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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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两人走在花园的小径上。
“我抓住丘比特的箭头,他为了保护自己,松开了弓。”
“我记得,正好当做考验了,不过真没想到你会追过去。”
“因为我以为回忆永远停留,而他的出现使我又变得盲目。”
“你这样做是对的。”他揽住她的肩,等待她转过头,两人对视,“在那之后我才知道怎么爱一个人。”
1
华灯初上,随着船桨的划拨,河面上缓缓流淌着灯光。从繁华的大运河没入黑暗的小巷,前方一盏淡黄色的挂灯摇曳,仿佛是在指引人们:这即是唯一的目的地,落脚的地方。
推开写着大厅(portego)的玻璃门,清脆的风铃声响起,吧台正对,
“已经客满了,先生。”身材健硕,留着刺猬般白发的店主对进来的两位男人说,其中一位却像没听到一样继续上楼,另一位走到店主面前,拿出什么。
“原来是,失敬,就两位?”
“一共三位。”一人离开。
这是一家隐藏着的餐厅,虽不靠近大道,入夜时却也时常客满,友好热情的店员,充满威尼斯本地风情的菜式都是其为人称道之处,同时,这里也是某些人聚集的场所。
身着黑衣的船夫将两头翘起的尖尾船停靠在店旁,木遇着石块的声音的声音有些沉闷,
“谢谢——啊——”
船夫被突如其来的惊叫声吓了一跳,
“怎么了?”
他回头看向两位乘客,个子高挑的女性用不太流利的本地语言说刚才没看清,差点儿被绊倒,站在一旁的男孩则深深地叹了口气。船夫看着两人欲言又止,直到乘客推开玻璃门,才吞下满腹的话语离去。
店门再次被推开,一位身披长斗篷的黑发女人走了进来,右手拉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刚想告诉她已客满,对方已迎着昏暗的灯光来到店主面前,
“我找艾丽莎(erisa)。”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略显细长的眼睛看着店主。
店主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原本依靠在吧台上的身体直立起来,他用手指了指方向,说道:
“上楼,钢琴旁。”
“谢谢。”
女人点头致谢。
两人走上楼梯,女人让小孩走在前面,自己则腾出一只手放下盘起的头发,头发刚到大臂上方,通过平直的发尾可见修剪不久。两人走上楼梯,由于二楼的环形设计,一眼就能看到钢琴所在。
这时孩子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女人,他拉起自己过大的白色兜帽,笑着说道:
“别紧张,妈妈。”
孩子的眼睛几乎弯成两条线。
“没什么好紧张的,”女人眉毛低垂着,看了看钢琴旁的座位又看向男孩,“来的人不是eri。”有些失望的语气。
“妈妈。”孩子支支吾吾地说,“我们出门前eri发了一条短信,我忘了告诉你。她在短信里说她临时有工作来不了,会让朋友来。”
女人沉默,半晌才发出表示知道了的语气词,继续走向座位。
艾丽的朋友只点了一杯茶,男孩乖乖地站在桌旁,托着他自己的行李箱,女人坐下,先说话,询问来人是否为艾丽的朋友。
“我是她的同事。”
女人愣了愣,看了看挂在前方的钟表,决定长话短说,本用于与艾丽莎叙旧情的话全都吞回肚子,
“朋友也好同事也罢,这个孩子就拜托你了,我明天早晨会来接他。你住在哪里?”
“danielli”
“真巧,明天就在大厅见面吧。”她抿嘴一笑,eri真是想得周到。
女人站起身,弯下腰,单手搂住男孩,亲吻他的额头:“听叔叔的话,明天我会准时到。”
“恩,妈妈再见。”
男孩回吻女人的左脸颊,他一直看着女人,直到听到店门的风铃余音完全消失他才坐到男人对面,箱子放在一旁。
“叔叔,你吃了晚餐吗?”
女人乘上水上出租车,很快就到达目的地,calledelvin上的私人住宅。在门口出示请柬,检查个人携带品后,在一人的指引下绕过好几个拜访着收藏品的回廊,进入了正厅。和外边朴实却摆放着透露主人品味的收藏品回廊不同,正厅完全就是豪奢的代名词,女人虽然不大了解,但因也有一段生活于类似环境的时间,也没什么可感叹的。
“你晚到了,奥莉安娜·阿玛多伊斯小姐(oriana·amadeus)。”
“抱歉,弗里欧里(friuli)先生。”奥莉安娜露出表示歉意的笑容,并未仔细打量弗里欧里。
“来吧,我来为你介绍我的朋友。”弗里欧里揽住奥莉安娜的肩膀,她也并未拒绝,弗里欧里首先将她带到一位棕发的男子身旁,“泽田先生,我来为你介绍。”奥莉安娜心中大笑,她的委托人和目标谈笑自如,“还有这位女士,”弗里欧里看着刚来到泽田身旁的女士说道,“这是泽田先生的表妹,玉城艾琳(erin)。”
奥莉安娜·阿玛多伊斯不知道泽田艾琳怎么想,她略显便扭地打了个招呼,对方也以类似的表情回应,看上去并未流露出太多不自然但之后两人就一前一后以更衣室为目的地离开了。
“奥莉安娜,亏你能想出来啊,姐姐。”泽田艾琳进入房间后,看着对着镜子整理妆容的女人打趣地说。
“别笑我啦,艾琳。”奥莉安娜也毫无尴尬地回道。
“艾琳和玉城这个姓很配。”
“还是泽田的妹妹?”奥莉安娜收起口红,看向艾琳。
两人除了黑发,雪白皮肤外并无乍一眼就能认出是两姐妹的相像之处,何况艾琳把头发染成了和泽田一样的棕褐色。
“用不着你管我,倒是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不是说约在portego见面吗。你把孩子交给我,自己却来参加宴会?”
“想知道吗,”奥莉安娜盯着艾琳。
“随你。”艾琳冷哼一声,“但待会儿你离弗里欧里远一点。”说完艾琳走出了房间,奥莉安娜听见关门声,看向镜子,哭笑不得,不禁感叹偶然与巧合带来的戏剧性。她又待了一会儿,把手放进口袋,最后确认一番,再次来到正厅。
有人将陷入永恒的安眠。
2
男人站在高处,望着在阴沉天空下弥漫开的大片茂绿,微微一笑,伸了个懒腰。只听蜂鸟的翅膀划过空气的嗡嗡声,玻璃窗碎裂。
第二日,一则新闻吸引了部分人的视线:年仅39岁的银行家阿弗拉姆·奎尔(avramquayle)于自家别墅坠楼身亡,目前警方正在调查
夏初的南方迎来了第一场暴雨,雨水重重地击打着每一处暴露在外的地方,女人正靠在躺椅上读书,旁边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在摆弄枪支模型。一阵闷雷滚过,女人放下书本,看向窗外,厚重的墨绿色窗帘阻挡了她的视线。
“赫尔姆特(helmut),我们去意大利吧。”
“恩。”
“现在就出发。”
女人弯起了眼睛,快步走到壁橱前,推开壁门,拿出一大一小两个箱子,在孩子的注视下披上黑黑色的斗篷。
孩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如果我不答应呢?”放下手中的模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抓住箱子手柄。
“订好了今晚的飞机,一小时到那儿完全没问题。”
“妈妈,我真的很讨厌你的自作主张。”
“谁让我是妈妈呢。”
“我一定要尽早独立。”孩子站在雨中喃喃自语般说道。
“”女人还是听的很清楚,她看着孩子,笑了笑,一手拉起兜帽,从台阶上走下,牵住孩子,“如果是你真正的选择,我不会阻止你。”
“嗖”地一声,身旁的男人应声倒下。奥莉安娜颤了颤,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伴随墨绿瞳孔的缩小而握紧拳头,她退后两步,差点儿跌坐在地上。扶着大理石柱,紧盯着倒在血泊中的男人。是谁抢先下手?她看向远方的建筑物,但只是徒然。
“走。”
艾琳在后方拉住了她的手臂,在众人都向前想要看个明白的时候,拉着她迅速离开了。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奥莉安娜一直在沉思,直到步行到另一条运河旁,坐上贡多拉时艾琳才暂时松了口气。
“你没被吓到吧。”
艾琳见奥莉安娜一直不说话,有些紧张地问道。自从两年前奥莉安娜对外宣布暂时休息的演奏会后两人未曾联系,一星期前艾琳突然收到奥莉安娜要到威尼斯来的电话时感觉十分惊讶,看来是为了这次宴会。
“诺?”
“啊。”
她抬头,看到艾丽微微皱眉的脸,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她想不起来,“不过艾丽还是没变呢。”伸手捏了捏艾丽的脸,得到对方的挣扎,“瘦了呢,工作很辛苦吗?”
艾丽忽然有点想哭,空中滚起了雷声,洒下雨丝,“姐姐”她坐到诺旁边的位置,侧身抱住了她,“你没事就好。”她一直想把诺拉到自己身边,但boss制止了她,告诉她那个人不会对无关的人下手,男人倒下的时候第一时间看向她,一副被吓到说不出话的样子。
好奇怪,据说那个人下手从不见血,这次是怎么回事?
“艾丽,你在泽田身旁多久了?”
“三年。”艾丽看向诺,“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现在去哪儿?”诺又趁机捏起艾丽的脸。
“不要再捏了!当然是送你回酒店。你要在这里玩多久?你和弗里欧里又是什么关系?你带过来的孩子,不是说今天告诉我关于他的具体情况吗?”
“一个个问。”诺看向外边,似乎快到了,是贡多拉的速度快还是时间走得太快。
“今晚没时间了,明天才能来找你。”
“是关于刚才的事情?”
