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蒙山祭场

孩子丢了，最担心的人是谁呢？

        反正不是他亲娘。

        而是他那没相处几天的继父。

        原本孩子受伤时竹山就担心的要命，如今孩子丢了他更是顾不得什么礼仪，里里外外把家里翻了个遍，找不到便出去到街上找。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做别人的父亲，哪怕只有几天，他也真的把自己当做是离七的父亲，如疼爱亲子般疼爱他。为他量新衣，布置卧房，教他做菜。就好像他真的与李微言有了一个孩子。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孩他娘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全家都在找孩子的时候，就她一个不紧不慢地洗漱吃饭，冷眼旁观。

        李微言不应该是这样冷血的人，尤其是在她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孩子三天后，这种反应便更显反常。

        竹山关心则乱，根本没有多余的头绪去思考李微言的异常表现。他满脑子都是离七。

        那孩子有角和尾巴，这样出去一定会被当做怪物，他又那么乖巧听话，若是被人抓了或是被人打了该如何是好。

        胡十一不放心他便跟着他一起出去找。

        街市依旧熙熙攘攘，竹山却发现不少除妖司的人穿行其间，似乎在找些什么。他心下以为是李微言让衙门的人一起来找孩子了，可上前问询的时候，捕快们见是他，就都支支吾吾起来。

        谁不知道司长夫君最是疼爱离七，若是让他知道司长是让他们追杀离七，那不得麻烦死了，还是随意糊弄两句了事。

        可他们这样的表现反倒让竹山心生疑窦，他表面不动声色，转头就找到平日里最大喇叭的常恒，唬了几句就让他吐了实情。

        “竹先生，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跟你说的，司长她确实是让我们找离七，但是，找到之后……”常恒手划了下脖子。

        “啊？言儿要杀臭小子？！”胡十一先惊呼出声。

        “嘘嘘！狐仙姐姐你别叫这么大声！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竹山大脑一片空白，他跌跌撞撞地走回街上，再次看着人群中的除妖司众，才意识到这些人都是为了杀离七来的。

        他们都要杀离七。李微言要杀离七。

        竹山四肢百骸都生出几分寒意，他从未像今天这般，对李微言感到恐惧。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发现离七并不是她的儿子吗？可这也没有必要斩尽杀绝啊……哪怕离七与他们毫无关系，竹山也想认下这个孩子。竹山朝着人群的反方向奔逃离开。

        胡十一只一愣神的功夫就跟丢了竹山。

        也许是因为过于记挂着这个孩子，竹山在城中胡乱穿行竟真的先他们一步找到了躲在暗巷中可怜巴巴的离七。离七脸上挂着泪珠扑进继父的怀里，呜咽着问：“为什么娘亲要杀离七……呜……”

        “离七乖，有爹爹在，爹爹不会让娘亲杀离七的。”竹山心疼地抱着裹着灰扑扑斗篷的孩子，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

        扑进怀里的孩子哭得更大声了:“呜呜……离七到底还有哪里做的不好，娘亲为什么要这么对离七……”

        哭声像是揪着竹山的心似的，引得他也红了眼眶。

        一路过来，大路上都有除妖司的人，要带走离七就只能绕小巷。竹山握着离七的小手，小心地探着路也不忘安抚他：“爹爹一定会保护好离七。”

        竹山因为会听见离七呜咽着答应的声音，可下一秒传来的，却是一个冰冷又嘲讽的声音：“真是个自以为是假好心的白痴，蠢钝如猪。”

        然后他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躺在了人堆里，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竹山勉强撑起身子，才发现周围躺的全是穿着各色官服的大人们。而那个他担心的孩子，正站在人堆面前冷笑着。

        “还真不愧是李微言关照过的小白脸，醒的都比别人早。”那个“离七”嘴中吐出的声音，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说得出的话。

        “小七？”竹山困惑道。

        李弃翻了个白眼：“别这么恶心地叫我。”

        不，他不是离七。

        竹山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件事。眼前这个与离七一模一样的人，不是离七。

        “你这种眼神倒有点意思，蠢货发现自己被骗的时候都是这样，你该信李微言的。”

        “你是谁？离七在哪！”

        似乎因为是看到无可救药的白痴，李弃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真是又蠢又无能，也对，本来也就只有这张脸招李微言稀罕点罢了。”李弃靠近他，上前端详着竹山的脸。

        “我又不是很想杀你了，我在想，把你这张脸划烂了送回给李微言，她会是什么表情。”他正要伸手去划竹山的脸，却被一道灵力挡回来。“啧，老女人居然还给了他灵力护身。”

