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船上空间狭窄，没有地方审讯刺客，只把他们丢进了先前的库房。

        谢煜苍白着脸走入库房，他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姜盛漪方才不耐、厌烦的神情，一时竟忽略了姜毓川探究的目光。

        姜毓川看着谢煜沉着脚步走过来，神情恍惚，久久未语。他稍一挑眉，谢煜方才交代了他一句便往船舱走去，怎么回来是这么一副模样。

        “侯爷，这些人都没了气息。”一直沉默如影子般的程响开口。

        粗哑的声音打断谢煜的思绪，他阖上眼眸，睁开眼后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沉静淡然，“都死了？”

        姜毓川道：“是的，原有一个还活着，但刚捆上便咬舌自尽。”

        “训练有素，目标直接冲着我二人而来。”谢煜冷笑一声，“想必是京城有人通风报信了。”

        姜毓川面色逐渐凝重，这次伸冤他本以为是地方官员勾结，没想到还和京中扯上了关系。

        回到房间后，谢煜疲惫地靠坐在圈椅中，右手卸去力气搭在扶手上，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上半夜悄然过去，船外的雨声渐渐急骤，惊醒了谢煜。僵坐半宿的谢煜发觉脖颈酸痛，他目光逐渐坚定。

        那天的刺客之后，船上又恢复了平静，直到浦阳都是平安无事。

        江上雨水多，姜盛漪很少再有机会去甲板上。而谢煜，姜盛漪也再没见过，哪怕是去厅堂一道用饭都未曾碰见。

        尽管奇怪，但姜盛漪仍旧却放下心来，保持距离是二人最好的结局了。

        “姑娘，浦阳到了。”流萤指着不远处的码头，满脸笑意，在船上待久了十足难受，“程家已经派人在岸边等着啦！”

        雨势渐弱，不及船靠岸便停下，太阳含羞带怯地爬出来。

        姜盛漪拢了拢披风，几人一道下了船。

        “表弟，表妹。”

        才下了船，迎面便走来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子，身着月白杭绸袍子，一身书卷气，缓步走向他们。

        “表哥？你也回来了？”姜毓川惊喜道，张开双臂同程行知拥抱。

        二人松开后，姜毓川主动引见：“表哥，这是靖安侯。”

        程行知拱手行礼：“在下程行知，见过侯爷。”

        谢煜回了礼，将空间留给他们兄妹几人。程行知朝姜盛漪颔首，眼中带着暖意。

        “表兄。”姜盛漪轻声道。

        她幼时寄住在姜家时，程行知时常在外祖父不得空时来教导她，姜盛漪同他的关系十分亲近。

        “你表姐她们也特意来了，现在在马车中等你，去吧。”程行知道。

        姜盛漪浅笑着告别，迫不及待地走向马车。

        马车上，里边有两个同姜盛漪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一人穿着碧色对襟袄和和暗花白色下裙，头上簪了支翡翠发簪；另一人桃红夹袄和蓝色绣花百褶裙。一温柔一活泼，二人坐在一处笑着说话，余光看见车帘掀开，一齐看过来。

        “盈盈！”稍小一点儿的姑娘惊呼出声，一脸惊喜，“可算把你盼来了！”

        姜盛漪克制不住笑容，“见过四表姐、五表姐。”

        程照雪用手帕捂着唇笑，“快过来坐，我们可是快一年没见了！”

        姜盛漪不禁感慨，何止一年时光。上一世她们各自出嫁后两三年都未曾相见，想起幼时几人一起玩闹嬉戏的场面，姜盛漪不免唏嘘。

        “盈盈，方才我瞧了一眼，除了表哥和沈家公子，还有一人是谁呀？”程闲晴挽住姜盛漪，嬉笑着问她。

        “那人，是刚继位的靖安侯，姓谢。”姜盛漪温声回答，“五表姐怎么认得沈家公子？”

        这问题倒被程照雪抢先一步答了，“沈家那个以前跟着祖父念过书呢！”

        “这小妮子和他一道上过几日课。”程照雪眼神促狭，勾着唇角打趣着道。

        “姐姐！你说什么呢！”

        这话气得程闲晴将头从姜盛漪肩上挪开，急得坐到程照雪身边拍了她好几下。姜盛漪笑得直不起腰，一边看着程闲晴躲闪一边道：“你们小心一些。”

        “不说了不说了！”程照雪停下，“脸皮可薄着呢！”

        程闲晴瞪她一眼：“就晓得揭我短！李家公子前两日可才送了你一盒胭脂。”

        这下轮到程照雪脸上飞满红霞。

        姜盛漪讶异地瞪圆双眸，被程照雪捂住嘴唇。程照雪红着脸嗫嚅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等姜盛漪的惊诧过去后程照雪才放下手，姜盛漪的确是未曾想到她四表姐竟然这么快就定了亲。不过也的确到时候了，她都及笄一年多了。