艾丽微微抬头,见诺一脸凝重,咬了咬嘴唇,起身坐回了对面的位置。“你完全不需要担心,你和弗里欧里怎么认识的?”
“几年前我的经纪人介绍的,算是赞助商,一个星期前他突然联系到我,就在我打电话给你之后,问我要不要参加宴会。”
“那还真巧。”艾丽慢慢说道,似乎在思考什么,“到了,上去吧。”
两人的谈话都是点到即止,这已经是二人间不成文的约定。
艾丽的朋友(或者同事)住在一楼的套房,门口还站着两个留着飞机头的黑衣男子,颇有势力的样子,想起刚在portego看到的黑发黑眼男人,虽然话不多,还真的有一种气场,但不会让人觉得不快。
“赫姆在哪儿?”诺问在房内的又一飞机头男人。
“你们回来的比预期要早,”男人站在诺的面前,回头看了看已在沙发上坐下的艾丽,“恭先生和那个孩子还没回来。”
“没回来?他们还在餐厅?”心跳在加快,这种无法掌握的感觉从弗里欧里倒下的一刻起就让诺没办法安心。她朝房间内走去,看到赫姆的箱子在沙发的另一侧。“他们去哪儿了?”她看向男人。
“您别担心,很快就会回来。”男人说。
诺拖着行李箱走到外面的小阳台,从手提包中拿出了一串项链,蹲下身将项链放在拖箱手柄的一侧,手柄瞬间被镀上一层白色,随即慢慢融化,看来两人离开的时间并不长。
“恭先生带赫姆出去是那孩子的要求?”诺将箱子放回原位,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是的,他缠着恭先生要一起去。”男人咳嗽两声,避开诺的视线,看向其他地方。
“恩。”诺拿起水杯,抿了一口。
“那个孩子不会真是你的吧!他多大了?”沉思中的艾丽突然醒悟过来,一脸惊讶,或者更接近于惊恐。
“十一。”
“十一啊,我就说呢,堂堂奥莉安娜,诺你知道吗,我一说这个名字就想笑,”说着艾琳就瘫倒在沙发上,大笑到浑身颤抖,“我至今想不明白,那只凶恶的德国狼犬听到这个名字竟然会乖乖走过来!而你,竟然给自己用一样的名字!”艾丽明显离开了原有的话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说起狼犬,艾丽,”诺放下手中的水杯,“我寄养在你这儿的云雀怎么样了?”诺看向笑容突然僵在脸上,视线开始游离的艾丽,并未关注到一旁的飞机头男人正张着嘴巴,满脸实际意义上的惊恐。
3
“啊,那只阿拉斯加啊,”艾丽受到意料外问题的困扰,主要是那只大型犬的名字。她起身正坐,顺带扫了一眼一旁的飞机头男人,咳嗽了两声控制自己的笑意,“我工作太忙了,所以放在朋友那里。”
看着姐姐凝视自己的认真表情,艾丽越发想笑。这时诺靠近艾丽,伸出手像是要艾丽直视她般放在艾丽的脖颈上,“真的吗?”
“真的,就寄养在这位朋友的家里,对吧?”艾丽看向飞机头男人,对方拿下嘴里叼着的叶子慢慢点头。
诺和艾丽拉开距离,转而问男人:“有照片吗?”男人听后从衣服内袋里拿出手机,翻了翻相册,把手机递到两人面前。
“长大了呢。”诺像是看到了久别的好友或是自己的孩子一般感叹道:“如果有机会我可以去看它吗?”见男人犹豫的样子,她又补充道,“可能早就忘掉我了也说不定。”
“待会儿您可以问问恭先生。”
“好的,非常感谢。它黑白分明的毛色让我想起一位叫做云雀的人,所以就把它取为云雀了。”她笑着说,这才注意到男人脸上僵硬的表情,“这个名字稍微有些奇怪吧,明明是狗却有一个鸟类的名字。”
“不行了。”艾丽突然趴在诺的肩上,身体开始颤抖,接着捂着肚子再次倒在沙发上,今天她受到两次剧烈的笑点冲击都是因为这个完全不认为把人的名字取到狗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姐姐,“我说啊虽然我不喜欢狗不过姐你真的特别奇怪哲失,你也这样觉得吧!”她几乎每说一个字都要笑半天,声音断断续续抖地不行。
被称作哲失的飞机头男人默默地把脸转到了一遍,诺想这的确是不需要认同的无聊观点。
这时门打开了,诺直接无视没法控制自己的艾丽,站起身来,但走进来的却不是赫姆和恭先生,而是另一个黑发高个东方人,背着剑。
“你是艾丽的姐姐?”对方和飞机头男人打了个招呼后看向两人,“艾丽你怎么了?”
“是的,我叫诺,多谢平常关照艾丽。”她照东方人的标准打招呼,男人又笑了。
艾丽好容易恢复过来,也站起身,“武,你还记得很久以前我带回的那只小狗吗?”
“啊,当然记得,和次郎处得挺好的。”
“是啊,你还记得它最初的名字是”
听到艾丽要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诺也不好阻止,虽然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笑点在哪儿。径直走到了阳台看外面,远处快速开来的水上汽车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是赫姆。
“他们回来了。”她转身走进室内,看到武也在笑,只有哲失一人朝她点了点头。完全不想理会屋内的气氛,诺又走向阳台,没想到水上出租车就停在下面。
“让哲过来。”恭先生看到她站在阳台后说,声音不大,但非常清楚。
“走正门。”她看到赫姆,微微皱眉,但还是转身叫来了哲失。
两分钟后,三人全都从阳台进了屋内,其中一人虚弱地靠在沙发边上。
“这是怎么回事?”艾丽看着瘫倒的人问道。
“对弗里欧里开枪的狙击手。”恭先生结果哲失为他倒的一杯茶。
“不是枪手?”艾丽皱眉,一旁的武也颇为烦恼地挠了挠头。正在询问赫姆刚才去哪儿的诺听到这儿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但没有打断他们谈话的意思。“我就想,枪手的目标从来没有——”艾丽突然停下,回头看向一旁的赫姆和诺。
“啊,我们就先走了。多谢恭先生照顾赫姆。”说到这儿,赫姆冷哼了一声,诺虽然想问能否见云雀,但这个气氛似乎不对。她蹲下身,对那位狙击手说道,“能起来一下吗,你靠在我的东西上。”对方突然就睁开了眼睛,浅色的眼眸盯着诺看,诺顿时有种被看穿,他又用视线扫向赫姆所站的方向,诺的眼睛微微眯起,抓住行李箱的手柄,站身抽出。不安的感觉浮起,她把另一只放进口袋。“那么我们先走了,艾丽再见。”她向武点了点头,对帮她开了门说了一声谢谢。赫姆跟在她身后,离开前看了看恭先生,弯起嘴角,那是一个属于孩子的笑。
两人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令赫姆有些惊讶的是诺没再问他今晚的事情,而是默默地去了浴室,出来后也一言不发。
“妈妈,你怎么了。”赫姆感觉到了诺在思考,或许是棘手的问题。
“恩,没什么。”诺心不在焉地应道,这使赫姆感到不愉快。
“今天晚上你去干什么了?我听说发生了——你不会受伤了吧!”赫姆问了已知的问题,并且他已从恭先生那儿知道诺没事。
“参加宴会,我没事。”依旧是敷衍的回答。
“我说,妈妈!”赫姆抓起诺的手,意外地冰,“有什么事说出来好吗?也只有我能听你说了。”赫姆盯赫姆浅蓝色的眼睛,张了张嘴,最后笑了。
“我只是有些累,睡吧。”说着她起身,赫姆看到她另一只手上戴着两枚的戒指,其中一枚是一直挂在项链上的那只,另一只他从来没见过。
“这只戒指是你新买的?”赫姆问,但他能肯定诺不会买这样的戒指,被刻着奇怪文字的环状包围的眼球
“恩,今天晚上在一个小摊贩那里。”赫姆咬住下嘴唇,转身离开,诺就这样站在原地,直到响起“砰”的一声才脱离出来。
“赫姆?”她墨绿色的瞳孔亮了亮,“赫姆?”往前迈开步子才察觉到自己浑身颤抖着。“这样不行。”似是为了放松吐出一口气。她坐回沙发上,侧头能看到河道两旁的路灯明灭不定,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对面河道上,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在时有时无的光线下晃动,诺瞬间起身踉跄地走向阳台,但又突然停住脚步,揉揉眼睛,对面什么也没有。
“是错觉,是错觉,”她喃喃自语,不知不觉地走到角落的小沙发上,缩起身子,把头埋在膝盖里,“诺,你要振作,都这么久了,事情早就过去了,不是你的错。”说出这句话时诺忍不住哭了,在潜意识中,她一直都认为是自己的错误导致那么多人的死亡。
今天有很多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是自己的妄想还是他人安排的现实,还有待调查。
她抓紧了手里的小匣,慢慢冷静了下来。
在赫姆和另一人进来的时候诺已保持这样的姿势,在自责、恐惧带来的疲倦中进入睡眠十五分钟。
倾盆大雨,诺跪倒在雨中,浑身湿透,头发、衬衫、长裙都紧贴在身上。
一个圆柱形玻璃瓶躺在黑色内衬的箱子里,那么明亮。一对抹上褐色的圆球在福尔马林中静静漂浮,能清晰看见褐色中的墨点。它们曾经带着笑意;曾经散发出怒气‘曾经那么温柔
诺前所未有地大声哭泣,双手交握紧紧压在胸前,心脏被攥住,好像要窒息。她不记得自己在雨中多久,不记得哭了多久,最后连声音都没办法发出来。
啊,她永远忘不了,结束与开始同时到来。
直到遇到赫姆她才重新找回了快乐,她不想被拖回每日每日在各处套取情报、冒着随时失去生命危险的情况开枪的紧张日子,本来这一切会在今天结束『枪手』的别称也将从今天起成为过去。
总有些事情不能如人所愿地完美,但生活就是在不完美中停留,然后慢慢地使自己达到理想的过程,不是吗?诺渐渐学会控制痛苦的回忆,使它们不那么容易地溢出来,虽然受到了意想不到的冲击,但总会被解决的。抱有坚定的信念,怀着想要保护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走下去,不会逃避,也不说放弃。
4
“还是个小孩子。”男人把黑色爵士帽盖在诺的头上,阻塞在帽内的空气发出轻轻的“噗”声。
“我已经成年啦,reborn先生。”诺无奈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拿书挡住自己脸的赫姆,小家伙大概是在偷笑吧,这样的自己真是太丢脸了!完全没有妈妈的样子。
“噢,那还真是可喜可贺。”reborn捏了捏糖丝儿般卷起的鬓角,走到窗前,“那我就送你一份特别的成年礼吧。”威尼斯的水道早已不复往日的繁华了。想要再现文艺复兴时期时期的繁荣景象果然已经不可能,相反,处于暗处的交易倒是逐渐浮了上来。
“敬谢不敏。”诺喝了一口牛奶。
早晨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满脸泪痕,突然出现在前厅用“chaos”打招呼,穿着一身黑的男人和一句话都不和她说的赫姆,真是前所未有的“惊喜”,但多亏这两人的存在,总算是安心一些。
“这件事也和我有关,你的事是顺便。”
“我认为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或许是错觉呢。”诺心里游荡着挫败感。
“到日本呆着吧,我会联系那小子。”
“恩,谢谢您,毕竟我的能力还是有限啊”诺感到自己现在的确是心有余力而不足,由于目标的逐个扑灭引起情报网的逐渐缩小恐怕是最糟糕的因素了。不过去日本和那小子?