        不过，不急于一时。反正等时间到了，这些人就都会死，到时候无论杀不杀得了李微言，他的目的都会达到。

        只要是李微言重视的，他就摧毁掉。

        至于他对竹山是什么感情？嫉妒？他不承认。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不过区区十几年便会苍老衰朽，届时不用他挑拨就会被抛弃。反正李微言从生前到现在一直很专一，专一地喜欢年轻俊俏的儿郎。

        “你以为李微言当真喜欢你？她可没有心，她只是单纯的好色。你死了，她随时都能再找个俊俏郎君来。啧啧……”

        “所以离七在哪。”李弃的挑拨竹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只担心离七的境况。

        “真是……蠢得令人发指。”李弃蹙眉。“还不明白吗？根本就没有什么离七，蠢货，从来只有我：李弃。”

        “李弃？”

        “离七这个名字只不过是我编出来的。李微言可比你聪明多了，老女人哪怕什么都不记得，还是那么难骗……你不是好奇我是谁吗？那我便告诉你，我是杀了李微言的人，而且不止一次。”

        竹山很难相信离七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离七不是什么乖巧可爱的孩子，他就是冲着李微言来的魔物……而李微言种种的冷漠疏离也都说得通了。

        “言儿不会让你得逞……她早就识破了你……”

        “当然，她当然会识破我，她只消看我一眼就知道我是谁。因为我确实是她的亲生儿子。”李弃不以为然。

        此言一出，不止是竹山，连人堆里有几个醒了但是没劲起来的王公大臣都震惊不已。尤其是皇帝与五皇子。

        “小白脸，李微言是个很薄情的人，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我父亲，是被五马分尸而死。而且是李微言亲自下的令，监的刑，她亲眼看着我父亲四分五裂死无全尸。”

        “所以你才恨她？想为你父亲报仇？”

        “报仇？哈？那个男的死得活该，低贱龌龊之身也敢亵渎她……莫说是五马分尸，便是千刀万剐我也会拍手称快。我讨厌他比讨厌李微言还甚，若非我这张脸同他长得一模一样，我这一生岂会如此……！”

        李弃一时失态，又很快收起了情绪。

        “死人听这么多有什么意义呢，呵呵。”

        因为陛下和王公大臣们被掳，朝廷上下乱作一团，除妖司内，尤不凡像是地上长钉子似的一刻也停不下来地来回踱步。司众已经赶去了蒙山，但是陛下和众臣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真就完了。

        李微言依旧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茶凉了还让尤不凡换一壶。

        “喝茶喝茶喝茶，你怎么还喝得下！陛下都被掳走了生死未卜！天下都要变天了！”尤不凡推开茶壶，怒气冲冲。

        “急也没用啊，而且我现在晚动一刻，陛下就能多活一刻。”

        “此言何解？”

        “李弃那家伙，干什么都讲究仪式感，连杀我都要给全人间看，杀灭人间朝廷这么大一场戏，观众要是不在，戏是不会开场的。”李微言拨回茶碗。

        “观众？”

        “杀鸡儆猴，自然是杀给我看的，我不去看他自然不会开始杀，要不然光寄一堆尸体给我也太没趣儿了。他定是要唧唧歪歪什么这些人因我而死，天下因我而乱，然后当着我的面以我无法阻止的方式杀人。”

        司长大人您要不要听听您面不改色地在说些什么砍头的话，杀鸡儆猴，陛下是鸡吗？！

        李微言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夕阳西下，天色尚早。茶水虽然冷了，但是也还能喝。

        突然胡十一冲了回来：“言儿！阿竹可能被抓走了！”

        李微言闻言眉毛挑了一下。

        “您连夫君被抓都不为所动吗？”即便早上她刚下过诛杀亲子的命令，但尤不凡还是被李微言的冷血震撼到了。

        李微言喝了一口冷茶，沉默不语。

        云端之上的攸吾皱紧了眉头，李微言是不是元神重塑的时候搞丢了不少东西啊……“长戎你不是说她生了七情六欲吗？这怎么看着比没有七情六欲的时候还不像人啊！”

        长戎：“……”

        除妖司众纷纷赶到了城郊蒙山的皇家祭场，只远远看一眼，便能看见人堆被堆成了诡异的阵型，有学识广博些的，觉得这与生祭血祭的阵法有些类似，不由得心生恐惧。

        难道他是要在朝廷祭祖祭天的地方，把半个朝廷生祭了？！

        眼见如黑点般的除妖司捕快们出现，李弃从孩童模样变成了个身高八尺的魔族青年，黑气在手中凝出一把黑色长刀，与李微言的斩神刀有几分神似。“啧，麻烦的臭虫来了。”

        数十名除妖司捕快，或御剑或神行而来，在逐渐沉入天际的余晖之中围向祭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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