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魂珠（下）（一）

这里的环境在逐渐恢复，奇怪的是，只有这座山头常年冰雪，百年不化。

        他走进了这里的山洞。

        洞里没有一处是不被冰着的，弯弯绕绕，有的地方极其难走。因为到处都被冰着，所以倒也不必分神去注意会有什么不明生物突然出现。

        逐渐走到山洞的深处了，洞径刚开始越来越小，而后才逐渐宽了起来，到了洞径的尽头是一个大约五米宽的大冰洞。冰洞的角落里躺着一个人形生物。

        他愣在当场。

        他慢慢地走了过去，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确认了这具身体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他将手电筒放在一边，跪了下来，手放在身体的脸部上抚摸着，像是在触摸真人一般。

        时间隔得太久，那具身体上的冰结了一层又一层。

        他不敢大意，大力化开一层又一层冰。到最后只有较薄的一层时，换用更为柔和的解冻方式。那是怎样残破的身体，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好肉，一只眼睛好像还被烫伤，他不敢多看，眼角有些湿润，却强忍着，以免影响力度。

        他小心翼翼地将指头放在身体的鼻端。

        他心知可能性不大，可是万一呢？

        呼吸还在！

        谢天谢地，他深吸了一口气，缓解突然而至的眩晕。他给那具身体裹上一层能流，抱起身体就往外冲去。

        过往留下的缺憾，总有弥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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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终于冲出了荆棘林，祭坐在大石头上兴致勃勃地看着风驻清理腿脚上的生物和污泥，打趣道：“哥哥清理身体的样子也是好看的。”

        风驻瞥了她一眼。

        祭笑得更欢了：“所以说嘛，做事情还是要抓紧，哥哥你看，我们这不就是追上了嘛。”

        在他们的不远处，女生蹲在地上气喘吁吁。风驻抬眼看过去，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女生的样子实在太过狼狈，血和泥混在一起沾染了全身，手臂上有几个被鸟类生物啄出的血洞。

        她喘着气，喘着喘着就哭了。

        风驻看了很久。

        “哥哥，”祭很不喜欢风驻的这种对其他事物的专注，“你该不会动了恻隐之心吧，你可不要插手哦哥哥。”

        风驻收回目光，垂眉擦了擦手，低声道：“嗯。”

        女生实在累得不行，又昏又饿，哭睡了过去。

        “你别过去哥哥。”

        祭叫住了身旁的风驻。

        “为什么，她已经睡着了。”

        “灵渡这么强大的存在在魂珠里面也能感应到我们，谁知道哥哥一过去会不会立马就被女生感应到，万一影响魂珠故事走向就不好了。”

        “她只是个人类。”

        “她只是没有异能而已，哥哥，”祭耐心劝道，“如果她真是个人类，就不可能活着走出那片荆棘丛。”

        风驻皱了皱眉：“那片荆棘丛是灵渡设下的？”

        “对。对于哥哥这样的异能者可能没什么，但对于那种弱者而言，已经算得上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了。”

        “灵渡到底想做什么？”

        祭无奈地摊摊手。

        “唯一肯定的就是，灵渡和那个女生已经是过去时了。所以哥哥放下你的同情心，咱们安心看戏就好。”

        风驻望着祭，望着她无辜的双眼，哑口无言。

        等到第二天天色大亮，女生也醒了过来，浑身又酸又痛，她迷迷糊糊地打量周围的景色，意识到时间不早了之后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连忙起身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赶着。

        风驻一直望着女生，等女生出发之后，他才收回目光，轻轻拍拍祭的侧脸把她弄醒。祭迷迷糊糊地从风驻腿上醒来，意识还不清醒：“怎么了？”

        “出发了，我们跟上吧。”

        祭被叫醒有点不开心，撒娇道：“哥哥可以背我吗？”

        “上来吧。”

        祭迷瞪着爬上风驻的肩头，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风驻暗暗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所幸一路上再没有像荆棘丛一样的险境，只是置身于茫茫的黄沙飞石中，很难感到不泄气。