“偶尔关心小辈也是长辈的责任。”诺还没来得及反应reborn继续说道,“快把手上的戒指收好。”诺看了看戒指,弯起嘴角,难见reborn先生这样直接的关心,他已经不再把自己当作孩子了,在发生过那么多事以后。
“我走了。”reborn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牛奶,十分干脆地转身,跳下了阳台。只有少数人知道reborn害羞时会离开。
“现在大家都不喜欢走正门,是一种潮流吗。”诺自言自语般说道,站起身准备去卧室换衣出门,正好看见一旁镜中的自己,reborn忘记了帽子。“赫姆,我把帽子放在这里,他会回来拿的。”
赫姆把书放下,点了点头,鼓着脸与诺对视。
诺笑了笑,走到赫姆身旁,弯下身子,“抱歉,让你担心了。”搂住赫姆,男孩轻轻扭动了一下,也任诺轻拍他的背,仅仅发出一声“哼”的鼻音,果然还是小孩子,“有你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但是你一遇到事情还是不会和我说!”听到这话,赫姆推开诺的手臂,“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根本就不理会我!难道只有reborn能帮你吗!”赫姆的声音开始哽咽,诺看着他蓝色的眼睛里升起越来越多的雾气,嘴巴也抿成了一条线,“我、我也可以啊”
看着这样的赫姆,诺也感到自己做的不大对,遇到事情时就保持沉默的思考方式以前还没什么影响,身旁多了一个孩子时就会很不一样了,既然把他留在身边,自己的行为也应该达到对他负责的要求。
“待会儿出门我请客,下次遇到类似的情况我会和你分担的,就算把你当垃圾桶也没关系吗?”诺看着赫姆的白嫩的娃娃脸忍不住捏了捏。
“恩。”赫姆咕哝着,“那、我原谅你。”
“太好了,谢谢亲爱的。”诺亲了亲赫姆的脸,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笑容,“换一套衣服吧,还是说你准备再睡会儿?”
“不睡了,说好你请客的。”赫姆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已经不冰了。
“当然。”诺走进卧室,因为你还不到赚钱的年纪啊。
赫姆在洗脸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此时的诺正在考虑穿什么衣服出门,赫姆睁着红了的眼睛,走到门口,
“谁?”
“赫姆,我是你小姨。”
“”赫姆拉开门,艾丽就迅速走进了房间,“我姐呢?”
“在卧室换衣服。”
“你这个小鬼,和姐姐待在一起的时候肯定”赫姆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秒,艾丽已与他对视,捏起他的脸来,“好软啊,哪像我,天天和一群只会开意大利黄色笑话和大喊着‘十代目’、“极限”、“哈哈哈”的男人在一起,稀少的女性同胞也很少能见到面,相比之下在姐姐身旁的你——”
赫姆像猫一样打开艾丽的魔爪。“嫉妒就直说。”
“被看出来了呀,”艾丽耸耸肩,转身坐在沙发上,到处视线游弋,阳台上的帽子看起来挺眼熟的,艾丽站起身。这时只听下面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一个人影飞身上了阳台,将帽子捞住,往房间里看了一眼。这使艾丽大吃一惊。
“r、r先生!为什么你的帽子会在姐姐的阳台上!”
艾丽脑内瞬间闪过各种可能,这真是不可思议,不会吧,应该、最好不要像自己想的那样。不对不对,姐姐可能知道这边的事情还是说只是和r先生偶遇思考的时间不足一秒,reborn已与艾丽擦肩而过,从正门飞一般离开了,赫姆听见他喃喃自语般说着:“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然后世界第一战斗狂登场。
赫姆脑中甚至响起了海顿的第104号交响曲(他并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开头旋律,想起昨晚激烈到眼睛跟不上,且很好遵循了“打人不打脸”原则的战斗,赫姆仿佛看到眼前一切已成废墟。
“怎么了?”
这声音响起的一刻,赫姆以快速的姿势奔向诺,“妈妈快离开这里”的叫声还停留在张开的声带处,就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仿佛幽灵一般的碎语:“啊拉啊拉啊拉啊拉”
“艾丽?”诺走上前去,艾丽正坐在沙发上,双手抱头,与恭先生对视着。“那位先生把帽子拿走了?”诺问由于急于将她带离现场,双眉压得极低而表现出担忧的赫姆。
“恩,他从正门走的。”赫姆看着已经收回武器的云雀,这个房间里正常的人恐怕就是自己和妈妈了,而清楚情况的,他看了看艾丽,大概就是自己。“哥哥喜欢和强大的人交手,那位先生就是他咬、渴望的对手之一,那位先生上来拿帽子的时候正好被住在楼下的哥哥发现吧,所以哥哥跟上来了。艾丽是来找你的,在哥哥和那位先生瞬间结束的追逐战后就成了这样。她看到了那位先生的帽子,误会了吧。”
诺安静地听完赫姆的话,看了看恭先生,“您要喝点儿什么吗?”说着她走到柜子旁边,端了两杯牛奶出来,坐在艾丽右边,云雀翘着腿在艾丽对面坐下,赫姆则坐在背对阳台的小沙发上。
那位先生?姐姐和里包恩?十一岁的赫姆?十一年前姐姐才八岁,里包恩呀果然还是不可能!
“姐姐和reborn先生是什么关系?”艾丽端起牛奶,有些犹豫地问诺,千万别是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先告诉我你怎么认识reborn的,”诺拿过艾丽的牛奶。
“r先生是我们家族的。”艾丽爽快地说道。
“这样啊。他算是我老师的朋友。”
“老师?什么老师?”艾丽决定自己在今日应该将八卦精神进行到底,她突然发现姐姐有很多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事情,这样的感觉非常不好。
“全部科目的老师,”诺慢吞吞地回答,转开话题,“我要和赫姆去外面逛逛,你要一起去吗?”
“其实,”艾丽顿了顿,“我是想和你说,我还有工作要处理,所以要去罗马了。”
“别太累着自己了。”诺没什么表情地说道,把牛奶放在艾丽的手上后她走进卧室,又很快拿了一封信出来,“我在中国和爸妈见了面,他们知道我来看你,让我带了一封信和礼物。”
艾丽接过,并没有拆开。
“是很好看的旗袍和围巾,和你眼睛的颜色很配,妈妈选了很久。”
“恩。”艾丽前倾轻轻抱住诺又松手,“你也好好照顾自己,”她转头看向对面一直在和赫姆做眼神交流的男人,说道,“恭弥,我的姐姐拜托你了。”
“等一下!”艾丽的语音未落,诺就惊讶地叫道,“怎么回事?”她想起reborn也让她到日本去。
“妈妈,我昨天和哥哥约好去他家玩。”赫姆赫姆坐到诺身旁,轻轻晃着她的手。
“那好吧,”诺沉默了半晌,虽然有些犹豫,可是对赫姆还是有一丝愧疚,如果他想去的话自己陪着也没什么,还可以顺便见一下云雀,“恭先生,行吗?”她问道。恭先生一直坐在那儿一语不发,赫姆叫他哥哥而不是叔叔,“那小子”应该是指他。年轻,实力却不弱,或者可以说很强。
“今天晚上的飞机。”他喝完了最后一口牛奶,细长的墨色凤眼扫过诺的脸,“哲会来接你们。”说完就从正门离开了。
“总觉得在哪儿见过的样子。”在艾丽走后,诺对赫姆说道,“你有印象吗?”
