

        “现如今北冥群龙无首，于理来讲，你应是现任的北冥君，本座便命你酌情处理北冥事务，不日便嫁入阴山。”

        烟芜从玄武殿出来时，叶少倾已然等了半半晌。他有些百无聊赖地卷着肩旁的长发，一瞬不瞬地盯着殿门的方向。

        待烟芜出来时，他几步跨上高阶，伸手捏住了烟芜的素手。

        “怎么这么冷？”叶少倾问。

        “大殿太寒凉了，真是不知道阴山何故这样冷。”烟芜抱怨道。

        叶少倾将烟芜的手全部裹在掌心里，替她暖手，一边又道：“等回了寝宫，便叫人生些炭火烤烤。”

        烟芜“嗯”了一声，任由叶少倾牵着走。

        到殿门口的时候，烟芜不经意间瞥见了牌匾，不由得愣了一下，盯着新上的牌匾疑惑地瞧着叶少倾。

        那牌匾上刻着“怀芜宫”三个大字，牌身锃亮，一看便是新做的。

        “我让人将牌匾换了的，你嫁过来了，便不能叫少孤了，少孤是从前，如今又有了新的家人。”

        “怀，芜，宫。”烟芜盯着牌匾故意一字一顿，末了，尾音还微微向上翘，有些戏谑调笑的意味。

        叶少倾将烟芜拢进怀里，抵着她的天灵盖，低低道：“惟愿这余生漫漫长夜，夜夜与你相拥而眠。卧榻之侧，有你足矣。”

        烟芜笑着锤了他胸口一拳：“油嘴滑舌。”

        “那也是对着我的小阿芜油嘴滑舌。”叶少倾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烟芜经这牌匾一打岔，显然忘了些事。如今还未成婚，叶嬷嬷便在偏殿铺了床，又命人生了炭火，置在榻边。

        烟芜被叶少倾一路送到偏殿，目送他离开，边坐在榻边烤了烤。今日来怀芜殿后便总觉得似乎有些事还未做，总也有些不踏实。戌时，正待她洗漱完，欲脱衣就寝之时，猛然间才想起来她还未去书楼查轩辕一族千珠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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