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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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当初武当山上那个清逸脱俗的和尚不同,现在的觉空看起来满脸疲惫,却仍然强撑着精神。
他看到了同样在院中的阿瑾和素凝等人,颇为意外,便双手合十,与那些居民温和地说道:“诸位施主,贫僧有故人来到。待晚些再与诸位超度。”说罢,来到她们面前,露出见到故人的欣喜。
“觉空师兄,想不到你也来蜀中了。”阿瑾高兴地笑着。
觉空也跟着笑了起来,都不似刚才那般疲惫,“两位师妹这是要去益州吗?”
阿瑾点点头。
“我把这里安顿妥当,也会去益州。为那些施主超度逝去的亲人。”觉空双手合十,低诵佛号,“众生皆苦。”
素凝亦双手合十,“师兄辛苦了。”
觉空:“能为活着的人寻些精神寄托便是极好的。”
几人还要说话,龙渊却来催促,“车队马上要启程,咱们也该走了。”
阿瑾和素凝只好作别觉空,“我们在益州等你。”
当天夜里,车队便到了益州。阿瑞早已等候在城门处。
“九妹和素凝姑娘一路上累坏了吧。桓哥知道你们今晚到,早早便让人收拾出了院馆。快回去歇息吧。”阿瑞边说边接过她们手中的东西。
“桓哥?叫得这么亲热?”阿瑾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二哥呢?我那武当的元凌大师兄呢?”
阿瑞道:“他们都在一处,朝廷刚来了人,正在商讨什么事情。他们让我带话,今晚不知什么时候回院馆,你们舟车劳顿,且好好休息。明日再相见也不迟。”
“那好,这一路可真累着我了。”阿瑾将行李都扔给阿瑞,拉着素凝和龙渊往城中走去。
时近子时,夜晚的益州城内并不安静。不似渝州多山地,益州地势极为平坦,一眼望去无边无际。街上搭满了草棚,好些人就住在草棚下,密密麻麻一片。
饶是阿瑾到了新地方再新鲜,此刻也不得不屏气敛息,轻声快步走过那些草棚,生怕打扰到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片刻的安宁。
地动已经过去快一个月,就连余震也已经消散了,天地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有那些断壁残垣无声记录着刚过去不久的灾难。
初夏的夜风轻轻吹过,冷不丁还有点寒意,被压抑着的呜咽哭泣也时不时传到耳边。这夜,静谧又难过。
快一个月了,仍是如此触目惊心。几人越走越沉默,心中也愈发沉重。逝者已逝,生者要用余生治愈身心的伤痛。
“入蜀之前,我还雄心壮志,觉得自己可以帮助很多人,”阿瑾有些颓,“可进来了才知道,人力如何能与天比。灾区惨状和灾民情况我瞧得越多,就越觉得内心的渺茫,我也不知自己究竟能做什么。”
阿瑞无声笑了起来,“九妹,这可不像你。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现下就觉得渺茫来?”
他轻叹一声,“我和二哥来得早,地动发生的第三日便入了蜀,那般景象如同末日。不怕你们笑话,我在人前人后都哭过。好在二哥也不曾说我。”
走在后面的龙渊撇了撇嘴,“您几位都是少爷小姐,从小娇生惯养的。哪知道我们底层人的艰辛。阿瑞少爷说地动那般景象就是末日,其实在我看来,失去爹娘,吃不起饭,被人追打,也堪比末日。”
一番话瞬间也勾起了素凝的心事,她轻轻红了眼眶,还好夜色浓郁无人知晓,“好了,刘家快到了吧。”
“快了快了,就在前面。”阿瑞回答。
众人又行走了好一会,才到了刘家的庄园。夜色中,大家看得并不清楚,只隐隐约约瞧见成片的建筑连在一起,颇有规模。
正门处早已有人等候,瞧见他们到了,立即往里面引。“大少爷早叫我们专候于此,他说本该亲自来迎,只是天色已晚,小姐们必定劳累了。且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聚也不迟。”
刘家庄园内地形十分复杂,阿瑾等人早已疲惫不堪。而刘桓竟然贴心地给他们准备了软轿,抬着他们去宅院。“本该在城门处便用轿子的,只因街上人多,轿子着实不方便,只好劳累小姐们了。”
到了小院后,阿瑾来不及看院中情形,匆匆收拾并洗漱后,便倒在房间的小床上,摸着舒服柔软的床被,酣然入睡。
第二日,等阿瑾睡醒时,早已日上三竿。她连忙爬起床,屋外的丫鬟听到动静,轻轻敲敲门,“小姐可是睡醒了?”