“没有。”赫姆一口否决,“妈妈。”
“恩?怎么了?”诺拉住赫姆的手。
“这套休闲的绅士服挺适合你的。”赫姆露出小虎牙,蓝色的眼睛微微弯起。
“谢谢。”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5
“私人飞机”
诺看见内部设施后不禁感叹,恭先生是做什么的呢?她猜测着。
西装、保镖、认识reborn。长相很清秀,光从外表看去富有古典气息的黑发凤眼会显得文弱,从能追着reborn对战看实力很强。
如果身处彭格列(大概是这个名字)家族内或许是担当门外顾问的重要角色,这个猜测有些大胆。现实生活中,商业头脑这种东西虽然看不出来,他的对外身份有可能是银行家、商人等主要用脑以及不得不出席大量宴会的工作,政治家的可能性也有,大多政治家都能言善道,不需要说话的场合也不会多言,但看他的样子不是初入茅庐就是老成至极。
不论怎样的推测都是个人的认识,在进行更多接触前不要有过多的自我观点比较好。
赫姆在上了水上摩托艇后还因为要去日本挺兴奋(诺第一次见他这么激动),不停问诺那儿的情况,不到五分钟就累得睡着了,毕竟还是孩子,白天他们从叹息桥和总督府开始,一直在不停地走动。大约半个小时候,到达斯泰塞拉岛的机场,赫姆依旧睡着。诺示意哲失不要出声,让他帮忙拿着两人的行李箱,reborn的托付和诺直呼名字的熟络足以让她信任恭先生和哲失。她尽量轻柔地抱起赫姆。男孩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嘟囔着:“妈妈?”
“是妈妈,继续睡吧,我们马上要上飞机了。”
“恩。”
男孩轻声呢喃,再次闭上眼睛,安心地趴在诺身上。
草壁哲矢看着这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轻易地抱起赫姆感到吃惊。他并不熟悉爱丽的家庭情况,这次见面时他才知道爱丽有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姐姐,那只阿拉斯加也是她姐姐的(当初拿来时爱丽说是某个忙于工作的朋友的)。诺的形象在餐厅见到她前于草壁想象中一直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呆板女子——这是草壁心中美国高校认真读书大学生的样子,并且也满足和爱丽互补的条件。
见到诺后草壁看到姐妹倆的性格迥异真想问两人是否是亲姐妹。轮廓也不怎么相像,而举手投足间诺像是从家教极严苛的书香家庭出身,爱丽则是中产阶级成长。他可见识过爱丽的拳脚功夫,对付起普通黑手党简直绰绰有余,而诺的样子一看就不像动武之人,现在看来还有些力气。看着诺轻拍赫姆的背的温柔样子,如果她不是那么年轻,他会毫不怀疑两人的母子关系。
“到目的地要多久?”
“正常情况下是30小时左右。”和成都到威尼斯的时间差不多,但应该不用转机,是怎样的实力啊,直达目的地。
诺给赫姆戴上耳塞,盖了一件大衣后就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了,正对到达恭先生几个保镖所在的隔间门。
她的耳鸣在起飞时同样严重,疼痛直达双眼,她顺势闭上眼睛,戴了眼罩。
所有的都是游戏,对他来说。除了笑容外已经没有什么留在她的心里。总是摸着她的头,无论她如何像猫咪一样扭头都不松手,反而像个孩子般露出得意的笑。
“我的学生真是太可爱了。”
每当他这么说,她都十分快乐,她想这或许就是喜欢。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去重新思考这种喜欢的深层含义,只有“大概就是恋人的喜欢”的模糊感觉。
在徒步行至目的地的途中她碰到了带着面具的女性,她问了她许多奇怪的问题,由于对对方靠近时的香气和悦耳的声音产生的好感,她每一个都认真回答了。最后对方问她:”你最宝贵的物品是什么?“
那时她十岁。和具有好感的女性说话使她天真的心得到了蜜汁的滋润。她年少时的天真,对他人轻易的信任恐怕是他教育的失败。
之后她一如往常到达伪装成律师事务所的地点,走上楼梯,所有的一切都和往常相同,她本认为亘古不变的日常。
黑暗压得她喘不过气,被异常安静到可怕的夏天中的雷雨声惊醒的一瞬诺扯下自己的眼罩,心脏在胸腔里重击,那是对死亡的恐惧,她在梦里编了一场连嫌疑人都事先安排好的游戏。靠在位置上深呼吸后她看向依旧在熟睡的赫姆。喉咙干涩,她松开安全带,在平稳的飞机静悄悄地上走到茶水间,借着微弱的灯光看见舱内茶几上精致小巧的茶杯。犹豫了一下,诺走到茶几旁的矮椅上坐下。
诺拿起其中一个,在手中把玩着,黑色茶杯上金色的花纹一圈圈连载一起,没有断开的地方,繁星般点缀在杯底的花纹令人惊喜。
”突然想吃debauve&gallais的巧克力了。“
诺拿起其中一个杯子,走到茶水间,看了看,倒了一小杯可可,喝了下去。
响起的脚步声让诺警觉,高挑身影在落下的余光下被抹去半边黑暗,突出分明轮廓。
”晚上好,恭先生。“
诺轻松地打了个招呼,对方瞥了一眼她手中的杯子和打开盖的可可粉,
”要喝可可的话有大的陶瓷杯。“他揉了揉自己的乱发,打了一个哈欠,走到诺身旁,看着柜上的瓶罐,最后拿起桌上的可可粉,也给自己冲了一杯。诺换了大的陶瓷杯后则倒了清水。恭先生问,”你不喜欢甜食?
“偶尔尝试,糖分对视力有影响。”
短暂的对话结束,两人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睡觉。
6
第二日早晨醒来诺首先注意到对面的座位是空的,只有向后调成仰式的座椅,心脏重击一下,看到一旁的行李,她弯腰打开,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显然某个孩子找不到东西了。她呼出一口气。前天晚上那些事让她疑神疑鬼,接连做了两天的噩梦,诺把额头上的眼罩下拉到脖子,走到盥洗室。
用手帕擦干脸上的冷水,她对着镜子扫了一眼自己的脸,黑眼圈潜伏在眼下,好像要蔓延上新枝干的深色,但并不是太明显。印象中她的母亲也有象牙色的皮肤,面对小小的姐妹,父亲极遗憾地感叹“家里没有一个麦色皮肤的小伙子”。总之,只要出现异状,疤痕或是生理上的反应,诺的皮肤很快就能暴露无遗,哪怕上台演出,她也不穿露背装——背后一道疤痕从右肩划过整个后背,在左边腰腹处收住。
愈合后剩下淡褐色浅痕,正如一条被折断的树枝。她没有消去这条伤疤的意思,反而留下,为了铭记。她不愿再经历笼罩在死亡阴影下的生活,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给她带去的丰富经验;她想要记住的是充满美好的回忆,但老师已经死亡的事实又不时折磨她。前者与后者的界限并不分明,没有交叉的点、鸟儿的窝巢或是新生的嫩芽隔开,于是诺全都记住了。当她想起背后的伤疤,当某些时刻伤疤给她带去心理上的疼痛,她想起一切,接着反省,最后总结,记住一切。
赫姆去了机长舱室,据他说想学怎么开飞机,诺叮嘱他“别让飞机坠毁”后就出来了。恭先生靠在躺椅上,哲失躺在一旁的沙发上叼着一根叶子,两人都在闭目养神。诺没有搭话的打算,走回座位上也拿了本书看起来,这是一本封面无字的书,本来是两个一元硬币厚度,诺分成两册,读起来不会拿着费力。
过了一会儿,诺去隔间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走回座位的时候见到恭先生坐在赫姆的位置上,似乎在看她的书,当下一惊,又稳住,以平常步伐走回位置。
“好看吗?”她把水放到桌上,坐下问道。
“少见,”对方合上书页,随意扔到桌上,“这种理论上的推论根本没用。”
“不见得。”
“哦?我只相信自己的直觉。”恭先生说着翘起双腿,看向诺,“reborn提到你的工作,一个杀手被别人抢先消灭目标,你看上去倒也无所谓。”
“你的boss依旧照付费用,我何乐而不为呢。”诺笑道,他不是来找茬的吧。
“沢田纲吉不是我的boss。”恭先生冷哼一声,突然站起身,弯腰前倾,将他与诺之间的距离拉到十公分内,两人中只要一位动作过大,额头就要相碰,“你很强吗?”
“”那双墨色眼睛中正闪动着令人心神荡漾的光芒,充斥着他灵魂的热情。诺愣了愣,精神似乎被吸入其中,她想到了爱丽的双眼,想到了父亲的眼睛,想到她记忆中那么多双墨色的眼睛,她仔细凝视过的每一个人。
看着她略显呆滞的表情,恭先生拧起了眉头,他第一次碰见在自己即将下战书时走神的人,正准备毫不留情地做些什么,诺猛然清醒站起,躲闪不及,两人额头相撞。诺跌坐回位置,恭先生用一只手弄乱了刘海,语气恢复平淡:“看来我期待过多。”
诺没有说话,撑着扶手站起来,“可能我的问题很冒昧,但请你回答,你认识一个姓云雀的日本人吗?”看着他没有变化的脸,诺耸了耸肩,“没什么,不认识就算了,我们的目的地是日本哪里?”
“你找云雀有什么事?”
“你真的认识他?”诺微微瞪大眼睛,嫣然一笑,“你们是亲戚吗?”
