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欢也零星，悲也零星

“真就让他这么走了？”一位副将低声询问身边众人。
  “是啊？他知道那么多，我们真让他走了吗？”身旁有人立马附和说道。
  姬戎看着那纤弱却坚挺的背影消逝在眼前，不忍出声维护，“他也是个可怜人，郁帝此人卑劣，想必他这些年也过得不易，就让他去吧。”
  听了姬戎的话，几位将领想到坊间传闻郁帝在床笫之间会花样不断地折磨房中之人，也生出些许同情，不再多说。
  转而看向龙椅上瘦弱怯懦的少年。
  “殿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姬戎恭敬对着郁时桉行礼，但其余几人并不都如他一般，草草抱手了事。
  郁时桉看着殿中各怀心事的几人，心下不安。
  自从岑家败落，他和母妃被关到冷宫后，就看了太多冷眼，见过太多险恶的用心，母妃去后，他一人苦苦挣扎至今，什么人没见过。
  眼下这些人眼中的算计和不屑太过明显，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冷宫弃子，这些人不会真的放在眼中，只不过是看他好拿捏而已。
  要想平平安安活下去，有尊严的活下去，他一个人暂时是做不到的。
  想到此，郁时桉脑中浮现出那抹白色身影，他装作受到惊吓，冲出勤政殿，沿着宫道追了上去。
  出宫的路他早就勘查过无数遍，哪条小路最近他一清二楚。
  待姬戎他们反应过来，早就不见了郁时桉的踪影，几人只能急忙分散开去寻人。若是新皇跑了，他们无法收场。
  郁时桉一路抄近道跑到宫门口，却不见沈木溪的身影，正当他以为沈木溪已经出宫的时候，余光却瞥见摘星楼顶的木栏上似乎坐着一个人。
  他立马朝着那边跑去，还不时抬头望望，只见沈木溪坐在那儿，双脚悬空，像是心情不错，赤足不断在空中晃动。
  郁时桉觉得，下一秒他就要从上面一跃而下。他不禁蹙眉，脚下跑得更快。
  摘星楼是整个栎阳城最高的建筑，坐在这里可以将整个栎阳尽收眼底，看着宫墙外热闹的集市，越过城墙还能看到城郊的高山，看到越江湍急的河水……
  河水绕过栎阳，流向遥远的南边……
  “过了北仓，就是库莫荒原，过了荒原……”沈木溪自言的话语戛然而止，他不禁失笑，“不提也罢，反正是回不去了。”
  突然一阵刺骨的痛意从胸口袭向全身，沈木溪险些一滑从木栏上摔下去。
  刚跑到摘星楼下的郁时桉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见他稳住身形，才松了一口气。
  沈木溪从袖中摸出一颗漆黑的药丸扔进嘴里，嚼了嚼，眼睛弯弯一笑  ，“甜的。”
  郁时桉爬到楼顶时，听到一阵澄澈的歌声，没有歌词，就只是一首小调，但听起来十分悦耳。
  他不敢惊扰沈木溪，静静站在他身后，时刻注意着木栏上的人。
  一曲毕，沈木溪转头看向身后的郁时桉，脸上一如既往的冷漠，刚才那悦耳的歌声就像是郁时桉的幻觉，他蹙眉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我来寻你。”郁时桉的声音很小，像是某种缺乏安全感的小兽。
  “原来你会说话啊，”沈木溪调笑，“之前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不止傻了，还被人毒哑了。”
  郁时桉一阵气闷，这人就不能盼他点好？
  沈木溪看了看即将西沉的太阳，有些恼怒，“有话快说，没话就滚，不要在这儿妨碍我。”
  “你坐在这儿做什么？掉下去会死的。”郁时桉面上担忧。
  这话让沈木溪觉得有些好笑，“坐在这儿就是为了死啊，不然你以为我在欣赏风景？”
  郁时桉明白了，这人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了结自己。他不觉朝前走了两步，想要阻止。
  “别动，你再靠近一步，我马上就跳下去。”沈木溪冷声呵斥。
  “好，我不动，你先下来吧。”
  沈木溪一愣，随即笑出声，”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郁时桉被他的话堵住，一时想不到该说什么。
  见他不语，沈木溪摆了摆手，“走吧，别在这儿扰我清净，能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死。”
  见他死志坚决，郁时桉急忙说出自己的来意，“我……我……我害怕，你能不能别死，留下来帮帮我？”
  “自己的皇位自己坐稳，再者说，我为何要帮你？”
  “你自己说的，我对你有一碗热汤的恩情。”
  “接你出冷宫，推你坐上龙椅，已经还了。”
  郁时桉急了，“那我还给了你暖炉，还给了你点心，这些你还没还？”
  沈木溪简直被这样的歪理气笑，他看着眼前瘦弱的少年，勾唇冷笑，“那点儿东西，可不值得我为你当牛做马。”
  “我不是这个意思，”郁时桉一面解释一面朝沈木溪靠近，“我根基不稳，身边无人可用，你既然能将我从冷宫接出，必然有自己的人，我是真的需要你的帮忙。”
  郁时桉眼睛很亮，当他满眼哀求的看向他人时，总是有让人心软的能力。

  可惜心软的人都死得很惨，沈木溪很清楚这个道理。
  见沈木溪不答，但也没反对，郁时桉乘胜追击，“你帮我，我也可以帮你，你想要什么，只要我坐稳了皇位，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沈木溪心念一动，却没有轻易答应，“空口无凭，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儿？”
  “我可以以我母妃的名义发誓，只要你帮我，将来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郁时桉郑重说道。
  天边最后一丝光线慢慢熄灭，夜幕笼罩了大地，各家都燃起了烛火，璀璨似星辰坠落，沈木溪失神看着这些烛光，心中突然有一丝不甘冒出。
  半晌后，沈木溪重新转头看向身后的郁时桉，“好！”
  郁时桉看他改变心意，心中狂喜，他伸出右手，“我们击掌为誓。”
  “你是小孩子吗？”沈木溪嫌弃道，击掌同盟，想起来就很蠢。
  “我本来就才十二岁。”郁时桉毫不脸红地说道。
  沈木溪不得已只好抬起自己的右手与郁时桉轻轻一碰，待他想要抽手，却被郁时桉紧紧握住。
  “做什么，放开！”沈木溪愠怒。
  “不行，我怕你掉下去。”
  昏暗的天光混着温暖的烛火映照在郁时桉年幼稚嫩的脸上，原本就明亮的眼眸渡上金色，看进沈木溪眼中，犹如娇阳，他似是被烫了一下，不禁有些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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