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好久不见。”

那天之后，客户大大开始隔三岔五地找秦玉聊天。秦玉本来不是擅长和陌生人说话的性格，但这位客户每次都能在他恰好有时间的时候找来，言辞既让秦玉感觉到被关心，又不会过分的冒犯。

        秦玉慢慢的也开始享受这种交流，有时甚至会主动跟这位客户聊天。

        “我该怎么称呼您？”秦玉发现自己一直不知道这位客户的名字。

        “我没有你那么好听的名字，”客户说，“秦玉，给你取这个名字的人一定是把你当玉石一样珍爱。”

        恰恰相反，秦玉脑中浮现女人疯癫的神态，没有跟他多讲。

        “名字只是一个称呼而已，说不定您觉得不好听的名字，别人会觉得很好。”

        “我姓丁。”他说。

        丁——这个姓让秦玉想到另一个人。

        有好几个瞬间，秦玉幻想过这位客户可能是他想的某个人，可每次也只敢这么妄想一瞬间而已。这一瞬间的妄想，给了他很浓很厚的糖霜，然后这一抹糖霜抿开露出真身——是可笑的妄想和自嘲。

        他晃了晃神，恨自己又犯老毛病，又默默对这位爱子心切的丁先生产生了几许愧疚，：“丁先生，我这样称呼可以嘛？”

        “都可以。”

        丁先生对秦玉的生活有很多好奇的地方，秦玉体谅他作为失去儿子的父亲的心，偶尔在学校遇到有意思的事情，也会主动分享给这位丁先生。秦玉把自己遇到的苦恼告诉丁先生，也会从他那里得到很好的建议。

        慢慢的，秦玉不再疑神疑鬼地觉得这位“丁先生”身上有别人的影子。他从未得到过这样温和舒心的关爱，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样好的爱是他不配拥有的。他像是无耻的盗贼，偷窃着属于丁先生儿子的温情，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安心的享受这份关心。

        ——这让他确信，这份关心是真实存在的，他只是一个载体，一个降落点。

        秦玉拍摄更加投入，东大的各个角落、东市所有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景点，还有在网上营销出名头的各种打卡点，都有他拍摄的身影。

        他长得好看，又有罗裕成这个专业范很足的摄影师在身边，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哪个小网红。

        “他们都问我社交账号呢，”秦玉把这当作趣事讲给丁先生听，怕丁先生年纪大了不理解，又解释，“就是短视频平台的账号。”

        “那你给了嘛？”

        “我又不是网红。”秦玉哭笑不得，“不过今天拍的这家川菜，还真的挺好吃的。”

        这次丁先生想要一组朋友聚餐的照片，秦玉就把他们小组成员叫上了。为了保证画面漂亮，罗裕成不客气地先点了一桌子通红，利用菜品蒸腾的热气和大光圈，把除了秦玉外的其他三人脸部虚掉。

        画面里，只有秦玉的脸是清晰的。他偶尔才吃一口，大多数时候在和朋友投入地聊天。

        丁先生习惯了罗裕成拍完立刻给他发预览，这次也不例外，看完预览后，他问能不能把秦玉朋友的脸也拍进去。

        罗裕成被这一桌菜馋得不行，随口敷衍道：“他的朋友们都挺注重隐私的，来得时候就说不露脸。”

        罗裕成早就发现这位丁先生是宽容的好甲方，所以才敢立刻驳回他的要求。

        在发给丁先生的预览中，有一张是秦玉一边对身边的人笑，一边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到那人的盘子里。

        这是很亲密的动作，配合秦玉此刻的表情，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尤其是透过朦胧的烟雾和虚化，依旧能看出秦玉身边的人是个女生。

        秦玉喜欢女生嘛？他抚摸着屏幕里的笑容想。

        这个念头如一颗石子从空中坠水，只用了很小的身形和力量就荡起整个湖面的波澜。但这阵波澜很快就随着消失在水中的石子一样，慢慢平静成不曾被打扰的样子。

        大三的第二个学期，秦玉得到一个去其他学校交流学习的机会。

        确认了地点是陌生的城市后，秦玉开始积极准备起来。他成绩优异，是通过几科老师共同推荐得到的这次机会。这次交流学习的队伍里，除了他和他们班长之外都是大一的学生。

        苏素接到通知，不仅没有秦玉这么兴奋，反而一个劲儿在群里哀嚎。

        “这不就是给大一的找监护人嘛？”苏素抱怨，“我和玉玉去了，就是他们的老妈子。”

        杨旭在一边给予鼓励，“拿出你平时作威作福的气势来，让他们给你端茶送水做你的小弟。”