恭先生面对这莫名的笑脸,一时间没有说话,又恍然大悟似的弯起嘴角,“是,我听说你们有个约定。”
-
“哲,怎么回事。”他看着草壁手上的小行李箱和大包问道。
“我请哲失帮一下忙,赫姆不能睡一半被叫醒,他会很难受的。”诺说。
“恭先生,我只是——”草壁连忙解释,生怕恭先生再说些使人不愉快的话,早上他醒来后就见诺一脸纠结的表情看向恭先生坐的位置,那灼人的视线简直要穿透几把躺椅。
“哲是我的助手,不是你的。放下箱子,哲。”恭先生俯视诺,她绿色的眼睛也毫不退却,脸上表情多少有些不满,“reborn只让我带你来日本,本来赫尔姆斯会留在意大利,又或者,”他自己观察着她,在听到这话后诺的唇瓣微微张开,稍重的吸了一口气,又不自觉地抿了抿唇,“从飞机上下去。”他的视线扫向躺在位置上,用兜帽遮住半脸的男孩。
“他——”
“好了,妈妈。”赫姆嘟哝着,声音沙哑,显然刚被吵醒了,“我自己走。”说着他晃动着身体坐起来。看了一眼窗外,他把搭在腿上的外套披在身上,默默地绕过诺,从哲失手上接过他的行李箱,走向舱口。
诺没说话,维持着半蹲姿势,看着扶手上的横纹,直到恭先生跟在赫姆之后转身离开才站起来向哲失道谢,拿起自己的行李包背在左肩。她的脸色不太好看,比平常还苍白,毫无血色,哲失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这位女士他们家老板就是只会说冷话的性格,看来她那位姓云雀的朋友肯定不是不管男女不顺他新意就要咬杀的恭先生。
“妈妈,对不起。”坐上轿车后,赫姆轻声说道。
“你做错了什么吗?”诺砖头看向他。
“是我让哥哥带我来日本的,结果到了自己还在睡觉。”
“我认为你没错,”诺侧身,手放在赫姆的脸上,“如果硬说谁有错的话,是那个哥哥。他实在不通人情,这么小的孩子最需要的就是睡眠了。”凌晨三点硬把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从睡梦中拖出来,一个不可理喻的人。
赫姆没再接诺的话,他点了点头后,看向窗外黑乎乎的一片,只有模糊的形状表明他们正行驶在两侧有楼房的道路中,赫姆又迷迷糊糊地闭了一会儿眼,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达日本的激动就在半睡半醒中到了住的地方,脑内回响着云雀的话,只躺在一床被子上就睡着了。
7
吃早饭时没有一个人说话,赫姆不太习惯每碟一点儿食物的吃法,对一旁的诺做了个鬼脸,当然没让云雀看见。餐后诺说带赫姆出去走走,赫姆却说和哥哥约好要一起玩,听完后诺蹲下身,语重心长地对赫姆说:
“如果他要对你做什么,记住走为上策,实在跑不了就用我教你的招术对他,再者,非被困住,凭自身力量无能为力时用眼睛。”
她从包中拿了一个瓶子出来,塞到赫姆手中。
赫姆满头黑线,“妈妈,”他闻了闻瓶口,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哥哥不是坏人。”
“我不是针对他,”诺稍退站起,“总之,注意。”
见赫姆消失在转角,她进房收拾出一个挎包,将早晨放在门口的和服换成简单的运动装,沿着走廊绕到了大门,哲失却像是一直在等她似的走上前来,依旧叼着一根草。
-
诺坐在走廊上,双手支撑着后倾的身体,手掌按在木质的地板上,已经印出了条条红痕。并盛的夏季比记忆中凉,感觉新鲜,若是选择落脚或旅行的地方,列表中绝不会包括大都市,那儿充满了无需存在的嘈杂。
从恭先生家正好能望见远处的山脉,从山脚到并不太高的山顶由草绿、浅绿逐渐过渡到酞青绿、深绿。午后下了一阵小雨,群山被奶白色的幕帘遮住,只能见着山脚下的冷杉群。等到雨停,雾又渐起,开始还是透明的几缕,好似山中人家点着炉子后升起的炊烟,细而薄,不一会儿山却变得影影绰绰,被雾气割裂开了般,那位于远处的山脉,颜色本深,雾气却重到将它们全都盖住了。但这与雨中又是不同的情景,雾在流动,便给山带去了宛若拂面之感,雾浓到成了雨幕的奶白色,雨又下了。
阵阵凉意袭来,诺没扎起的头发被吹得左右轻舞,飘到脸前。她抬手将乱发梳整,手指的暖接触脸颊上被初秋微风亲睐的皮肤,顿时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连着心脏,胸口微热。她察觉到自己感受的不同,没有发觉自己脸上浮现的微笑。
诺坐的地方正巧是这建筑一扇侧门的入处旁,赫姆拖着疲惫的身体,几乎瘫倒,恭先生一身居家和服,悠然在后。两人转个弯儿就见诺坐在走廊上望着远处的山脉微笑,她别在耳后的碎发,半遮住的玉颈,略宽而垂在地板上的墨绿和服,无不衬托出周身的宁静。赫姆顿时觉得疲惫全消。
“妈妈。”他走上前去,“你怎么在这儿?”
诺回头,“看风景,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抬手摸了摸赫姆的头,黏糊糊的,出了许多汗的样子,转而侧头看到一旁的恭先生,想到早晨他让哲失传的话,心中一堵,挑了挑眉。
“不早了,已经七点啦。”赫姆说道。
“唉?”诺撇开心头的不快,睁大了眼睛,被雨雾衬得明如繁星的碧眼满盛惊讶,“怎么会?”她竟然坐了一个下午?转头望向远处,周围景致只瞬间便没入昏黑当中,宅院一角点起了瞪。
恭先生看着诺瞬息变了三次的表情,弯起嘴角。这和艾丽挺像,也终于有了些许孩子的气息。他已不再是十二年前的云雀恭弥,可诺在他眼里却停留在孩童时的心形,正如诺认为自己已不是天真烂漫的小不点儿,可云雀应是多年前温柔的大哥哥,这也难怪她认不出了。只依稀记得对方留下的模糊印象而全然忘记完整的相貌,靠这点来寻找故人的,诺恐怕是杀手中的第一人。
赫姆与恭先生都去淋浴了,诺一人在餐室用晚餐,和中午差不多,仅菜色变了的和室。虽说坐在布团上不如沙发上舒适,但她并不讨厌这所传统的日式建筑。古老的东西中沉淀的內絮更多,恭先生本人不说话时适合极了这所屋子,但一开口便是恣意言语,唯我独尊的牌匾的确是他对于自己最准确的评价。
诺快速吃完了晚餐,两人还没到,她独自到里院一隅,已是隐没于黑暗中了。院中灯光只照亮了池中水面与两旁树丛边缘,全无风景可看。诺无意停留,径直回房,却迷路了。她按着脑中线路转弯、转弯再转弯,为什么每一处都这么像?于是推开其中一扇纸门,往里走,她本猜门内有门,可推了五扇才进了内里的走道。恭先生将房子建成这样是个人喜好嘛?至少里面和室门上的山水画不一样了,诺虽不怎么懂,总能凭浓淡高低辨别。
有扇门半掩,诺推开,当即关上,转身就走。餐室两人对视一眼,继续吃饭,赫姆很努力地用筷子夹东西。过了好半晌,他撑地站起,运动量、温泉浴和日式晚餐几乎让他站着睡着。
“待会儿继续,你先去。”恭先生一句话把赫姆打入地狱,刚想反对又被一个凌厉的眼神压了下去。他有点儿后悔了,不应该掺合到这件事中,但reborn的不信任实在使他恼怒,因此也绝对不会把真相告诉他!
