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五印（收藏加更篇）

君落呆愣住，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女子唇角带着笑意俯身拥住绫霁。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肆意蔓延……

        她是我……吗？

        光芒骤起，然后又一分一分，寸寸溃散。

        桦雉因身体承受不起如此庞大的力量，肺腑碎裂，七窍流血，直直软倒下去。

        刚才暴起攻击之际，她已然双目翻白，失去神智。

        君落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寒意问：“是槃栀操控的她吗？”

        停重沉默了一会，“嗯”了一声。

        四周的灵力星星点点自玉夫人身上剥离，而后黯淡无光。

        “一来求平安。”

        玉夫人运起灵气，声音柔软道。

        绫霁则颤抖着抬手，盖住那只落在他眼上的纤细手掌。

        “二是改命格。”

        那位玉夫人逐字逐句轻声念着，每说一句，她周身飘扬的灵气便加速旋转。

        君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她在……

        给绫霁换天命！

        “三则封心魔。”

        自她眉心处缓慢晕染，生出三枚红色的花瓣印记，栩栩如生，散发着柔和的淡淡光芒。

        “四便……斩爱恨。”

        君落看着她落下泪珠，心尖钝痛，一直顺势而上，麻木到神识。

        就好似与她一样，受她切肤之痛。

        玉夫人阖上眼，俯身，额间与绫霁相贴。

        “五……就忘了我吧……”

        话音落下，她的身形开始渐渐变得透明，取而代之的则是绫霁额间的五瓣花印金光骤现。

        伴随着绫霁额间的金印落成，她的身影随风而散。

        绫霁掌间一空，勉强坐起，沾了满手的泪。

        他的目光空洞茫然，睫羽颤了颤，似乎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落下泪来。

        星星点点的光芒骤起，围绕在这狭小天地，带着不肯离去的愁思一般，恋恋不舍般盘旋飞舞。

        如同风卷残花，如同离人慢舞，只是再不舍，也终究还是渐渐消散飞远。

        君落回头，惊觉面上一片冰凉。

        所以……这一切便有了解释，原来……其中弯绕，竟在于此。

        停重叹了一口气，翻腕召剑，神色冷峻，对她道：

        “破境，杀槃栀。”

        君落抬手胡乱擦了擦眼角，红着眼坚定地看向他：“好。”

        于是他凝神，冲天剑意惊浪起，直携寒霜破天际。

        这便是，无情无欲，剑道第一。

        斩爱恨吗……

        君落回头，不见方才场景。

        狂风乍起，再一睁眼，便是熟悉的佛莲台，彩画梁。

        君落尚有一丝不适应，踉跄了一步，她下意识扯住停重的袖角，站稳后才有些心虚地与他道歉。

        他那月白的道袍之上，被她沾染上了红红的血掌印，颇为刺目。

        岂料停重只是垂眸看了一眼，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无碍”，然后便走上前去开门。

        门外依旧是荒地旧庙的场景，夙芁大咧咧坐在台阶上，听见门扉的“刺啦”声打着呵欠回头，一挑长眉，与他们打招呼：

        “还知道回来呢？”

        君落撇了撇嘴，委委屈屈地撒开脚丫子跑过去，急急忙忙问她：“这外面过了多久？”

        夙芁颇有些嫌弃地看着她那张沾了血污灰尘的小脸，迎面往她身上丢了好几个净身决，这才回她：“也就七个多时辰。”

        可里面，足足有半个月之久。

        停重抿着唇冷冷道：“此局为槃栀所设，幸而千式镜折损，不然难逃此劫。”

        夙芁挠着头“啊——”了一声，耸着肩道：“有点耳熟，不会是我某个便宜弟弟妹妹吧？”

        君落捏着拳，想起他那种眼神就来气，更是他遁走暗中操控桦雉自爆，不然玉夫人也不会……

        不过……这一幕之前也曾上演过吗？

        “他手上有千式镜，我们在里面去了暨国，还看见了桦雉。桦雉你有印象吗？”君落迅速与她盘点了一遍。

        夙芁一拍脑袋，作恍然大悟状：“这个崽我记得，她不知干了什么，被魔域的长老丢进封魔窟惩治了，想来惹的祸事就是这个了吧。”