        秦玉安慰：“我觉得去其他学校还挺有意思的。”

        “有什么意思啊？我大一都去过一次了！”苏素愤愤不平，“当时也有两个大三的学长学姐跟着，真的就纯纯老妈子！一起去的那个隔壁班的谁，半夜拉肚子都要找学长！好家伙，凌晨一点了，学长到处给他找药店买药……”

        “大一也有这种活动嘛？”秦玉完全没印象，听苏素说起来只觉得遗憾。

        王雪枝插嘴：“玉玉，当时你在咱们班里是高冷之花一样的存在，倒是跟艺术学院的人打得火热，所以班会投票的时候也没什么人投你。”

        说起这个秦玉更郁闷，当时他为了赚钱也为了还人情，跟着艺术学校的同学疯狂拍摄，几乎每次班会都翘了。

        比他更郁闷的是苏素，“谁说没人投？我就投了！”她感慨道，“我当时就想通过换校交流和玉玉熟悉起来。”

        王雪枝质疑：“真的就这么单纯嘛？”

        苏素：“滚。”

        错过了大一，至少赶上了大三，秦玉在心里安慰自己，而且大三只选两个人去，可比大一的含金量高多了。

        他们要去的济市温度比东市低了将近十度，听说那里每年会下几十场雪，到了深冬路上连公交车都没有。这是秦玉从未接触过的城市风景，他收拾好行李后，激动地坐不住。

        他拍了行李箱照片发给丁先生，“明天就出发了，好开心！”

        “注意保暖，”丁先生嘱咐，“那边后天好像会下雨。”

        “那我带把伞。”秦玉心里暖暖的，他没想到丁先生会特意去查那边的天气。

        “也多带点衣服，尤其是长袖外套。”

        两个人聊久了，秦玉时常会忘了他的年龄和身份，只把他当作素未谋面的老朋友。但丁先生体现出体贴周到的一面时，秦玉又忍不住感慨长辈就是心细。

        “我有点紧张，这次是我和我们班长做领队，希望能顺利。”

        “班长？”“丁先生”对这个人很敏感，这两个字经常出现在他们的聊天中，但在聚餐的照片之前他没有在意过，“是跟你一起拍照片那个女生？”

        “是她，”秦玉没想到他还有印象，“她还是我们组的小组长。”

        丁先生犹豫很久，问：“你对她有好感？”

        “啊？怎么可能！”秦玉立刻反驳，“我怎么会喜欢她？”

        “那你有喜欢的人嘛？”

        秦玉没想和丁先生说那么多，也没想撒谎，“在学校里没有。”

        丁先生没有再回复。

        学校里没有，意思是学校外有吗？

        宁岁阴沉着脸，看着窗外的车流，发烫的手机被死死握在手中。

        丁先生不是第一次聊着聊着忽然消失，秦玉也没在意，又确定了一遍行李后，带着雀跃的心情催自己睡觉。阿花看他上了床，一个飞扑跳到他身边，熟练地钻进被子里。

        第二天凌晨五点，阿花后知后觉意识到主仆间即将有一场分离，坚决地扒拉着铲屎官的裤脚不让走。秦玉蹲下来好说歹说，发誓保证自己几天就回来，并且在自己不在的日子每天都有临时铲屎官——特指罗裕成来给它应得的陪伴和零食。阿花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施施然放开裤脚，跑回自己猫窝里继续刚才的睡眠。

        没有铲屎官的床和被窝，根本比不上它的高级猫窝好吧！

        秦玉拿手机叫车时才发现，两个小时前丁先生居然给他发过消息。

        “希望你郑重对待自己的感情，不要把他用在不重要的人身上。”

        秦玉一边用记忆描绘宁岁的面容，一边认真郑重地回复：“他是很重要的人，请您以后不要这么说。”

        丁先生这个时间点居然也没休息，“你是去济市交流？”

        “对，”秦玉诧异地同时，关心道:“您早点休息。”

        高铁开了六个小时，他们才终于到达站点。济大接待的同学在出站口举着牌子等，秦玉一行一出站就看到了。

        秦玉现在的身份是领队，他第一次担当这样的角色，每回开口前都要偷偷深吸一口气。

        苏素声音严厉地组织队伍：“后面那几个学弟跟上，不要让兄弟大学的同学看笑话。”

        秦玉也绷着脸开口：“等到济大报道完，大家有自由活动的时间。”

        济大来了四个人，也都是学生模样，秦玉走近了意外在之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秦玉，好久不见，”他率先开口和秦玉打招呼，“你看起来变了好多。”

        秦玉有些僵硬地抬抬手，“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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