“我和你一起去。”赫姆闷闷不乐地坐下,看着恭先生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你不让妈妈出门?”他早晨在训练场听到他和飞机头大叔的对话。
恭先生未答,起身,“先关心自己吧。不许再用辣椒水喷我。”他墨眼瞥了赫姆一下,赫姆背后发凉,抿起嘴唇。心想难道恭先生知道幻术的事,毕竟今早用初等幻术诱敌时他未受丝毫影响。
谁知至此他们每日回来都见诺坐在同一个地方,看风景,旁边放着茶和电信,都是自己在厨房做的,材料让草壁定期采购时带回来。要不就是在摆弄枪支。她问恭先生艾丽带来的阿拉斯加犬在哪儿,恭先生答在别院,诺也没多问。赫姆讶于她的静,恭先生只感觉这和reborn描述的不同,reborn提到对诺最好不要有限制,云雀只需观察。云雀只想和诺打一场,这任性让他做出“不同意就不准出我家门”的决定,他知道诺如果被逼迫做一件事反而会背道而驰,从十二年前来看的确如此。诺对现状没太大感觉,她有“是reborn限制她出门,恭先生的话不过是一个借口”的猜测,于是也没有外出打算,暂时静观其变。直到某一天,她收到枪手出现在日本的消息。
8
电话来的很及时,正巧在卡拉乔为从早已消失的家族那儿发出的枪手行踪感到焦头烂额的时候,他的“朋友们”纷纷从各种渠道向他探听消息的真假,连多年前的旧账都翻了出来,只为一句话的确认。卡拉乔在接起电话前还想着朋友太多不是一件好事,并准备把那些人移出朋友名单。
卡拉乔是一个黑皮肤的瘦高个,虽然因他的生活规律导致身材逐年走样,但四十这一门槛还没跨过,他也不担心,上一件让他担心的事情,和奥莉安娜有关。奥莉安娜是个小女孩儿,永远都是,卡拉乔不会忘记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境,那时奥莉安娜刚满十岁,卡拉乔大约二十过半。女孩敲开打了通宵游戏,正昏昏欲睡的卡拉乔的房门,说的第一句话是,“晚上好,伙计,我叫诺。告诉你我的真实姓名,以后就要罩着我了。”
卡拉乔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娇小女孩(简称小萝莉)半晌,直到枪口顶着他的后脑勺才止住笑声,睡意全无。
卡拉乔承认自己挺怕死的。
两人坐下来,开了一瓶红酒,女孩说她是『黑鹰』的学生,那话也是他教的,不过把“跟我混”改成了“罩着我”。女孩简单说了她的目的,卡拉乔竟然答应免费帮她,大概是酒精的缘故,从未喝醉的卡拉乔想。他替睡着的女孩盖上毯子,自己竟然一夜无眠,连黑鹰都不知道自己具体住哪儿,女孩仅凭变声后的声音就找到他。接近不惑的卡拉乔想,若再有孩子向他求助,他或许不会帮忙了。
这些年他看着诺在一个本子上写写涂涂,天上的星星也一颗颗坠落,连全世界零头都算不上的数字,成就了『枪手』之名。卡拉乔在听到外婆的话之前就相信“每颗星星都象征着一个人的生命”,他希望女孩的那颗星永远不要落下。
她从意大利威尼斯马尔佐街格拉齐亚诺名下实际属于弗里欧里的房屋失踪三星期终于来了电话。卡拉乔接起,在约定的空白三秒内酝酿好了所有情绪,然后破口大骂。
过了漫长时光,诺才开口说话,手机掉水里忘记修根本不成理由,她解释再解释最后只听那边一声重叹,一秒不到的抖动通过金属制品传来几乎使她潸然泪下。
“没事就好。”
接着,她听卡拉乔说着枪手的消息,期间一言不发。
“都有谁问他的行踪。”最终她问。
一长串的名字出来,诺的手下意识伸向口袋,忽然想起自己身着和服,而本子,不停更换外皮而内里卷角折边,被磨去一层又一层的本子,沉湎于威尼斯水下。
放下电话,进入内廊,推开做了根本不会被发现标志的房间,将里面32英寸的设备连上13英寸的电脑,打开网站。公告栏里的信息未变,邮箱中的新邮件却达到48封。诺没改公告,邮件一一打开,全部整理完后有两个收获,一是关于发出枪手消息的家族信息,从记忆中读取来;二是关于恭先生,他的全名叫云雀恭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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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奔跑在后山上,她想起自己坐在恭先生家走廊上看到的山脉,遥不可及,而此刻她正奔走在绿色巨人身上。她时而匍匐,时而跃起,精神紧绷,身体却如猎豹张弛。想起北方的雪,此刻似乎包裹了她的心,悬在碎裂的白色冰渍中,发散至全身。
师傅,她心中默念他的名字,康沃尔(cornwall),脑中却全然没有形象浮现,好像这个名字是早已悬挂在空中的,被阳光蒸去水分,大风风干或是刚接触到的书本上出现的其中一个名字,才和读者打了一个招呼,还毫无意义。作为一个插入的线索,一把新的钥匙,只为引出接下来的情节而存在。
子弹从第一发起就紧追她身后,但只击中过左手小臂,给诺一种对方对于此次约定似乎并未看重的感觉,似乎重头戏还未开始。诺侧身藏于岩石后,开匣瞬间岩石炸裂,从不远处传来悠扬的口哨声,
“终于”男人眯起眼睛,到拉开发射线的一刻还百无聊赖的表情被镀上了冷峻的边线。他盯着飞起的碎石,逐渐扩散开的灰尘中的身影,又在瞟见一抹自然绿色的同时恍然大悟般侧身拉线,又一发炮弹飞出,他被冻住。
从腰身开始,即刻延伸到双腿,鹿皮靴僵硬地保持着平整的外表,新鲜的泥土气息转眼散发出寒气。他又吹了声口哨,
“你不会以为这就结束了?”得到的回应是沉默,接着,下起了小雨。男人一愣,弯起嘴角,笑了:“不愧是赫尔穆特承认的母亲。”
诺单手持枪走出,脱下外套,用右手拿出手帕单手绑住左手肩膀受伤处,“三点二十分,雨。”
男人两手和下半身动弹不得,“既然你赢了,我就按照约定告诉你,”他脸上表情没有不甘,他在笑,眼神从空洞到激动来回摇摆。诺走到他面前,他微微颔首,双眼从下往上看着诺的双眼,“我是,康奈尔的弟弟。”诺牙齿打颤,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另原本就模糊的中心外视线更加不明,“噢别这么快就哭,小绵羊,”他的头发在雨中掉色,“来,帮我把脸上的面具撕下来,就从脖子那儿往上来,别用枪顶着我的脑袋,虽然你也不是第一个了,”
诺扯下面具,男人浅色的眼眸看向她。我们的女主人公震惊到无法拿稳枪支,她撩起刘海,使劲儿揉自己的眼睛,两人间的具体近到能看清对方眼中的自己。男人一只眼睛是假眼,而柔顺的眉毛,高挺的鹰钩鼻,上扬的薄唇,虽说他的脸由于刚才面具不合步骤的大力撕下而发红,却不损他那张,几乎是赫尔穆特成长后翻版的脸。
诺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并不讨厌雨天,却讨厌在那么几个特殊的雨季发生的事情,比如收到师傅的双眼,比如此时此刻,不知道应该相信谁的迷茫。赫姆只是孩子,他不应该参与其中,但现在他被所有一切拉扯进来。
“你用了幻术,对不对。”诺猛地抓住了男人的领子,用力晃动,“对不对!”她忍住呜咽声。
“别骗自己了,小绵羊,”男人游刃有余地说,似乎陷入困境被冻住的人并不是他,“康奈尔的学生会被幻术影响,那真是可笑啊。”
“不能这样,”诺收回枪支,双手捂脸,深吸一口气,“你呆在这儿,我马上会找人来,我不能再这样。”她拿出手机迅速发了一条短信,一指戳中男人耳后某个部位再一个下勾拳。看着眼前失去意识的人,诺慌忙下山,跌跌撞撞跨着台阶,跌倒三次,磕在同一个地方。
她不管任何障碍在马路上跑着,两旁行人无不侧目,只凭身体行动的诺连爬十五层阶梯,一边爬一边感受着胸口的压迫,好不容易站在熟悉的门前,她用一直带在身旁的钥匙插入锁中。“咔嗒”一声,她无力地靠着门,下滑的背部将门关上,终于屈起膝盖,将头埋下,却怎么都哭不出来。
9
云雀恭弥的浮萍拐猛然击中男孩的下颚,速度快到无法捕捉。赫尔姆特飞出去很远,云雀收起武器,走到一旁划亮屏幕。
『v要找的人在后山。』
『恭先生,诺小姐又去了那间公寓。』
云雀走到赫尔姆特身旁,半蹲下身晃了晃他,刚才似乎下手重了些,他单手插袋站起,黑色电话在手中转了三圈。
“诺受伤了。”他说。男孩依旧没有反应。云雀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墨色凤眸里一片清明。
-
他插入钥匙,轻轻一扭,几乎没有响动发出。走进去的左手边是小厨房,柜子上摆满了各式烹饪工具:炒锅架在电磁炉上、烤箱和电饭煲分置一侧、墙上挂着大大小小共五个平底锅;右侧是盥洗室连着浴室,一扇小推门将其与走道隔开。窗帘将房间与外边划成两个世界,虽说都是昏黑一片,房间内却是死寂一般,空气中的血腥味算不上淡,久无人居的公寓中氤氲着柠檬的酸甜味倒是奇怪。过渡间摆着一套咖色软沙发,电视正对,茶几上摆着烟灰缸和遥控器,上面都覆着一层厚灰。
他进入卧室,木桌占据一角,摆着电脑和散乱的纸笔,两张床占了五分之四的位置,诺仰躺在其中一张上,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姿势端正地像是躺在手术台上。她的警惕性未免太低……
云雀绕到左侧,他见过的红色方格手帕大部分都已变黑,而这红色又弥漫到床上。诺的呼吸重而长,皱起的眉头和模糊的谵语表明她陷入在梦魇中。云雀略倾上身,伸出右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很烫,诺却在那刻抓住他的手腕,火焰的温度一下从那儿蹿到云雀心里,他竟没有躲闪开。
诺睁开眼睛,黑暗中双眼的墨绿和镶嵌其中的瞳仁悄无声息地映进了云雀心里。
“云雀恭弥……”诺嘴唇苍白,脸却抹着浅红。“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在骗我……”她声音带着颤抖,无法控制泪水的涌出,带着疑惑与痛苦的神情拥有惊人的生命力,同时手却滑落下云雀的手腕,像是钢琴曲最后的余音,热度瞬间消失了。云雀先是站直顿了一秒不到,然后从另一张床上拿来枕头垫在床头。诺艰难地坐起,大脑的眩晕感、手臂的疼痛、胸口的窒息重量、浑身无力应使她的声音降好几度,她却偏是提高了,为了自己的清醒。
“你不是也一样。”
诺没有回答,却觉得怒火中烧,待一口喝下云雀倒来的水,她才开口说话:“奥莉安娜也是我的名字,而你,明知道我是谁,我想要找到……你,”她顿了顿,似乎不愿承认心中所想,“却隐瞒我你的身份,不让我出你家的门。这种行为,非常可耻。”她生气的样子反而让云雀弯起嘴角。
“只能怪你自己没有问过我的全名。”
诺感觉喉咙发疼,不想再说,勉强把杯子递给云雀,“还要。”这个人和十年前的云雀哥哥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吧。她看到邮箱里有人因听闻『枪手』来到日本而进行委托,其中有一封就是取云雀恭弥的性命,诺这才想起云雀的全名,上网搜索,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恭先生的照片。
云雀恭弥,并盛町出身,成立风纪财团……
诺接过水,左手被云雀拉起,“血都干了。”说着他利落地用剪刀解下手帕,下午子弹留下的擦痕出乎意料已在愈合中。“你的身体自愈能力很强,”云雀看着诺说道,“强到超过普通人类的范围了。”
诺不易察觉地咬了咬嘴唇,转过脸来时眉头还是皱着的,“即使这样也与你无关,但,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而且有钥匙。”她用陈述的语气说出,是她极力想弄清的问题。