        “暨国……有点久，依稀听人说过，不过这是魔界被封印之前的事情了，那时我还没能接触大事，是以也不知道更多……”

        她托着下巴想了一会，迟疑道：“但我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暨国……是存在过的。”

        夙芁自怀里掏了掏，拿出一个黄玉样式的指环，道：“当年我只拿到了千式镜其中一部分，其中掌管过去景象，依你们所言，便是因为他那手中的千式镜缺了一部分，才使停重钻了漏子得以强行提境界……”

        她摩挲着这纤细指环，若有所思道：“应该是这样，才会导致你们偶尔不受控制，因为里面的空间重合了，过去的人念想强烈的话，确实是由他们主导身体。”

        君落捂住胸口，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那……里面真的是轮回之前的……”君落皱着眉，有些犹豫地问，“我们……吗？”

        停重皱眉，只觉有些疑惑，问她：“何以见得是‘我们’？”

        君落怔住，想起玉夫人最后说的那句话，试探性地问他：“你还记得……玉夫人吗？”

        停重抿着唇，缓缓摇头。

        夙芁见君落一脸疑惑转头看她，耸了耸肩：“大概是有什么禁制吧，说不定又是槃栀搞的鬼嗷。”

        见她神情沮丧，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夙芁捏着指环在她面前晃了晃，哄道：“回去给你看看当年的来龙去脉如何？”

        停重扫她一眼，并未出声。

        夙芁一噎，合掌，指环化作点点灵光隐匿，她站起来理理裙摆，正色道：

        “既然槃栀设计停重，那自然是捏造一个于他而言最有利的幻境……只是我还不知道桦雉也逃出来了呢……不过不棘手。走罢，先去会会他们。”

        夙芁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色，语气凌厉。

        停重抿着唇道：“厘鹳便是桦雉的容器。”

        夙芁“啧”了一声，揉了揉额角。

        怎么魔族惹是生非的小屁孩都跑出来了。

        生太多真的不必要，尤其是生了还不给人装点脑子的那种……

        君落偷偷抬眼去看停重，猝不及防与他对了个视。

        可是，他为什么会记不得幻境中那个……玉夫人呢？

        她赶忙往夙芁身旁挪了挪，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与他说什么，不知道他怎么想。

        如果绫霁是他的前世，那玉夫人……岂不是也是她的前世？

        但是这说不准啊，她一个天地灵气孕育而出的小梅花，总不可能几十年就幻化人形了……？

        再说了……人家使的是仙家术法，改个凡人的天命，应该也不至于彻彻底底死掉了吧……

        那……万一千式镜弄错了相貌呢……又不是长的一样就必定是一个人了对吧……

        她越想越觉得合理，所以这个玉夫人与绫霁相爱却不得已为他改了天命，虚弱消散，而后绫霁忘记了她，再度投胎几世，才有了现在的停重……

        那她的术法还挺管用，现在停重一路走来，似乎还真的挺应验她设下的命途。

        只是……为什么轮回转世了，她改下的天命依旧在灵验，难不成，她的术法种在停重的神魂里，随之转世？

        君落大惊，怪不得她会因此消弥……

        这是……违背天道啊……

        只可惜……他完全记不起她。

        值得吗？

        故事中的男主角此刻神色淡漠地举起命剑，顿时风自剑意烈烈中平地而起。

        君落还没回过神，就见他一剑劈在面前的庙宇上。

        木门应声断裂炸开，发出极大的声响，随之便是里面的莲台，在剑意之下生生被砍出一道裂口。

        夙芁惊叹这石头坚硬，停重一剑竟然都没给破开：“这是可以斩断的吗？”

        君落吞了口口水：“嗯……怎么不可以呢？”

        他做事自有主张，应该不会随性而起随意劈几个人和石头泄愤吧？

        停重阖眼，声音中掺了几分灵力，自冷冽清冷之中无端生出些许空灵：“尔敢阻我？”

        顿时剑意更为凛然，剑意荡出一阵凛冽的风，颇有破开天地之势。

        他发丝随风荡开，衣袂翻飞。

        莲台终于不堪重负，伴随着“咯噔”一声破碎开来。

        周遭的场景自天边渐渐褪色，荡开一片强烈的魔气，夙芁见状迅速捏了个结界罩在君落身上。

        停重刚巧顺着符意回眸，便见君落完好地站在保护罩里，捧着脖子上悬浮起来的符咒。

        君落已经学会了抢答，立正站好迅速道：“我没事！”

