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落日

“这次还多亏小师妹了。”练武场旁边的空地上，元凌温和地笑着，他和南若从昏迷中醒来后，调养了两日，也就恢复了。

        阿瑾双手背在身后，不好意思嘿嘿笑着，“哪里哪里，我只是恰巧发现了而已。说起来静檀师父和觉空师兄才是厉害，从清露中提炼出木香，还研制成解药。而且你们昏迷这几日也是乌白师兄和明净师姐他们在照顾，我出力很少啦。”

        “唉，也是我这个做大师兄的太大意，竟然让你一次次着了素凝的道。若是你没有这清露，现下恐怕也还在昏迷。是师兄对不起你。”元凌眼中满是歉意。

        阿瑾摆摆手，赶紧说：“大师兄你别这么说，我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再说了，我来这武当就是为了历练。着他们的道也算是必经的坎坷了，哪能像在家里一般，总是受人保护呢？”

        元凌眼神垂了垂，道：“接下来，我还得想想怎么处置素凝。师妹，你就不用去见她了吧，免得她又害你。”

        阿瑾歪着脑袋想了想，认真地说道：“不，师兄，我还想再跟素凝多接触下。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人生百态，我总是要知道的。”

        元凌定定地看着她，难得地不再冷峻，“师妹，我原来一直以为你娇生惯养，任性妄为，不知人间疾苦。如今看来是我错了，你只是涉世不深而已。你的内心善良而正直，师兄希望你不管在江湖上经历如何，始终保持这份本真。”

        阿瑾懵懵懂点了点头，又吐吐舌头，“好啦师兄，今日难得出来走走，别老是对我说教好不好？”

        元凌笑着摇了摇头，一脸无可奈何。

        这桩大事总算解决了，阿瑾心里也轻快起来。她想起许久不曾下山，便跟明净打声招呼，下山去看望花婆婆了。

        龙渊已经离开了郧阳，花婆婆只知他去了长江上，也不知哪个方向。她抹抹眼泪，长吁短叹，“他这孩子，出去看看也好，外面那么大。”

        花婆婆从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阿瑾，“这是我去庙里求的平安红线，给了龙渊一根，也给你求了一根，戴在身上，可以保平安。”

        阿瑾轻轻接过来，灵巧地挽在手腕上打了个结，甜甜地笑起来，“谢谢婆婆。”

        两人又随意聊了会天，眼看近晌午了，花婆婆便起身去厨房忙活，阿瑾也随着去打个下手。

        鼓捣了一会儿，一桌饭菜便好了，两人正欲动筷，却听屋前院子有人轻唤：“花婆婆在家吗？”

        花婆婆放下碗筷便起身出门去看，阿瑾也紧随其后。只见院子中间站着一位俊朗公子，一身月白在阳光下更显俊逸非凡。

        阿瑾“呀”了一声，脸稍稍红了。

        花婆婆问道：“请问公子是？”

        “我叫云尘，是武当弟子，”他笑起来，爽朗清举，“我是来找阿瑾的。”

        花婆婆看向阿瑾，见她轻轻点了点头，便笑呵呵：“那可是来得巧了，一块来家里吃饭吧。”

        于是三人皆进屋子坐下，慢慢吃起了饭菜，席间偶尔一两句话。饭后，阿瑾有心捉弄云尘，便让他去把碗筷全部洗干净，又让他去院子里劈柴。

        “龙三走之前才劈了的，不必了。”花婆婆赶紧拦着。

        “那，就把屋子打扫一遍吧。”阿瑾边看边说。

        云尘无奈地笑了笑，只好拿起扫帚开始扫地。阿瑾自顾自跟花婆婆聊着天，目不斜视，一眼也不看他。花婆婆已经略略猜到了他们的关系，也只是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儿，云尘走进屋子，来到两人身边，笑着说：“屋内和院子都打扫好了，桌椅板凳也都擦过了，看看婆婆还有什么要做的，我一并做了。”

        花婆婆大笑起来：“我可没什么要你做的了。”

        云尘又转向阿瑾，“阿瑾还有什么要吩咐在下的，在下立即去办。”

        阿瑾绷着脸憋着不笑，也不说话，花婆婆轻轻拉了拉她，“好啦好啦，这小伙子不错。”阿瑾看到云尘满头密密麻麻的汗水，才轻轻哼一声，“好吧，今天就放过你。”

        花婆婆倒了杯水给云尘喝下，又故意去门口抬头看了看天，对他俩说：“我看今日天气不错，有太阳，却不算太热，最适合去山里走走。”她回到屋中，在摇椅上躺下，“老婆子身上犯懒，想睡会儿午觉。还是你俩去吧。”

        阿瑾如何不明白花婆婆的意思，略略羞红了脸。云尘大大方方，拉着阿瑾跟花婆婆告别，走出了屋子，轻轻带上门。

        刚走出屋子外面的小山坳，阿瑾便急急推了云尘一下，“你来找我干嘛，让人看见了多不好。”

        云尘却厚着脸皮又拉住阿瑾的手，“别怕，寒越师兄带着人在处理梅花教和丐帮之事呢，他们大多在山上。我知道你害羞不想让人看见，所以带你去南岩那处走走，那里风景极美，又没什么人，就咱俩。”

