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雪上加霜

“太子妃还没回来？”

        看着月色已到中天，太子坐不住了，负手在书房走了两遍，问丫环。

        “奴婢方才去看过，还不曾回来。”

        丫环垂首说完，不用他吩咐，又匆匆往严如意住的院子打听消息去了。

        当时太子一走，她刚想要躺下歇息，忽然又猛地坐了起来，连身上的疼都顾不上了，之前她只顾着恨皇后，想着以后如何报复，竟然忘了皇后栽赃的罪名可是杀头的大罪，万一牵连了书店的一众人，她可真是万死犹轻了。

        她挣扎着起身，和吉祥匆匆赶往书店，哪知还是晚了一步，等她赶到时，书店门被一把巨锁锁住了，还贴了两道显眼的封条，见她在店门口张望，周围的人都躲躲闪闪的观望，连一个敢上前的人都没有。

        好不容易寻着一个乞丐，给了些钱，才打听出，就在她赶来之前，书店突然闯进来一群官差，不仅把人全部抓走了，还将书店翻了个底朝天，看那些官差的制服，不是衙门里的捕快，倒像是皇城里的禁军，沾染上这些人的多半都是性命攸关的大罪。

        乞丐说完，拿了钱，低着头跑远了，只剩下她在原地发慌。

        终究是她太过大意了。

        皇后敢公然对她动用私刑，更不用说店里的伙计了，若是严刑拷打之下，坐实了她私自传播谋反书籍的罪名，一切就都完了。

        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甚至对她指指点点的行人，她觉得胃里更难受了。

        吉祥见她脸色苍白，想要带她回去，被她拒绝了，她强自提起一口气，再次上了马车，无论如何，要先把这个消息告诉店里伙计的家人，顺便找顾允商量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对策。

        众人听了她的话，顿时慌作一团，好在都没有太过埋怨她，听说她在皇后那里吃了亏，直骂皇后不是东西。

        不巧的是，顾允刚出门去了，众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几时回来，便留下她在家里，其余人都出门四处寻找去了。

        顾允的书桌上还放着他刚写好的话本，此时她却一点心思也没有，只顾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发呆，心里不住地祈祷众人能够顺利逃过这一劫。

        越是着急，时间过得越慢，差不多一个多时辰，许是在外面听说了书店的事，顾允一个人行色匆匆地回来了，一进门见人都不在，脸色比她好不到哪里去，直到见着她，才想起来喘口气。

        听说家里的人都是出门去找他了，他的脸色放松了些，根据她提供的信息，开始思考对策。

        她越说越觉得愧疚，连顾澈一个孩子都被抓走了，若是在牢里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怎么交待。

        顾允也认定，皇后这是冲着太子来的，之所以她这么不择手段，是因为二皇子在战场上的局面十分不利。

        他一直关注着北方和胡人的战况，他一介落魄书生，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城北流民聚集的地方，方才就是到那里去了，他会带着物资分发给那些新流亡来的人，从他们嘴里获得比朝廷还要真实的消息。

        据说，二皇子和大军还没有到达边境，胡人忽然发动了袭击，猝不及防下，边境连失三座重镇，死里逃生的百姓纷纷逃离故土，等大军火速到达边境时，被以逸待劳的胡人重创，已经属于困守孤城的境地了。

        当时林相和一□□臣一力主战，一开始就打成这样，他们根本不敢上报给朝廷知道，只是私下里从临近州府调兵。

        谁都不知道下一步会是什么情形，但就目前来看，无疑对二皇子是极为不利的，万一前方失利，他这些年树立起来的口碑就功亏一篑了，反观虽然没什么作为，但也没有过失的太子，尤其是传言太子近来身体大为好转，最后鹿死谁手，还真是说不准。

        为了二皇子，皇后只能孤注一掷，先把太子这个眼中钉拔掉，如此以来，就算是二皇子阵前失利，多半的过失都推给领兵将领也就是了，只剩下他一个皇子，朝廷上下就算有些微词也只能认了。

        为此她可以说是处心积虑了，如果书店的事坐实了，她甚至可以扣太子一个内外勾结的罪名，把战事失利全都推到太子的头上，让二皇子完全撇清关系。

        “管她算盘打得有多精，问题是现在我们怎么办？”

        “既然事关太子，他也知情，不知道他有何反应？”

        “他？”

        严如意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太子除了表现出对自己受伤的关注，其他好像什么也没说，

        “听说太后回京了，他急着去迎接，并没有说什么。”

        若是以往，她肯定就说是太子不愿意参和了，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说得也是实话，可她却下意识想要替他开脱。

        顾允眼神一闪，没有接着问，转向书店伙计被抓的事:“书店的事，你有没有门路去打听一下，究竟是什么人来抓的人？”

        “周围的人都不敢说，我问了一个乞丐，说是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年轻人带的头，要不然我现在去打听打听？”

        事不宜迟，她说着就要起身。

        “你去找谁？”

        太子在她脑海里闪了一下就被她排除了，虽然她有心替他辩解，可直觉告诉他，他并不想沾染这种事，否则有时间替她请大夫，不会提也不提一句，

        “我去找林修文试试，他虽然是林家人，人品还是不错的，前些日子我碰到他，正好听说他现如今在禁军任职，说不准能直接打听到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她眼神突然一亮，捂着还隐隐作痛的肚子，上了马车，奔林家去了。