阿瑾急匆匆回答了一声。
房门便被打开,丫鬟们鱼贯而入,熟练地给阿瑾梳洗穿衣,一并将早点也端了上来,“不知小姐的口味,奴婢自作主张备了桂花糕、龙眼包、叶儿粑、红糖方糕、鸡丝面等等。若是小姐不喜欢,奴婢立即让小厨房重新准备。”
阿瑾一听连忙摆摆手,“不必如此麻烦,我就吃这些挺好。”
丫鬟又服侍她到桌子前吃饭。
阿瑾咬了一口桂花糕,又喝着豆浆,看了一眼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轻声答道:“奴婢碧落,是大少爷拨来专门伺候小姐的。”
阿瑾“哦”了一声,随即露出甜甜的笑容,“辛苦你啦。”
碧落手一抖,险些打翻给阿瑾倒的豆浆,诚惶诚恐道:“小姐言重了。”
食毕,阿瑾站起来准备去找二哥七哥。刚出房门,初夏的阳光便朝她洒来,她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环顾四周,刘桓给她安排的是个极雅致的小院子。院子正中是一片空地,大概考虑到她是习武之人,空地正好用作练武地。四周的角落种着她叫不上名字但知道极为名贵的花。
开得最好看的是一株紫色的花,阿瑾一眼便注意到了。也不怪这花如此醒目,主要是旁边站了一个人,身形挺拔有力,面庞却和煦如春风。
阿瑾一颗心狂跳,一瞬间红了脸也红了眼。此时此景,最适宜飞奔而去,扑入他的怀中再也不分开。
可她偏不。
阿瑾小嘴一撅,白眼一翻,假装没看见,径自从另一侧走出去,“素凝师姐,你起床没有?起床了咱们便去找二哥和大师兄。”
云尘哭笑不得,他知道阿瑾是故意不看他也不理他,当下也不恼,乖觉地跟在阿瑾后面。她去哪儿他便去哪儿。
“素凝早就出门了,龙渊也出去了。只有我在这里等你。”云尘含笑说着。
阿瑾听到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距离很近,心神便是一漾。却又强装镇定,加快了步伐要甩开他。
云尘跟在她的身后,她快他也快,始终保持着半寸的距离。
“你是昨夜到的益州,我是昨日下午到的。本应和阿瑞一起去接你,可有太多事要与郡太守交接。为了今早来找你,我昨天可是一直没休息。得把事情都交代清楚,才有得这半日时间。”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阿瑾,自从明月山一别后,我日日都在想你。我承认当时对雷家的处置未曾考虑你的感受。回京后,我禀明了陛下,征得他的同意,让雷昭去那东海上,给他封了一个官职,并无实权,受水师提督管着。你别看他得了官职,其实陛下还下了一道命令,让他非诏不得上岸。其实就是把他□□在海上。当然若是他本本分分,过上几年,陛下也就撤了这道令,他还是可以回到霹雳堂。”
“我也跟陛下禀报了和你的事,本来陛下直接就想让朝中有名望的大臣出面去澹台山庄提亲,可突然发生了地动。诸事都得先放一放,以地动之事为主。”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云尘的语气突然又变地小心翼翼,“阿瑾,你会不会怪我,因为朝中忙着救灾,又把婚事耽误了?”
他站在阿瑾后面,看不到她一直上扬的嘴角,更看不到她拼命抑制笑容而扭曲的五官。他只是听到前面的女孩,带着娇憨的语气说了句:“婚事什么婚事,谁就答应要嫁你了?”