        停重：……刚张开的唇又抿上了。

        夙芁在旁边辛苦地憋笑。

        “你刚才不还苦着脸吗？怎么了，男人被抢了？”夙芁靠近些，与她耳语调侃道。

        君落敷衍地摊摊手：“嗯对对对，是的是的，他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夙芁牙酸，威胁：“你再这样讨人厌我就把你丢进魔风里吹走。”

        君落被她逗乐，心情放松了些许，笑着去贴她：“不嘛，我还是最喜欢你了。”

        夙芁摸着鼻子冷哼一声，不想理她。

        魔风大作片刻，这才缓缓揭露此处样貌。

        是之前那片密林，只不过场景不同……

        树木枯萎横断，片叶寸草不生，土地都干涸裂开了。

        灵气……也枯竭了。

        君落倒吸了一口气，探出灵识，游荡了一圈才发现此处完全没有任何生灵……

        果然……之前的都是幻象……

        她与夙芁对视一眼，得意洋洋得扬起下巴，露出一个“看我厉害吧”的表情。

        夙芁没眼看，嘴里念念有词，抬手施术。

        几息之后，她指着面前由术法结成的追踪线道：“走吧，感应到了，不算很远。”

        君落好奇的凑过去四处环绕了一圈，摊开手：“没有东西啊？”

        停重闻言侧目，意简言骇道：“还请带路。”

        夙芁拍拍手，对着君落扬扬下巴，潇洒地往前走，丢下一句：“魔族秘法，怎么样，你瞧不着吧？”

        君落略带无语地跟上：“我要这个有什么用，去找槃栀喝茶下棋，还是找那个什么桦雉逛街聊天？”

        她想起之前他们兄妹二人对她那种凶巴巴的态度，打了打颤。

        说不准他们倒是会找上门给她来俩巴掌。

        夙芁一噎，不断在内心重复“她是傻子，她是傻子”，咬着牙加快了步伐。

        三人快速行进，这片林子周围的树干虽然已经萎缩失活，却越往里面越加粗壮高大，到最后，夙芁停下来的时候，君落略一环顾，便是有三人合抱那般粗细的树干立在旁边。

        怪异又阴森。

        君落上前摸了摸枯竭斑驳的树皮，心里泛起一阵阵荒凉的感觉。

        同为植物……她能稍微感知到旁的植物的一点点情绪……

        也不知为何会有如此苍凉的感觉。

        这里……

        这片林子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停重沉默的盯着她上前抚摸树干，忽然眉头一紧，单手抬起的瞬间捏好剑诀，命剑于飞速划过空中的同时凝结成型，眨眼间便飞窜至动静之处——

        “救……”

        停重一顿，剑尖悬停于来人脖颈处，锋利的剑尖已然抵上他的肌肤，随着他的颤抖而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

        “救命啊——”

        君落下意识捏决侧头，因距离太远，眯了眯眼睛才看清楚停重的命剑抵着一人喉咙，而与那人同行的男子早已腿软倒地，哆哆嗦嗦声音极大地喊了一声“救命”。

        停重抿着唇收手，远处的命剑随之动作而轰然碎裂，化作星星点点灵力消散。

        君落看他一眼，问：“我们过去看看？”

        停重点头，径直带头踏步而去。

        夙芁一面跟上，一面惊险未定地拍拍胸口，感慨：“还好我根正苗红，不然早被他弄死了。”

        君落闻言，上下打量她一番，有些疑惑地问：“你哪里根正苗红了，我没看出来啊……”

        夙芁“啧”了一声，不满地轻推她一把：“我，魔族小卧底，正道的好帮手，人类好朋友，妖怪的……”

        说着，看君落一眼，默默改了口：“妖怪的爹……”

        君落扑上去作势要咬她：“受死吧魔族走狗！”

        夙芁也冲上来捏她的脸：“接招吧蠢妖！”

        走的近了，方才那腿软瑟缩的男子方才面露惊恐地哀嚎一声：

        “魔……魔族！”

        “你们……你们不要过来！”

        说完瞪大眼，随手捡了根枯枝乱挥，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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