        女生走走歇歇，脚步越来越迟缓，风驻跟在她身后二三十米远处，牢记着祭给自己的警告不敢过于靠近，只是越到后面，看见路上有着一道道或深或浅的血印，难免心里有些挣扎煎熬。

        祭也久久不醒，要不是平稳的呼吸，风驻甚至都以为出了什么意外。

        前方是村庄！

        风驻远远地看见了建筑，松下一口气来。总算是有些希望，看女生的背影和行走速度，似乎也受到了鼓舞。

        然而现在早已是下午，快要进入黄昏。

        越接近村庄，女生的脚步越快，进入村庄之后——风驻瞧见，村民望着女生的眼神十分惊慌，甚至有人拿起身边的工具驱逐着女生。女生稳着他们，大声劝道：“这里快要崩塌了，大家赶紧逃，灾难马上就要来了！”

        菜叶、鸡蛋砸到了她的头上。

        女生一边躲一边跑，她还要赶紧递消息给同伴，当下也顾不了这么多，但还是很好心地大声提醒大家灾难的来临。

        风驻也加快了脚步跟上。

        一枚石子击中了女生的头。

        女生捂住脑袋，看了一眼手掌，风驻看见她的动作就知道那是渗血了。

        “狗/娘/养的……”

        给没等女生骂完，更多的石子从天而降，女生哭着逃离了这个地方。

        风驻跟着女生沿着一条偏僻小路走到了一座森林面前。

        是原始林。

        女生看起来很犹豫。

        已经是日暮了，天快黑了。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风驻听见女生这么给自己打气，并走了进去。此刻他们的距离不过十来米，风驻停了一会儿，决定保持远一些的距离。

        祭动了动。

        “醒了吗？”风驻轻声问道。

        “嗯，不知道为什么很困。啊，天又黑了，怎么会睡这么久？”

        风驻听她重重地打了个哈欠。

        “哥哥肩膀酸不酸？”

        “还好，要是不想走路我还可以继续背着。出发了。”

        “哥哥没有跟丢吧？”

        “没有，就在前面那儿。”

        “我看见了。她还没到？服了她。”

        “别这么说，祭，她已经到极限了。”

        祭不以为意地撇撇嘴。

        又是一道乌鸦声响起，女生尖叫了一声，疯一般地往前冲去。

        “这不是还有力气吗？”

        风驻没有接话，而是加快了脚步跟上。

        周围的树木诡异得不像话，每一棵都像是有生命似的呈现出不正常的扭曲弧度，猫头鹰的叫声贯穿整个树林，显得十分可怕阴森。

        果然是梦境，除了女生行走的地方看得清楚外，十米开外就是一片模糊的场景。

        “这都快半小时了。”祭抱怨道，“有这么大的林子吗？”

        女生跑跑停停，时不时捶一捶酸软的腿，几乎快要耗尽所有力气。

        终于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女生几乎是拖着身子在前进。林子的尽头，是一条下小山坡的小路，接下来就是很大片的草地，远处百米左右坐落着一间双层的小屋。

        风驻有种预感，那就是目的地。

        女生尽可能地加快速度，一瘸一拐的，光是踉跄的背影就让风驻忍不住想要上前帮忙。此时祭也从风驻的背上下来了，似乎是知晓他的心思，她又警告了一句：“哥哥你可别出手，你要是插手，很容易被灵渡感应到。”

        “……我知道的。”

        大约两三分钟，女生终于敲响了门。

        “哥哥！哥哥！”

        她大声喊道。

        院子的门没有关，这有些不对劲，女生冲了进去。风驻和祭就在外面看着，不一会儿女生跑了出来，有些慌乱地喊道：“哥哥，哥哥！这里快要崩塌了，你们在哪里啊？”

        声音里带了些哭腔。

        “哥哥能看见她的脸吗？”

        “背着光，有些看不见。”

