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殷识

“这里是你的家吗，”燕怆然状似极其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然后突然弯眼一笑，“哎呀，没把这里烧穿那可太不好意思了。”

        趴在她肩膀上的谢安：？

        他颤颤巍巍伸出还能活动的手拍拍她的后背，咬牙切齿道：“女郎脑有疾否？”

        “你看看你，怎么进来一趟就傻成这样，”回答他的是燕怆然充满怜悯的声音，“又在讲屁话了是不是？”

        与此同时，长/枪破空声骤然在这夜色中炸响，谢安的头皮还没来得及发麻，就发现自己已经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躺倒在地上。

        谢安：……

        燕，怆，然，我，杀，你，一，百，次，也，不，够！！！

        燕怆然几乎是在青年出枪的同时有了动作，她左膝跪地，向左侧弯下身子，将肩膀上扛着的累赘甩到地上之后以左手为支撑点，飞速伸出右腿踢向青年持/枪的手腕。

        两者相撞，青年向后连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眼睛却倏然亮了。

        他大喝一声：“再来！”

        燕怆然表面上风轻云淡，内心里龇牙咧嘴、嗷嗷叫唤。

        她收回有些发麻的脚，利索起身，空手架住青年来势汹汹的长/枪，张口就喷：“有病就去治，我不过是烧了这山我能有什么错？你们失去的只是一座山，而我失去的可是我宝贵的睡眠时间啊！”

        然而对面青年却好像听不懂人话，也可能是不太想听懂她这臭不要脸的话。

        他松开一只握着长/枪的手，五指并拢合成掌向她劈了过来，燕怆然离得近，甚至可以感受到拂面而来的寒风。

        她瞳孔微缩，身体的本能下意识做出了反应，两臂交叉挡下这一击，硬是没退半步。

        竟然有点疼。

        这点疼痛放在之前，只不过是家常便饭的毛毛雨，毕竟在军团之中，断胳膊断腿都只是轻伤。

        可放在这里，便足以让她吃惊了。

        燕怆然被勾起了兴趣，这次不等青年说话就抢先攻了上去，先用了七分力气，虚招挡在前方，向他的脖颈捣去，杀机藏于后面，直奔他的面部而来！

        “好招！”

        青年目露兴奋，单手一推一挪，将燕怆然的力气卸了八分，仍是被这份大力打得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什么怪招？

        瞧起来软绵绵的，没想到竟然能将她的力气化开！

        在军团中，人们之间的比试是拳拳到肉的那种搏斗，凭借着纯粹的力量取胜，就算有技巧也是如何格挡和藏阴招，万没有这种能将人劲力转移到空气里的招式。

        高手过招，瞬息万变，燕怆然因为这诡异的招式而愣神了片刻，就在这时，泛着银白色寒光的枪尖便已经近在咫尺了！

        她偏头躲过，将力气使了八分，一把抓住枪柄往下一按，自己则借着这股力量跃起，脚尖向青年踢去。

        被她的大力惊到，青年还没来得及反应，紧握着枪柄的双手就已经带着身子往下坠，他只能来得及抬头看见燕怆然毫不留情向他踢过来的脚。

        会死人的！

        青年果断丢下长/枪，身子砸向地面又翻滚了两圈才险险躲过燕怆然的攻势。

        “等等，我认识杜起山杜老先生！”

        差点想一把小刀甩过去了结他的燕怆然默默把袖子里露了一角的刀收回去，伸脚踢了踢青年：“你谁啊？”

        “我乃殷业成之孙殷识，”青年见她收敛，急匆匆起身道，“你还真挺有本事的，不如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帮你们。”

        燕怆然按下一颗只想对着他竖中指的心，张口就来：“我？我是你妈！”

        殷识皱眉：“你名叫妈？姓是什么？李？”

        新鲜出炉的李妈需要给自己一巴掌，才能压下脸上抽搐得跟马上就要起舞了似的表情：“啊对对对对。”

        “你是殷业成之孙？”从树后探出半截身子的谢安眉毛一扬，不可思议道，“那你为何要在这里帮这群贼人做事？”

        不等殷识说话，燕怆然就没忍住抬手指向从山顶熊熊咆哮而下，已经蔓延到半山腰的火势：“不是，等等，先别提他，您老还不走，是打算先用脑门撞人家的长/枪再搁这里以身饲火吗？哇，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的谢小郎君这么喜欢送人头？”

        谢安讪讪缩回身子，缩了一半突然又把一整个人都冒出来，扶着树弱弱道：“没有力气了，走不动。”

        弱了一会儿，他好像得了什么底气，横眉一挑，语气秒变强：“现在的重点似乎不在此，那可是殷业成殷大将军！”