        姜盛漪心有戚戚，上一世她因着身体太弱错过了太多，也未能来浦阳，因而错过了程照雪定亲的消息。

        “那五表姐可……”跳过程照雪的事，姜盛漪问道。

        程闲晴皱了皱鼻，兴头没方才来得高，“没呢，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

        马车里沉默下来，女子的婚事大多是盲婚哑嫁，很多人没成亲前都不知自己的夫婿到底是何模样。如此一想，她倒是幸运。姜盛漪自嘲道。

        姜盛漪揽过程闲晴，轻拍着她的肩安慰。程闲晴“噗嗤”一声笑出来，“放心啦，我没事。我原就没抱希望过。”

        姜盛漪默然，她想起自己那位二舅母骄傲自矜的性子，顿时了然，程闲晴的母亲定然不可能替她找一个商户之子为夫的。

        三人默契地转了话题，马车中的气氛渐渐回转。

        马车忽地震了一下，启程了。姜盛漪透过窗帘缝隙，看见谢煜随着程行知、姜毓川一齐上了马车，而沈佑绥却不见了踪迹，想必是回他自个家中了。

        几人聊着天很快便到了程府。

        姜盛漪下了马车，随着下人往后院走去。姜盛漪四下环顾，不由怀念，外祖父家和她小时候住这儿时并无太大差别。

        不同于京城大户人家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程家的楼阁大多稀疏排布，掩映在树丛草木之间，山环水旋。

        穿过垂花门，姜盛漪隐隐听见了女眷谈笑之声。

        “想必我娘、伯母还有几个小家伙都在呢！”程照雪浅笑道，“你是不知道，这一年光景你去年抱过的小团子便长成了小顽猴。”

        姜盛漪听着程照雪和程闲晴谈论，一时陌生。对她来说，几位表哥的孩子都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哪还记得自己去年来时抱过谁呢？

        “走吧，我们快些进去。”程闲晴见姜盛漪慢了步子，催促了一句。

        姜盛漪扶了扶发钗，跟在程照雪和程闲晴身后走了进去，她一眼便看见了首座满头银丝、慈眉善目的老妇人，那是姜盛漪的外祖母苏氏。

        姜盛漪福了身，还未说话，就听见了外祖母和蔼的声音。

        “好，好孩子，快来外祖母身边坐。”

        姜盛漪依言走上前，搭上苏氏的手，顺着她的力道坐下。

        苏氏抬手抚摸着姜盛漪的脸颊，颇有些感慨地道：“瘦了，瘦了。回头让厨房做几道你爱吃的。”

        苏氏已过花甲，苍老的手上并不粗糙。姜盛漪双手被她紧紧握住，源源不断的关心爱护从相交的手上传至姜盛漪心里，她忽然眼眶有些发热。

        姜盛漪垂下头掩饰，撒娇着道：“我就爱吃外祖母家厨子坐的菜，外祖母可得好好给我补补。”

        “盈丫头还是个馋嘴儿的。”底下的一个妇人打趣道。

        姜盛漪望去，那是大舅母。此时苏氏拍拍她的手，“去见见你的舅母和嫂嫂，还有你那几个侄儿侄女。”

        外祖父一共四个孩子，她的母亲最小，上头三个哥哥成亲了才到她出嫁。如今大舅舅和二舅舅的儿子也都结婚生子，府上热闹极了。

        “是。”

        姜盛漪起身，一一拜过几个舅母和嫂嫂，顺道也和几个侄儿见了见。明明先前还活泼的小孩这会儿却安静了下来，见了姜盛漪还把脸埋到自己母亲的怀里。

        “这小顽猴还害羞上了。”一个温婉的女子浅笑着揭过，那是程行知的妻子。

        众人又在屋中说了会儿话，但苏氏年纪大，见她累了便都起身告辞。

        “盈丫头，你屋子还是在西边，给你留着呢。和你四表姐、五表姐临着，你们一道回去吧。”临走前，苏氏叫住姜盛漪细细叮嘱。

        “祖母，你放心，孙女肯定把表妹安全送回屋里。”程闲晴赖在苏氏身边说笑。

        苏氏摸了摸她的头，“好，好。”

        三人辞了苏氏，边聊边逛回了各自的房间。

        “盈盈，晚上祖母吩咐了让我们一齐去用餐，给你和表哥接风洗尘呢！”临别前，程照雪告诉姜盛漪。

        姜盛漪点点头，主动提出：“那表姐，回头我们一起过去吧。”

        程照雪莞尔：“那敢情好，我瞧时辰差不多了便使人来唤你。”

        三姐妹一年没见总归会生疏些，程照雪和程闲晴二人先前主动去接了姜盛漪，并且带她回了屋子，姜盛漪总不能无动于衷、只一味接受示好。

        “那先谢过表姐，我们过会儿见。”姜盛漪弯眸，直到她们离开了才带着流萤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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