也不等云尘回答,阿瑾朝后面招手,大喊:“碧落,碧落姐姐。”
碧落本就远远跟在他们后面,听见阿瑾叫她,连忙小跑着上前,“小姐有何吩咐?”
“碧落姐姐,你家老爷现下方不方便。我想去瞧瞧他,还请你带路。”阿瑾甜甜地说着。
碧落恭敬答道:“老爷一直在房间养病,素凝小姐已经过去了。小姐请跟我来。”
阿瑾始终没有转身看后面的云尘,只脚步轻快跟着碧落穿过一个个走廊和院落,七绕八绕,最后在一个僻静而宽敞的院落前停下。
碧落轻声道:“小姐和公子烦请在此稍等一下,待奴婢前去通传一声。”
她福了福礼,便朝内走去,片刻又出来,和另一位丫鬟一起。碧落笑道:“这位是老爷身边服侍的紫芜姐姐。”
紫芜恭恭敬敬朝阿瑾和云尘行礼,“澹台小姐,云公子,里面请。”
阿瑾轻轻还礼,“劳烦姐姐亲自出来迎接。”
她和云尘跟着碧落紫芜往里面走,一直走到房间内。
刘岳明斜躺在罗汉床上,被包扎着紧紧实实的一条腿搁在□□的架子上。整个人瞧上去精神很不好,跟去年在澹台山庄与澹台麒等人谈笑风生的样子大不一样。
刘桓也在,站在一旁神色恭敬听父亲的嘱咐。素凝在桌前查看着药方。
紫芜走在前面,“老爷,大少爷,澹台小姐和云公子到了。”
阿瑾和云尘上前,朝刘岳明行礼,“刘世伯好。”又向刘桓问好,“刘兄好久不见。”
刘岳明点点头,声音低弱,“好孩子,这一路辛苦了。”
阿瑾见他病中脸色很不好的样子,轻轻红了眼眶,“世伯,父亲和二叔三叔都记挂着你的病情。要不是渝州那里实在走不开,他们早就亲自来瞧你了。”
刘岳明笑了笑,“我知道,你父亲三个守着渝州,我这里也会好很多。阿瑄和阿瑞在这里,已经帮了不少忙。还有当初从渝州带来的武师,全靠他们守住这刘家宅院,才没被人趁乱而入。现下你也来了,我就更放心了。”
他抬头看了看刘桓,“我这一受伤,大担子就落到了桓儿身上。这一个月以来,他忙前忙后。好不容易救灾的事情理顺,益州城又开始不太平了。唉,我老了,又受了伤,许多事情力不从心。还得看你们年轻人。”
阿瑾道:“世伯和桓哥哥有吩咐,阿瑾一定全力以赴。您且安心养病,父亲他们还等着和你喝酒呢。”
“好,好,”刘岳明道:“这次也辛苦素凝姑娘了。”
素凝屈膝一福,“刘老爷言重了。”
刘桓笑着对不明所以的阿瑾和云尘道:“素凝姑娘颇懂医术,辛苦她来为父亲的病劳心了。”
素凝道:“小女子别无所长,只在此处还有些作用。能帮上忙也算没有白白学这些东西。”
刘岳明温和地看着云尘,“之前在渝州,不知云公子年纪轻轻,竟是陛下身边的统领,真是年轻有为。”
云尘垂了垂眼,“云尘领命而为,多有得罪,还请刘家主见谅。”
刘岳明继续道:“什么得罪不得罪的。这些天以来,我都想开了。是我野心太大,高估了自己。地动一来才发现,区区刘家,如蚍蜉撼树。光是天灾就元气大伤,还别说人祸了。你放心,刘家自会安分守己。”
云尘道:“刘家主言重了,咱们都是为了大雍的安定,为了百姓。”
刘桓见父亲脸上有了疲意,对众人道:“我与云兄和阿瑾好久未见,有许多话想说。难得今日稍稍事少,可尽情一叙,还请父亲见谅,我们这就退下。”
刘岳明摆摆手,“去吧。别怠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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