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风吹一夜满关山(六)

　　大宋、皇宫

　　凌月推开珊瑚长窗户，男子的青色衣摆随着风荡了开来。带有暗金丝边的黑色长靴鞋头上翘，勾勒出一个好生漂亮的弧度。他轻轻从杂草上踩过，忽而转身，忽而向前方继续缓步。

　　“咚、咚”

　　刻有“寒霜殿”的牌匾在皓月在照耀下发出魄人的光芒。

　　那青衣男子修长的手指弯曲着，敲了敲寒霜殿的门，隔着门朝宫殿内轻轻唤了一声。

　　殿内的人并未急着回应，反而发出了两声细微的咳嗽。

　　青衣男子皱了皱眉头，推开门朝殿内走去，“再过半个月就入十月了，您身子本就不好，夜间的时候还是用上一些暖气……等明日天亮了，奴才给您向……”

　　“幼幼！”那人无奈的打断，轻轻揉了揉惺忪的眼角，含笑地朝幼幼看去。

　　他想，这人自是好看的……

　　幼幼看着皇太夫那对含着笑的眸子，他觉得简直没有比“纯粹”两个字更合适形容对方的。明明困在一个大染缸里，但这人却从未曾沉浸染缸，他始终与外界脱逃，不管面对的是谁也未曾发过怒气，动过一丝涟漪。

　　“这都是十年了，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啰嗦了。”

　　幼幼听着皇太夫的打趣，缓步来到桌前，为那人沏上一壶茶，腾漫的雾气让他的眼睛熏得难以直视前方。

　　在这人面前，他向来是不会以“皇太夫”或“太夫”一类的字眼来称呼对方，他知道这些对旁人来说或许代表着高贵的象征，但对这人来说，却会引起对方罕见的不喜。

　　“公子，”他对着这人说道，他想，倘若这个称呼被这座牢笼里的任何一个人听到了，都将会酿成大罪。

　　皇太夫微微抬起下颚，幼幼看着对方面容呈现出一片慈祥，到口的话蓦然就说不下去，他想着以任何一种方式去说，对这人来说都会是一种亵渎，他本应该高高在上的活着，而不应与人间的繁杂有任何联系。

　　“幼幼……”幼幼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终究还是把话岔开，“都已经十年了，倘若当年奴才未曾遇到公……”

　　“你的事情处理好了?”

　　幼幼哑然，他想着果然任何事情都隐瞒不了这个人，这位常日里就没有起伏的语调总是能扰乱他的心神。

　　“喏！那人这些年做了这么多肮脏事，遗憾要是能够早些处理了，前段日子猫狗坊内也就不会被抬出去那么多孩子了。”

　　幼幼将茶水递到皇太夫手上，轻轻绕到对方身后，给对方松了松筋骨。

　　“那就好，”皇太夫轻笑着，闭上眼睛朝后仰了仰头。

　　白净细腻的脖颈如同新生的婴儿，只是眼角微微泛起的皱意，诉说着眼前这人并非看到的这般年轻。

　　幼幼状似无意的提起大宋的皇宫，提起民间的集市，那人平静的听着，待听到有趣的事情时便会应和几句。

　　随后，他朝殿外看去，幼幼不知道整个寒霜殿究竟有多少旁人的眼线，但他总要说的，他知道眼前这人也爱听，而他，也是爱说的。

　　“公子，都十年了，幼幼当年跟你说的那位阿朝姐姐，她也已经长大了啊。”

　　幼幼吸了吸鼻子，他看到眼前这人的神色比之前他提到任何事情相比都要祥和，他知道这是对方在以另一种方式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阿朝姐姐现在可厉害了，幼幼本来还想着在阿朝姐姐回京前，能取得一番什么的，至少也让阿朝姐姐在京城和在漠地一般无拘的。”

　　“却不知阿朝姐姐啊，虽然远在漠地，却能一个人震得前朝那群……”

　　“您知道的啊，与之前相比，如今她们万万不敢在阿朝姐姐的事情上有所造次。”

　　“是啊！”幼幼听着眼前的人颤抖着，似乎是在笑，但却难掩凄凉，他说，“是啊！贺将军知道了该多欣慰啊！”

　　“你的阿朝姐姐，她啊，长大了，你看看，这都十七岁了吧，可不是真快啊。”

　　幼幼替眼前男子揩去眼角不经意留下的泪水，正好撞进对方睁开的眸子里。

　　眼前的人与他记忆里的人影缓缓重合。

　　他想着，世间怎么会有着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倘若十七年前那场阴谋不曾发生，恐怕又是一番故事了。

　　这大宋，真真是让人恶心的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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