云雀打了个结,退后两步,双手抱臂靠在墙上,“并盛是我的地盘,况且你擅自走出我家,我知道你的行踪再正常不过。”诺真想爬起来揍他一顿,却又听他说:“小提琴手奥莉安娜·阿玛多伊斯好杀人不见血的枪手,总算是达到了我们之前约定的目标。”他凤眼扫了扫摆在窗前的钢琴和靠在一旁的小提琴,黑色的提琴盒就在旁边。“不过,你没有与我打就走出我家门,这又该怎么算。”他极快走到床边坐下。
“我不会再踏进去一步。”诺声音变得沙哑,针刺般的痛不停刺激她的喉咙,她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两声,一时间不敢抬头与云雀对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发热让泪水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转。
“你会的。”云雀抬手放在诺头上,像之前告别时那样揉了揉她本就凌乱的黑发,那时还留着娃娃头此刻已有及腰长度,意外地闻见牛奶的香味。
他站起身时诺却再次拉住他,又像触电般飞快地松开手,“云雀恭弥,你想不想听在那之后发生的事。”
“没兴趣。”云雀说着走到拿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又倒了一杯水,“我感兴趣的是现在,不是过去或者未来。现在你最好快点好,然后,去见赫姆。”诺低头,恨不得就此失去意识,赫姆,赫姆知道吗,他是否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多得多,他做的所有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赫姆孩童的脸庞和那成年男人的脸庞同时交织在脑海中,赫姆的眼睛和那空洞的地方融成了一体又猛地分开,诺感到心脏被刀狠狠剜了一下般痛苦。她救赫姆是想有一个陪伴,也出于同情,赫姆身体上受到的伤痛使她想起自己在失去康奈尔后的痛苦。“别想太多,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吗?”诺拿着杯子,十分用力。
“赫姆对你用了幻术,隐去了你部分记忆,你是否察觉到了。”看着诺纠结的样子云雀决定直接询问,即使两人此刻在想。
答案与他猜测的不同,reborn赢了。在那之后发生的事到底怎样让她成为如今的她,能潜伏在各家族中,了解目标后毫不犹豫下手,复仇同时获取报酬。云雀未曾牵扯太多彭格列的事务,特别是针对其他家族及个人的行动部分,除了白兰那次例外。沢田的转变和诺的转变几乎是相同的,恐怕他下次看见沢田时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诺。
“让我听听看,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他说。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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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套上外套,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带,余光不易察觉地瞟向身后。麻烦人和麻烦的事情在同一天一齐冒出,若不是早已有所注意,他还以为这是上帝与他开的玩笑。
男孩不过八九岁的模样,白里透红的脸庞稚嫩,一双澄澈的蓝眼衬得鹰钩鼻越发高挺,紧抿着的薄唇微微上扬:“哥哥,好久不见。”
身后的男人带着一只眼罩,脸庞宛若这少年的成年版本,唯一不似的是相比之下略显暗色的眼眸。他点了点头,随即沉默蔓延开。过了一会儿,当少年披上外套后,男人才开口说话:“赫尔姆特,你最近到底做了些什么,我听闻……”
“正如您所听到的那样。”少年并未直视他的兄长。
“我不希望看到你成为康沃尔那样的人。”
“但您不得不承认康沃尔帮了这个家很多忙,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交易,但我同样不否认自己也参与其中。”赫尔姆特握住佩剑剑柄,这才抬头看向他的兄长,“请不要打扰我,和他。”他的语气中毫无尊敬,虽说带着表现礼貌的“请”,却将“不要”发得更重。红木门被推开,面前出现一条铺着红地毯的长道,小男孩一人走上前去,“别跟来。”他说,没有注意到女仆的表情,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房中另一人踱步几下,低声叹道:“恐怕最终审判将要来临了吧。”说着从嘴边逸出一声长叹,也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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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意外的枪击扫射他所受到的惊吓远远少于他的惊讶,意料之外的因素在最关键的时候蹦了出来,搅乱了一切,却又没使一切陷入到不可弥补的程度。
当他在手术台上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到的是一脸惊讶的女孩,说她是女孩是因她脸上的表情极为孩子气,那是孩子感受到痛苦时的模样,眉头并未拧起,只有漂亮的眼睛略向下垂,嘴唇紧抿。她或许认为自己的到来不合时宜,或许应该更早点儿以拯救这个眼中流血的孩子,或许应该晚点儿以避免让自己痛苦。
“你……”她手中的枪收回到一个小盒子中,房间中倒下去的人没有流出一滴血,因此赫尔姆特脸庞上的红色尤为乍眼。
“姐姐,救我!”他高声呼喊出,见女孩放松下来,恍然大悟的神情流露出来,待她慌忙走近想要帮助他时,两人对视,女孩眼睛失去神采。在融合前就使用眼睛的力量固然危险,却是不得已而为之之策,这个女孩的身材和他几个月前新招的女仆一模一样,赫尔姆特准确认出她的三围,虽说脸庞变了,记忆不会忘记。他从小时被赞为家族中的天才,却在一年前走向平庸,是因终于得到消失已久的大哥的死亡确认,是因本来安于平淡的二哥逐渐显露出无法遏制的野心,当他终于夺取了二哥引以为傲的轮回眼时家族遭受毁灭行打击,仇人是一位二十左右的女性。赫尔姆特看着诺的微笑感叹命运无常,谁又会想到这一切的起因竟是大哥的一时冲动呢?
赫尔姆特坐在走廊上看着晚霞笼罩天边,心中头次感到忐忑不安。诺何时知道自己的事情?她会原谅自己吗?大哥和自己哪个更重要?赫尔姆特不禁将嫉妒之情表露出来,诺可为了康沃尔做任何事情,不惜放弃即将到来的安定生活,反而选择成为杀手复仇,而她又能为自己做到何种程度?在想起自己是大哥死亡的原因之一后。
赫尔姆特并未觉得自己的感情可笑,大哥对自由的追求,受压抑的二哥一时的爆发都证明如若一人无法正视自己的情感和欲望,就不能清醒地面对一切。不论下次见面时情况如何,他都希望诺能够原谅他……或依旧……依旧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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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沃尔是一个温柔的人”她没什么表情地说道,“我和他离开日本后就飞去了美国,他继续工作,我则在那里上了小学。据说是担心我无法与同龄人交流的缘故才允许我出门的。我还记得为了防止我与陌生人随意说话,他放了汉尼拔给我看,安东尼·霍普金斯版的,印象最深的是一名警官的上脑壳被掀开,里面的脑髓被开水滚煮,好像一锅热汤。看完后我吓得发烧了,但依旧没有改掉这个习惯。”她顿了顿,喝了一口水,眼神别向他处,胃里一阵恶心感。
“我虽然没有进入那个世界,康沃尔却也未刻意避开那边的事情,反倒常与我说一些有趣或可怖的事,各中内部斗争实在可怕,差点儿都成了我童年的梦魇。”她的微笑苍白,“有一次,我错过校车,自己走路去上学时,被一个美丽的女人询问‘你见过的最漂亮的东西是什么?我答‘是一枚镶着蓝眼球的戒指’。‘你最重视的人是谁’我答‘我的老师’。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我现在也没办法理解,”她的眼泪瞬间涌出,“我收到康沃尔的眼球,邮寄到我们住的地方。那枚戒指也同样躺在箱子中,附着纸条‘这是否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赫尔姆特因为康沃尔的原因永远长不大,但为什么要这样做啊!”她泣不成声。
云雀恭弥坐在床沿,下意识地抚上她的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身体抖了抖,惶恐地抬头,表情脆弱地仿佛一碰就会碎裂,“对不起,让我一个人,和我在一起的人都会不幸的,走开,远离我。”她的自暴自弃让云雀皱起眉头。
“”呐,你以为每个人都是弱小的吗?你以为一个人就可以保护自己重要的东西吗?”他吐字清晰,顿挫适宜,显得十分冷静。相反,诺紧绷着,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脸上热度异常。如果可以,她像逃走,“既然保护不了,就更应该积极地夺取。”那双墨色眼睛所蕴含的某种情感(或许只是单纯的凝视)使诺被震住。“诺,变得更强大是你唯一的选择,而我是能够使你成为这样的人的最佳选择。”话音刚落,两人的心脏都“嗵”地跳了一下。诺先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试图将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压回脑中,她确实有种灵魂脱出的感觉。
云雀的愣神倒是一闪而过,他抓住诺的手腕,将她的手掌拉离脸部,看到她酡红的双颊和湿润的双眼。诺没说话,看着云雀的眼神还带着疑惑的时候,云雀已撩开她挡在耳旁的黑发,上身前倾,脸部靠近。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原来,眼泪是咸的。”他舔了舔嘴唇。诺呆在那儿,半晌说不出话,只见烧成了一个红人。
11
堆积已久的感情一瞬间涌出后需要慢慢消化,刹那的感情则来去飞快。他的感情属于后者,却是踏着前者的脚步。
诺坐在木质地板上,虽看着前方视线却没有焦点,阳光已经逐渐散去,只存几缕顺着屋檐落下来。她此刻心情复杂,正如大多数女主人一样,并不能被简单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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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你爱我吗?”赫姆问她。
“……”原本被云雀梳理过的思绪一下又乱了。她看着赫姆,并未回答。
“师傅,你有一天会不会把我也杀了?”