        祭在风驻背后一步的距离，在风驻看不到地方，莞尔笑了笑。

        忽然，房屋背后的山坡乍出剧烈的亮光，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

        女生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扁圆形的小型飞船正缓缓升起。她愣了愣，踉跄了几步，紧接着连滚带爬地向那边冲去，边跑边哭喊着：“哥哥，我还在这儿，哥哥，别丢下我一个。”

        风驻有些心颤。

        “啧，真可怜。”

        飞船越来越远了，女生跟不上，倒在了山坡上，女生的哭喊仍在继续，哭到最后声音都嘶哑了。

        “她只会这两句话吗？”

        风驻鼻头有些泛酸，出声道：“祭。”

        “哥哥，你别这么同情心泛滥呀。”

        风驻没有接话，没有再吭声。

        祭自讨没趣，继续看那边的女生哭喊。

        “如果她再早一点，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风驻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祭听清楚了。祭警惕起来，脸色严肃，看着风驻后脑勺的目光复杂，就是用着这样的表情说着玩笑话：“嘿，说不定那个女生也是这么想的。”

        过了很久很久，已经到了深夜，女生从地上爬了起来，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等女生走到两人不远处，风驻才真正看清了女生的相貌！

        祭感受到了风驻的震惊，戏谑道：“丑吧？”

        怪不得先前的村民这么惊慌，像是看到了怪物。

        女生的左眼像是被烫伤一样，皱缩得只留下了一条缝，中间也瞧不见正常的眼球，眼皮上是狰狞的宛如蜈蚣的烫疤，眼角还有一道黑红的疤痕。左脸因为眼睛的受伤而显得张不开，额头、脸颊像是拼了命想要分担眼睛的痛苦，尽力往眼睛赶着，这样就使得脸部十分不对称。女生又狠狠哭了一场，另一只眼睛肿的跟桃子一样，左眼哭不出来，但好像有点渗出血迹的迹象。

        “怎么回事？”

        “我怀疑是被烫的。”

        “是灵渡？”风驻的心凉了半截。

        “不一定喔，哥哥你别因为一个人坏，就什么罪名都推到那个人身上。”

        女生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伤口，腿脚肿胀得不成样子，鞋子坏了一只，脚后跟是黑红色的印迹——脚都磨破了，衣服裤子泥泞不堪，破破烂烂。

        两人没有再说话，沉默着跟在女生身后回去。女生这次走得很慢，或许是哀莫大于心死，也没有再被原始林当中的可怕意象给吓得魂不附体。一朵朵雪花从天上飘了下来，风驻停了下来，抬头望了望，才发现原本狰狞的树木也耷拉起来，颇有种孤零零的意味。

        “下雪了。”

        祭在风驻身后，双手抱着脑袋，无声地吹了吹口哨，吹出来的气也变成一团水雾，啧啧感叹了一句：“果然是强者才能凝结出来的魂珠，体验感真强，讲究。”

        风驻垂下头来，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祭望着青年的背影，突然萌生出一种上前抱住的想法——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可能觉得面前这人需要一点安慰。祭对自己白了个眼，而后又嫌弃似的对风驻的背影撇了撇嘴。将情绪消耗在与自己无关的已发生事件上真是一件……

        算了，不说了。

        “祭。”风驻突然回头，喊了她一声。

        青年的目光实在太难以让人捉摸，好像什么都知道只差求证，祭直接避开了去，只望着他的下巴，笑嘻嘻道：“怎么了，哥哥？”

        她看着风驻的嘴唇微张，复又闭上，然后嘴前出现了一团小小的雾气，接着就是一翕一合之间的温柔话语：“我们继续跟着吗？”

        那一瞬间，祭只感觉自己的魂魄好似被抽走两缕，不知身处何时何地，天地间只剩下她和面前望着她的青年，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是疲惫吗？或者是归属？不，祭回过神来，对上风驻的眼睛，无视那目光是怎样的别样情绪，歪头笑道：“当然。”

        她跟在了风驻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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