        不，我觉得重点可能是他为什么愿意帮我们。

        这么想着，燕怆然也没出声，只是顺着谢安的思路想了下去。

        坦白来说，很耳熟，燕怆然总感觉自己在哪里听过，于是她给极了面子，开始皱眉思考起来。

        三秒不到，她主动弃权：“谁啊，忘记了。”

        要真和一个人讲殷业成的功绩，站在这里滔滔不绝讲个三天三夜直到火烧穿山底，估计都讲不完，于是谢安匆匆压缩了一下，三言两语简而概之。

        还不忘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里面包含了如这是哪里来的野人怎么连殷业成都能忘怕不是个傻的等诸多复杂情感。

        燕怆然抽了抽嘴角，默不作声地听着谢安用不重样的锦绣词汇吹捧殷业成。

        总结下来大概就是殷业成堪称大梁朝的支柱，他早些年便随先帝征战四方，用兵如神、爱民如子、为人谦和，体恤下属，堪称是圣人一般的存在。

        这时代的文人，燕怆然惊恐地想，脑子不会都跟他一样有点病吧？

        别说是燕怆然，就连殷业成真正的子孙后代殷识都在原地愣成一只啥也不懂的土狗。

        他不停抹脸，像是在擦汗，接着结结巴巴道：“原，原来，我，我大父，这么，这么强啊。”

        燕怆然干脆利索转了阵营，选择把刀子刺向自己前任小伙伴：“别听他多放屁，文人的嘴骗人的鬼，黑的都能给你说成白的。”

        这下换殷识不满了：“你是在说我大父配不上这些称赞？”

        ？

        原来有病的不止是文人！

        惨遭背刺的燕怆然心累万分，单方面选择退出这场完全不合时宜的谈话。

        她抬高一只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两人噤声看过来，谁知道吹自己偶像的谢安正沉浸在梦里，恨不得当场提笔挥舞八百万字，完全不理她。

        “……”

        片刻后，挨了一记捶，委屈抱头的谢安终于老实下来，听话看向殷识，问出了正事：“所以你为何要替这群贼人做事？”

        这可是殷业成的子孙后代！怎能如此不堪！

        他话音刚落，那个刚才还拽得二五八万的青年人竟然抿唇露出了羞涩的神情！

        他长得自然是俊朗的，轮廓深邃，扭捏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都好像漾出了柔和的春水。

        谢安身上即刻爬满了细细的鸡皮疙瘩，他轻轻搓了搓，没搞明白懂殷识露这表情是想做什么。

        “是，是锦儿，我答应了她阿父，要帮他做事情。”

        这下燕怆然终于知道是谁了，她一言难尽地望了殷识一眼，各种心情挤在一起，在她全身走了一遭，最终化为一声蕴含着复杂的叹息：“唉……你说的那个人可叫黄锦，是黄猴儿的养女？”

        原以为是个狂傲邪魅酷霸拽的精神小伙儿，结果竟然是个傻不愣登往鱼塘里跳的傻白甜恋爱脑。

        心情复杂。

        殷识呆住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怎么知道，别问，”燕怆然抢答道，“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不是为了那谁，所以来守住这山的吗？为什么又愿意帮我们？不怕你……未来岳丈发怒？”

        “因为你强到让我可以为你改变我的规则，”殷识认真道，“我这一趟下来不止是为了帮黄猴儿守山，他一个宦官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劝服我，我主要是为你而来的，所以你得答应我这件事情。”

        燕怆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殷识不知道什么时候敛去了所有的神情，重新化为一柄华光四射的剑。

        他捡起地上的长/枪用力戳向地面，使它立好，夜风轻吹而过，枪上红缨飘扬了起来。

        高傲的殷氏子弟缓缓弯下腰，冲着燕怆然一抱拳，肃然道：“主公！”

        燕怆然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梦里，什么护送尚书令亲眷什么半夜飙马出城什么放火烧山实际上都没有发生，再远点，说不定这次的穿越都是个梦。

        不然怎么解释眼前的幻觉？

        她闭了闭眼，当机立断给了自己脑门一拳，剧痛席卷而上，燕怆然这才找回声音：“不是，等等，你在说什么？”

        殷识起身道：“我是来投奔你，赚个从龙之功的啊！”

        我要打算当皇帝了，燕怆然茫然地想，我怎么不知道？

        她静了下心，一把拉住作势要跑的谢安，顶着他敬畏惶恐交加的复杂眼神，嘴唇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最后轻轻松开了他的后衣领。

        偏偏谢安无师自通了火上浇油的语言艺术，脸上挂着一副“你好勇啊竟然要搞翻皇帝自己上”的神情，嘴上却故作诚恳道：“我什么也没听到，可以放我走吗？”

        这都是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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