有一次,她在组装枪支时突然问康奈尔。他是怎么答的?
诺看着赫姆,整个人仰躺在地板上,和服外披了一件黑色的外套。繁星繁星缀满天空,秋风静静地扫过院中。诺的眉头微微压低,呼吸声混淆在虫鸣中,她一动不动地躺着,仿佛这个问题是斯芬克斯的谜题,千百年来一直无人能够解答,而如今这个重担落到她的身上,无数被阻挡在途中的旅行者正屏息以待答案的出现。
“我不知道。”诺突然坐起身,拉住赫姆的手,凝重的表情让赫姆一瞬以为她才是需要被照顾的孩子。“抱歉,赫尔姆特,”诺低下头,“我不知道什么是爱。”
赫姆愣住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难过,即使最先犯错的是自己,即使诺比他还难过,他也没法将“没关系”说出口。大力甩开诺的手,地板上发出一连串的声响,逐渐远离,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诺依旧抱膝坐在走廊上,蜷缩成一团,表情僵硬,内心同看着耶稣被定在十字架上的玛利亚一般。“分开一段时间对你们两人都有好处”,赫姆去了意大利,和他的哥哥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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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如果有这个需要的话。”
康奈尔当时如此回答,诺的心好似跌进了冰窖,却无法改变自己的爱,现在却有种释然。心口不一已经成了他的习惯,而映证这一点的则是他最后为自己而死。
啊,原本,不是赫姆的哥哥,而是自己要被选做眼睛的所有者,而康奈尔为了遵守他的承诺,选择了自己的死亡。他是家族中的自由人,却为了自己的自由选择了死亡。
诺既庆幸又难过,如果问她愿不愿意代替康奈尔死去,她会回答愿意。但若被云雀听到,这恐怕又是好一顿冷嘲热讽,她觉得这可以用“傲娇”来形容吧。
然后一天,她就这样对云雀说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代替康奈尔死去”。那时两人正在吃早餐。“是吗”,云雀说着放下筷子,抬手喝了一口茶,起身走到诺的身旁,“可惜这是不可能的。”说着他离开餐室,直到夜晚都没有露面。
据说那天并盛町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在黄昏时分到达前所未有的和平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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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正在收拾行李,她决定回美国一趟,对卡拉乔——她的伙伴——做一个解释,一切都结束了的宣告。由于没见着云雀,她只与哲也说了一声。
正折着衣服,月光下的房间里就有黑影走进。
“你准备去哪儿?”
猛然撞进来的声音使她吓了一跳,莫名的心虚感让她下意识说道:“不去哪儿。”话一出口就已意识到这即是最无用、虚假的掩饰,“不,我想回美国——”话音未落,云雀已走近她。
诺背靠墙站起来,半掩着的门缝中投射进来的浅黄色月光拉长了云雀的身影,诺则站在阴影中。原本相差无几的身高竟让诺有种被俯视的压迫感。
“我……”诺想从这种气氛中挣脱,“我会在那里住一段时间,有可能继续读书……”
“哦~”诺听见云雀拖长的语气词,抖了一下,扭头准备走,云雀一只手直接撑在诺耳旁的墙上,细长的凤眼露出意味不明的情绪。“别担心,我不会阻止你,反而认为你远离这方是一件好事。”他的语气并无太大起伏,好像是在反复弹着同种调子的三味线,吐字清晰,相反,诺则全身紧绷。
云雀察觉到她的紧张,直起上身,颀长的身形、黑色和服、凌乱柔软的发梢掩盖下的雪白皮肤,露在外面的脚踝,单独的帧片叠加在一起,形成眼前男人的形象。那是真实的,不同于记忆的存在,映在诺眼中——她的瞳孔变得细长似两头尖利的锥形,又慢慢恢复成日常的圆状。云雀没有漏掉这个细节,他满怀着没有散去的怒气抬手轻柔地摸了摸诺的头发,接着垫在她的脑后,另一手迅速扶住她的上臂,靠近她的脸庞。
门间依旧留着缝隙,秋日的凉钻进来却即刻被升温空气淹没。诺浑身冰凉,心脏却因为热度不住跳动,嗵嗵嗵,越来越快。云雀的呼吸依旧清浅,眼中却只能见着诺的样子,他无法止住微笑,这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体验到的奇妙感情,光凭这一点,他就已算是别于常人了。这是爱吗?他不知道。
当第二日诺睁开眼睛发现云雀坐在一旁的时候,大脑中传来”嗡”一声,又不自觉的咳嗽一声,表明自己醒了。云雀抬头看她,那个笑容出现在她的童年,如今久别重见,一点儿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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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执意坐上了公共航班,三枚戒指戴在手上,外面套上黑色短手套。又一个不知多久能见的离别。小时候约定“下一次见面我一定会变强”,她达到一半以上,这次两人没做任何约定,只是一个拥吻告别。
诺释然很多。时间推动一切行走,所有的事情,包括人的感情,都躺在磨盘上,过去了就被碾压,只有现在和未来值得期待。
云雀恭弥看着飞机远去,坐车回到住处,打了一通电话到意大利,简单提了提一件他人看来的人生大事已经结束,那边传来很久未听见的大叫声,接着许多熟悉的声音使话筒变得嘈杂,他颇有耐心地听完后问起艾丽的情况,依旧不明朗。放下电话,他着手工作。
半夜,草壁哲失慌忙前来,在门外大喊“恭先生”,前所未有的不详感猛地把他从睡眠中拉起,然后他听见草壁说诺坐的飞机在太平洋失事,目前情况不明。他们的渠道显示这是对『枪手』的一次暗杀。
今夜无人入眠。
12
因为她不知道太多东西,所以名字变得尤为重要。记忆本张是一叠整理好的白纸,却被这场事故搅碎了百分之五十,跳跃而没有连贯性。
因此,她礼貌地回头,微笑,却又如此快地改变了心意,想离开此地。这个人,让她觉得害怕。
男人细长的凤眼没有染上丝毫世俗之情,他盯着诺的一举一动,像是在考核自己即将雇佣的保镖。诺在保持着一定却不过分的距离同时也尽量避开两人视线的交汇,直到对方冷冷地问:
“你的戒指呢?”
“不知道。”
诺抬起右手,目光扫过手指,好像看一眼就能让不见的东西回来似的。她余光扫过男人面无表情的精致脸庞,他没有说话,抬手拦了一辆车。
古旧外表的房子上攀缘着绿黄色的常春藤,从远处看好像某种流传已久的象形文字。男人走到墙边,单手撑墙借力跃起,诺站在两步开外看着他的一气呵成,新剪的短发微微飘动,脸颊边翘起一缕,表情像是好奇的猫咪。男人愣了一瞬,向诺伸出手,诺下意识想躲开,见他沉下的脸色不太情愿地抓住他的手。看上去如此纤细的人竟然有一双如此有力的手,手指白皙修长十分好看。
两人翻过红砖墙直奔古旧房屋的楼顶,楼梯狭窄,光线只能通过小窗上的缝隙漏进来,闭塞感从鞋底传来,沿着神经系统上达诺的感官,她不喜欢这个地方,况且还是一个对现在的她来说毫无感情可言的先生,她根本不记得他口中的“戒指”是什么,单纯有他们已经结婚的印象,而婚礼又是那么草率,那时她那样快乐,如今却只能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
楼顶上停着一架直升机。
“不是说要带我回家?”诺虽然不愿太接近此人,却也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
“走吧。”男人说,“我们现在正要回家。”
“我不想坐这个。”诺皱眉,恐惧让她不自觉地退后了两步,身体在控制外,有些打颤。
“飞机失事对你的影响不仅是记忆吗,连最基本的心理素质和身体素质都遭到破坏?”男人说着从机门往回走,他越是靠近诺越想转身逃走,可身后好像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壁,使她无法动弹。
“既然你知道就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好了。”她声音提高,和害怕时故作坚强的孩子一样说道,“虽然我记得你是谁但是我根本不爱你啊。”她的恐惧使人类最愚蠢的原始内在冒出头。可在那刹那,男人走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诺,我不想失去你,是你让我知道什么是爱。”
“莫名其妙!”诺努力控制自己快溺死在这些话语中的心跳,“不要把自己的感情寄托在别人身上。”
“是啊,你恐怕是我唯一的弱点吧。”这寂静到能听见风擦过藤蔓的嘶嘶声的时刻让人感到无比压抑,虽说二人平等,但诺不想听到男人这样说,莫名的压力使她心情沉重。
他有说谎的可能,但若此话为真……“请不要这样。”她的双手搭在男人腰间,轻轻使力想退出桎梏,力道不得不逐渐加重,而最后依旧未成功。
“你在这方面真是笨蛋的代名词啊。”诺的脸因几乎贴着耳廓逸来的轻笑变得发烫,大脑有些晕,全身即将脱力般颤抖,心脏一方面跳得极快,另一方面又由于她固有的理智被压抑着。“我……”
她瞬间失去意识,进入实际意义上的睡眠,没有欢愉,没有痛苦。他的存在,就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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