        虽然中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林府的人倒是也没有刁难她，她径直到了林修文的住处，扑了个空，这才想起来他或许正在当值，出来的时候又碰到林修文的亲生母亲，她停下来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听说是来找林修文的，妇人脸上闪过一丝忧虑，在她告辞离开时，忽然喊住她，向她说了一个地址，说是到那里能找着林修文。

        “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见她脸色不好，道谢之后，她多问了一句。

        妇人摇了摇头，想了半天，才吐露：“修文自从当差之后，隔三差五的不着家，我已经有三天没有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的差事危不危险。”

        “我上次见他，他看上去挺好的，也许刚开始要忙些，您也不用太担心，他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上次她也问过林修文做什么，他只说了个大概，并没有细说，她只能拿话安慰对方。

        “以前我也这么指望着，可……”

        她压下声，往四周看了看，才小声继续：“我无意中听府里的人说，他顶了原本柳公子的缺，在给皇后做事情，还说，皇后挺看好他的，所以往日里那些欺负我们母子的人都开始绕着我们走了。”

        “林公子宅心仁厚，定然不会步柳世杰的后尘，定然是府里那些人搬弄是非，您不要往心里去才是。”

        她脸上仍旧带笑，心里却狠狠地往下一沉，再想到乞丐说禁军为首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人，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再一想，上次书店抄袭谣言之前，她正好碰到他出京办差，随后出京召回柳世杰的人就回报说柳世杰失踪了，但愿一切只是巧合，因为她怎么也想不通，那么一个谦让温和的人，会突然变了性情。

        离开林府，沉吟再三，她还是决定去找林修文问个清楚。

        哪知她好不容易找了过去，林修文压根就不见她，好让人传话说是为了避嫌，她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五味杂陈地回到顾允的住处。

        “他虽不是林夫人嫡出，也逃不脱家族的掌控，虽是可惜，倒也能理解。”

        “助纣为孽，我永远没有办法理解。”

        顾允点了点头，“为今之计，担心也是无用，我立即去与印刷坊等一切与书店有关的地方联系，务必扼杀一切可能存在的隐患，你也早些回去歇息，若是……太子那边有什么反应，还要劳烦你及时派人告知我。”

        眼看着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只能点头答应。

        从顾允处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她刚到太子府门口，正好和另一辆马车碰到了一起，竟然是严夫人派来找她的。

        书是严夫人给皇后的，虽然不能就此断定严夫人有参与，可严家和皇后是一条藤上的蚂蚱，接连吃亏后，她还真不知道严夫人来找她做什么。

        “姐姐，娘真的不知道姑母会拿书的事害你，她已经去宫里和姑母吵了一架，听说你挨了打，特意让我来接你，顺便给你说说她打听到的消息。”

        她正在迟疑，严怀远从马车上跳下来，拉着她就往马车上去，“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许久没见，严怀远比之前结实了不少，力道也大了很多，不是吉祥把他拦下来，她险些挣不开他。

        “姐姐，你真的不信我吗？”

        见拉不动她，严怀远整个人都蔫了。

        “你最近都做什么了？看着壮实了不少，上次我去府里都没见着你？”

        这是来京城后，第一个真心实意待她的，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她还是有些不忍心，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我去习武了，师傅还夸我根骨好，以后可以做大将呢！”

        严怀远又来了精神，抬起胳膊冲她扬了扬，随后眉眼又是一耷，撇了撇嘴：“若是我早些去就好了，严如玉就不会受欺负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已经带了鼻音，低头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看着这个往日只会和严如玉拌嘴的孩子这幅模样，她也忍不住伤感起来，拉起他的手：“那不是你的错。”

        少年反手抓紧她的手，扬起眼角还带着一丝泪痕的头，一脸严肃地对她保证：“你放心，我什么苦都不怕，以后一定好好习武，谁若是再敢欺负你，我就跟他拼命！”

        “就是皇后姑母也不行，我娘说了，一码归一码，朝廷的事她不管，要是让她陷害严家的人，她绝对不同意！”

        最后，严如意还是和他一起去了。

        太子府里，陆少棠忙活了大半天，进来和太子汇报完消息，见太子有些心神不定，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这件事，你当真不先和太子妃说一声？”

        太子看了他一眼，继续沉默。

        陆少棠却沉不住气了：“我知道你是怕事有万一，牵连到她，可她现在已经被牵连进来了，你就忍心看着她心急如焚的四处奔走？

        她宁愿去寻外人，都没有想到过你，再这样下去，你就不怕她离你越来越远？”

        “这不是正事我所希望的吗？”

        太子眸光微沉，“也是她所希望的。”

        陆少棠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这些年，你为什么事这般神思不属过？不要告诉我你对她没有丝毫感情，当时她是为了救人才出嫁的，可这些时日看她与你相处，也并不是没有好感，你连皇后都能放手一搏了，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太子被他说的一怔，皱眉想了想，“我……有那么明显吗？”

        陆少棠没忍住白了他一眼：“你当旁人都是瞎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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