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这话实在有些突兀，姜盛漪被击了个猝不及防，两人之间忽然就陷入沉默。

        “沈公子。”

        姜盛漪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姜毓川。

        “大哥。”

        “姜公子。”

        姜毓川走到姜盛漪身边，轻笑道：“沈公子怎么还不进去，我外祖父可是盼了许久。”

        沈佑绥面带歉意笑笑，“这便去。”说罢，沈佑绥朝姜盛漪微微点头，便离开了。

        “你方才和他说什么呢。”待沈佑绥走远后，姜毓川问道。

        姜盛漪又想起沈佑绥方才的语义不明，她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沈家前几日送了红参来，我想大抵有沈公子一份功劳，就同他道声谢。”

        姜毓川拍了拍姜盛漪的肩，含笑道：“这样就好，外祖母那你今日可去了？”

        “正准备去。”姜盛漪道。

        “这几日多陪陪外祖母吧，过上几日就要返京了。”姜毓川说完这句，迟南忽然来唤他，跟姜盛漪招呼了一声就离开了。

        返京。

        姜盛漪往苏氏院落走去，心中记着姜毓川的话。

        那就意味着，谢煜他们已经要查出事情真相，这几日既是收尾，也是留出时间给她同程家道别。

        如此一想，姜盛漪心中忽然生出不舍，今年一别，下一回再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表姑娘，你来了啊。”

        不知不觉就到了苏氏住处，门口的小丫鬟同姜盛漪问好，恰好将她心中愁绪打断。

        “老夫人在屋里吃茶呢。”小丫鬟推开门，替姜盛漪指路。

        姜盛漪道了谢往里头走去。

        虽然是到了春末，天气渐暖，但苏氏大病初愈，遭不住风吹，因而只待在屋里。

        “外祖母。”

        姜盛漪走进去唤了声，苏氏放下手上的茶看来，笑呵呵地：“盈盈，快来坐。”

        姜盛漪依言坐到榻上，“外祖母怎么不配些点心？”

        “厨房里做的点心太甜，我吃不下。”苏氏一言带过，握住姜盛漪的手，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这些日子啊，苦了你了。”

        “不是大事，母亲离家远，我总得替母亲陪在外祖母身边。况且，也多亏大舅母她们将事情打点好了，还是我捡了便宜。”姜盛漪道。

        苏氏一脸慨然，“是啊，沈家那孩子也是不错的，尽心送了红参来替我吊着命。”

        姜盛漪没有接下去，只浅浅笑了下。

        忽然，苏氏敛了神色，压低声音：“盈盈，你老实同外祖母说，你对沈家那孩子可有意？”

        姜盛漪惊了下，她不知道外祖母为何会冒出这个念头，她否认：“我与沈公子只有几面之缘，委实谈不上熟络。”

        苏氏见她如此，促狭道：“我瞧沈家那孩子可是时常往你身上瞧。”

        苏氏的话让姜盛漪不知所措，她两世为人，接触的外男寥寥无几，最多是一个谢煜。而沈佑绥对姜盛漪而言，从前只是沈家族亲，如今也是多了一分感恩。

        若非沈佑绥早间稍稍流露情谊的话语，姜盛漪还不知晓他的心思，可如今外祖母也这么说了。

        “外祖母，我对沈公子……”姜盛漪忽而顿住，她一时说不清自己的感情。

        姜盛漪并不喜欢沈佑绥，却也不厌恶。

        姜盛漪停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只是想起身为女子总得嫁入，况且她还有个妹妹。若是她这个做姐姐的不嫁，那妹妹怕不好说亲。

        与其盲婚哑嫁，不如同一个相熟的人共度余生。

        想到这里，姜盛漪最终还是没有将话说得过于决绝。往后的事到底怎样，她也说不准。至少，她得等到姜家平安了才能考虑。

        苏氏见她不说话了，笑得意味深长：“这孩子以前跟着你外祖父读书，为人的确不错，算得上知根知底。只是出身低了些，但你母亲和父亲不在意这些，全凭你心意。”

        姜盛漪默然，只羞赧一笑。苏氏以为她羞臊，便转开了话题。

        姜盛漪陪着苏氏聊了一个多时辰，又留下用了午膳，才被放回自己的院子。

        “流萤，你觉得沈公子如何？”姜盛漪忽而问了句。

        流萤方才亦在屋中，她垂头“扑哧”笑了声，自家姑娘刚刚的确是害羞呢。

        姜盛漪转头轻瞪她，“你别笑。”

        “不如何。”