        阿瑾任由他牵着走，心中柔情无限。看见云尘额头的汗，便抬手用衣袖轻轻擦着。云尘停下脚步，嘴角含笑，眯上眼睛感受这份温柔。

        两人走走停停，好半日才到了南岩。这里果然是风景胜地，放眼望去，武当山脉起伏跌宕，望不到尽头，岩下红叶绿树，植物茂密，深不见底。不时有飞鸟掠过，打破宁静。

        云尘找了块大岩石，拍拍上面的灰，同阿瑾坐下，两人依偎在一起，说说笑笑。

        “我记得渝州的山林也是这般茂密，那晚漆黑，根本看不清方向。”云尘对怀里的阿瑾轻轻说。

        阿瑾却羞涩起来，“你还说你还说，人家明明在刘家宅院里，你把我掠到林子里，谁知道你这登徒子想做什么。”

        云尘哑然失笑，“明明是你先亲我的，自然要同我说清楚，对我好生负责。”

        阿瑾从云尘怀里坐起来，娇哼一声，伸出手用力将他推到在地。还未等云尘反应过来，便双手环住他的肩颈，覆身亲了上去。云尘也紧紧抱住了她，唇齿交缠，莹润香甜。

        这个吻，绵长而深情。把之前所有的不愉快都消弭于无形。

        良久，两人躺在地上，眯眼看着天上日头逐渐坠西。

        “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一会儿天光没了，不好找路。”阿瑾担心的问道。

        云尘哈哈大笑：“别怕，我是不会把你丢在漆黑的密林里的。”

        阿瑾狠狠捏了他一把，“你还说，你还说。”她又想起之前的遭遇，便委委屈屈地说道：“你不知道，当时我被素凝关在那个黑黢黢的山洞里，什么也看不见。我又怕又孤独，可是我也不想哭，不想被素凝看见。”

        云尘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别怕别怕，阿瑾。可你最终还是熬过来了，这就是最厉害的。许多人都做不到你这般坚强。”

        阿瑾嘴角上扬，眼睛笑得弯弯的。

        天上的云霞被太阳的余晖照着，洒下一片金光笼罩着南岩。阿瑾抬头看着云尘，如玉的脸庞映着霞光，明亮而耀眼。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抚着他的脸庞，故意问道：“你长得好看，年龄也差不多了，皇帝陛下就没给你指个高门贵女的？”

        云尘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小翘鼻，“当然有啊，每次回京，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会问我心意，替我相看京中的大家闺秀。”

        阿瑾一听，满不高兴，从他怀里坐起来，嘟着嘴道：“你还成了香饽饽不成？都抢着要你？”

        云尘嘿嘿一笑，“太史令曾经帮我算过姻缘，说在西南一带，所以我把她们都拒绝啦。就专心等着你。”

        “油嘴滑舌。”阿瑾轻哼一声，“那你说，你见了素凝那样的绝色佳人，动不动心？”

        云尘哭笑不得，他以额头抵住阿瑾的额头，轻轻说道：“我心里全都是你，再也不会对别人动心。”

        阿瑾被他瞧得小脸比云霞还红，“好啦，我们该回去啦。”

        于是，在夕阳的余晖中，两人携手从岩上下来，慢慢走回了玉虚宫。

        过了两日，元凌来请阿瑾，说是要与素凝好好谈一谈。

        “小师妹，你别怕，我和你一起，她不敢耍花样。”元凌道。

        阿瑾眼珠转了转，嘻嘻一笑，“师兄，我有个主意。你先与素凝谈，我在门口悄悄听。等时机差不多了我再进去。”

        元凌看着她，不明其意。

        阿瑾解释道：“我怕我俩同时在场，她反而不愿开口。你是男子，又生得那般伟岸英俊，说不定素凝有些话愿意同你单独讲，有些话又想与我单独讲，你说是不是？”

        “……”元凌有些无语，“小师妹，你这话说得……唉，好吧，就依你所言。”

        素凝被移到了千金堂的内室里，阿瑾端来一只小凳子，轻手轻脚放在内室门口，大气都不敢出。

        元凌提着一壶茶缓缓走入室内，他拿起桌上的杯子，从茶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素凝，“这是静檀师父亲自调制的芙蕖蜜露，最是凝神静心，你多用些，别整日胡思乱想。”

        素凝愣愣地接过来，一饮而尽，嘴角浮起惨笑，“即便师兄递给我的是毒药，我也不会皱眉头。”

        元凌隐隐开始有些怒气，强自忍住：“你又何必如此自暴自弃？这武当之上，没人要害你。”

        “哈哈哈，”素凝凄厉地笑起来，“师兄如此耗费心力，是想撬开我的嘴，要知道什么？供出背后指使之人？”

        元凌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你背后就是南海巨鲸帮和九华派，他们还勾结了丐帮，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素凝一惊，低头想了想，又笑起来：“我想起来了，他们曾告诉我，武当有朝廷的人，想来就是那位云尘师叔。大内之人，什么密报拿不到。”

        元凌冷冷一笑，“你错了，这些情报并非来自小师叔，而是我让师弟们去查的，过程略略曲折。却并不难查。”

        素凝面如死灰，死死地看着元凌。

        元凌继续说道：“他们根本就不怕追查，诸事推脱到你身上即可，所有事情都是你所为，他们不过与你有些往来而已。从你上山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是枚弃子。”

        “弃子，弃子……”仿佛被这话强烈刺激，素凝闭上眼睛大声尖叫起来。门口偷听的阿瑾耳膜难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过了好一会儿，素凝颓然倒在床上，放声大哭，好像要将所有的不甘与委屈尽数倾泻。

        元凌静静地看着她哭，默默伸手提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芙蕖蜜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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