        流萤兀自低头笑着，刚准备正色与姜盛漪偷声讨论，却听见一个低沉嗓音，话语中隐隐带着不悦。

        流萤心中惊慌，若是刚刚的话被人听了去会有损姜盛漪名声！她急急抬头，见到的人正是靖安侯谢煜。

        “见过侯爷。”姜盛漪走在前面，只差一会儿便要撞上谢煜，她迅速止住脚步后退。

        谢煜眼神冷凝，他看着姜盛漪微颤的眼睫，心中暴戾几欲收不住。

        谢煜与姜盛漪相对而行，他看见姜盛漪似乎在同婢女说笑，神情生动娇俏，并没有看见他。谢煜心神一动，立即想了个理由走近，却听见姜盛漪口中提到了别的男人。

        方才心中的雀跃欣喜宛如一个笑话，谢煜心情霎时间阴下。他以为时间还长，可是姜盛漪的话让谢煜从妄想中清醒。

        让谢煜明白，她不只有他一个选择。

        能让姜盛漪问出如此问题，可见是有长辈与她说了这回事。谢煜抬眼看向姜盛漪身后，那个方向若是不错的话，只住了姜盛漪外祖母苏氏。

        “侯爷。”

        声音轻柔，谢煜的戾气突然散去。他低头看着姜盛漪，缓了缓声音：“姜姑娘可有事？”

        姜盛漪一时无言，分明是这人搭的话，怎么倒反问上她了？

        谢煜轻咳两声，这才发觉姜盛漪让婢女流萤走远了几步，留了空间让他说话。谢煜回忆起先前想好的腹稿，道：“过两日便要回京城，你这几天好好休息。”

        “兄长已经告知我了。”姜盛漪立马道，“侯爷，王凭的事怎么样了？”

        谢煜找回状态，他面色微微凝重：“尚未找到确切证据，但我派程响去了躺郡守，找到了几封王凭和他的通信，已经拓印下来了。具体事项还须回京再查，毕竟王凭已经离开浦阳两年之久。”

        姜盛漪脸色稍霁，看来崔皎所言确实不错，这王凭的确有古怪。

        “待回京后，我会告知我父亲，让他离王凭远点。”

        谢煜摇头：“不可，会打草惊蛇，你应当让姜侍郎稳住王凭。”

        “可若是王凭不对劲，连累我父亲、连累姜家怎么办？！”姜盛漪声音有些激动。

        上一世的阴影太深，姜盛漪想快些把姜家摘出来。

        “你别急。”谢煜声音忽地温柔了些，“王凭只是个六品官员，他若胆敢犯事，身后必定有人。让姜侍郎稳住他，是为了查背后之人。”

        “只有将他们一网打尽，才能安全。”

        姜盛漪泄了气，为自己的急躁懊恼，“侯爷，抱歉，我情绪过激了。回去后，我会想办法说服父亲的。”

        “没事。”谢煜轻声安抚她，“回头我将那几封信件交给你。”这样就又可以见到了。

        姜盛漪收起情绪，福身道：“多谢侯爷，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

        不待姜盛漪转身，谢煜便出声阻止。

        “侯爷还有何事？”姜盛漪不解。

        谢煜负在背后的手微微握拳，他问：“你……你觉得沈佑绥如何。”

        姜盛漪不知他问这个问题是何意，只如实回答：“相貌上陈，温和有礼，且为人上进，虽家中从商，但也是江南有名的才俊公子。”

        谢煜拳头紧握，他面上不显：“姜姑娘心悦于他？”

        “并无，只是沈公子为人不错。”姜盛漪略感奇怪，谢煜如此关注这事做什么。

        姜盛漪心中顿觉不妙，但很快否定。上一次，谢煜已经答应了她恩怨两清，只待事情水落石出，二人便重归陌路。

        这是谢煜亲口所应，姜盛漪心中稍微轻松。

        然而，姜盛漪不知道的是，她方才的回答救了沈佑绥一命。若姜盛漪亲口承认心悦他，那么谢煜怕是不会如此平静。

        谢煜手松开，除了手心留下的深深的痕迹，谁也不知道那一瞬间他心里闪过多少个阴暗的念头。

        “侯爷，我先走了。”

        这回，谢煜没有再出声阻拦，放姜盛漪离开了。谢煜看着姜盛漪远去的背影，眼中的思念、欲望浓厚得无法遮掩。

        他忽然觉得庆幸，幸好跟姜盛漪谈起沈佑绥的只是她的外祖母，而非父母。苏氏，无法决定她的婚事。

        姜盛漪领着流萤回到屋中，被那么一打断，两人也不敢再议论，万一碰上别人更是说不清。

        姜盛漪坐在榻上看外祖父新给她布置的书，而流萤在旁边收拾行李。来了程府一趟，舅母、外祖母等人又给了姜盛漪不少东西，比来时还多，自然要先开始整理。

        姜盛漪看书看得认真，因而没有看见流萤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常悄悄瞥她。

        刚才等在一边，流萤将姜盛漪和谢煜的情况看得清楚。自家姑娘规规矩矩地站着，而靖安侯的目光始终黏在自家姑娘身上。

        待跟着姜盛漪离开时，流萤忍不住回头瞧了眼，发现靖安侯一步未动，只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离开。

        这回，流萤将谢煜眼中的情绪看得分明。那不是对一个陌生姑娘该有的眼神，里面的情感热烈得令流萤心惊胆战。

        流萤感觉靖安侯倏而压下情思，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让流萤脊背发凉。

        流萤不知道姜盛漪和谢煜到底是何关系，她有些害怕。既怕姜盛漪不知道，又怕是她自己多想，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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