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沉沦

窗外突然响起一道惊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雨，淅淅沥沥的。

        呼吸交错在彼此的耳边，季莲青在这颠簸的夜雨风声里抛去一切念头。什么九乘仙境、仙规天道、什么两难的抉择、弑神诛妖！

        都没有章离重要。

        今夜只要章离，今夜只有章离。

        又是一道惊雷，借着闪电那一瞬的亮光，章思风看到季莲青眼里除了有沉醉的失神，似乎还有化不开的哀伤。

        “我，爱你……章离。”他笑对着章思风的眼眸说道。

        他也在昏暗中坏坏地笑着，“我、更爱你，季云。都给你吧，云儿。”他似在请求，又似不容拒绝。

        季莲青的思绪中又挣扎出了一丝清明，“……不……”他推着他，要阻止。

        “为何？”

        “天道……如此。”

        “天道如何！”

        他是从不在意规矩的，章思风在极致中，禁锢着他接纳风雨般猛烈的爱意。

        天道算什么，莫说天道，就是整个三界也休想阻止我们。

        季莲青一阵失神，他在余韵中喘息。

        小二新添的热水又溢出不少，空气中的醉人味道还没有散去，正如他们对彼此的爱意一样，一触即发。

        他借着月光瞧着他的脸，“云儿……你今天，好美。”

        这次他没有问，他也没有拒绝。

        屋外的雨势越来越大，他们在这片嘈嘈切切中听不清彼此的喘息和呼唤。

        章思风在巨大的满足下叹出声来，咬着他的耳垂道：“你是云上卓绝的仙，我一池中小妖，何德何能，得到你全部的垂爱。”

        季莲青仰着颈看他，“不要这么说……”

        你配得上，你什么都配得上。

        章思风来到凡间后没少在书上接触到这些东西，可今夜初尝欢乐，才知这个中滋味不是在书上能体现一二的。

        章思风毫不收敛，全然不知季莲青已忍受许久。

        “够了……”

        “刚才，是谁央着我的？”他继续着。

        季云眼角不受控制地滑出一道晶莹，声音闷闷的，“现在够了。”

        “你是神仙，你应该知道的，请神容易、送神难！”章思风坏笑道。

        “……求你……”

        一双山水眸看得他不忍，只哄声道，“好好，章公子尽快。”说罢，吻去了他的泪。

        雨已经停了，只有屋檐间的雨水还在滴滴答答的，这声音在酣足过后静谧的夜里听起来格外地令人安心舒适。

        季莲青默默躺在他身边恢复些精神，过了好一会儿，他强撑着坐起身，叫章思风让开。他下了床，立于前方的空地上。

        “怎么了？”章思风不知道他想干嘛。

        “下来，跪下。”季莲青言简意赅，他没力气废话。

        “干嘛，拜神啊？”章思风打趣道。

        “对！”

        也没说错，季莲青确实是神。

        章思风也不再废话，麻溜地跪在他身前。

        季莲青拉过章思风两手，摊平、手心朝上，季莲青以食指和中指聚了灵力在他的两个手心处画着什么。画完最后一笔，他似乎耗尽了所有气力。

        “怎么了？”章思风问道。“你对我做什么了？”他看看自己的手掌，没看出任何变化。

        季莲青已躺回榻上，随便找了个借口，平静道：“你太放肆。”

        章思风哭笑不得，“那不是你让我放肆的吗？”他顿了顿又说，“好，是我错了，不该不知节制，让云儿劳累了。”却又在心里嘀咕着，这种时候哪有不放肆的。

        季莲青缓过气来，说道：“给你下个咒术，哪天你背叛我了，就会让你七窍流血而死。”他用最平静的语气撂下最凶狠的话。

        “你就这么凶。”

        季莲青一语双关道：“没有章公子凶！”见章思风不以为意，他又追了一句，“此咒世间无解。”

        “好！哪天我章离背叛你季云了，一定让我不得好死。”他眼中带笑，认真看着这个承受他一切深爱之人，“季云，我章思风永远都追随于你，不管是我的筋骨血肉还是我的三魂六魄，都只认你。”

        季莲青没有说话。

        “还疼吗？”黑暗中章思风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让季莲青面上一阵羞赧，他背过身去，后背贴着章思风温热的胸膛很是安心。他不太愿意回答，只应道：“嗯。”

        “那明天……先不走了吧，休息一天，我照顾你。”章思风语气温柔。

        “……嗯。”

        章思风搂紧他，吻着他的后脖颈和肩膀，试探着问道：“现在能说说，你今天怎么了吗？”

        “……睡吧，太晚。”

        现下已经是三更天了。

        章思风猛浪了大半夜，很累很困，没多久就睡着了。

        季莲青根本没睡。

        今夜过后就是第三天了，他还得回去。

        他拿开章思风的手臂，缓慢挣开他。坐起身来，他不敢动作又呆在原处缓了好一会儿，趁着天色未亮还是出了飞仙楼，回到云涧。

        章思风这一夜睡得舒服极了。

        清晨，他迟迟醒来，伸手一摸却摸不到那熟悉的身体，心中一阵落寞。仿佛昨夜的雨疏风骤只是一场春梦，可看这满屋狼藉又证明了那场欢愉是实实在在的发生过。

        从神妃节上那一吻的微妙幸福，到猜中季莲青心意后的欣喜若狂，再到昨夜的销魂蚀骨，今晨的失意落寞。这几天他的心情就像那天上的风筝，全凭季莲青的牵动而起伏着。

        他摊开手掌，这次却看到手心处有龙飞凤舞的咒符，发出若隐若现的幽微银光。

        当我知你想成为妖界共主时，我赠你弑神刀。

        当我知今日会和你有一战时，我赐你降妖印。

        章离啊章离，能给你的我已经全都给你了，剩下的全看你的造化了。

        季莲青回了云涧，身上还隐隐作痛。当他照进卧房的那铜镜时，才发现自己脖颈上有不少啮印。

        他从衣箱中拿了一套稍微能遮挡的衣裳，褪去身上衣物时才发现脖颈处只是轻的。尽管四下无人，他还是面上飞红，迅速穿好衣物后又仔细观察了衣领处，还是有一两处若隐若现的，但也已经无暇顾及了。他得马上到君神大殿去，这个时辰了可能大家都在等他。

        他出了云涧却遇到若水。

        “季大神官，我正到处找你呢。“若水觉得今天的季莲青和平时不太一样，眉间倦意更甚，毫无往日的精神了，难道他这几天没睡好。

        “找我何事？”见若水走近，季莲青尴尬地拉了拉衣领。

        “章思风，是被污蔑的，那凇雪山和沙洲岭的妖根本与他无关。”

        季莲青并不意外，他从没觉得这些事与章思风有干系，但还是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我们龙宫通四海，四海通八方吗？”

        季莲青笑了笑点点头，“是了。”

        “所以，能不能去跟他们说说？今天不去九衢妖都了？”

        季莲青苦笑道：“若水，你觉得他们在意的是真相吗？”

        “不然他们想干嘛？”

        “有人恐惧，有人需要利益，有人要表忠诚，就得有人来替啊。”季莲青无力地笑道。

        若水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啊。”

        “没有凇雪山和沙洲岭的事，他们也能找出其他的事情作为行使天道的借口，有时候……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去？”

        “因为我是司律神官。”季莲青垂下眼眸，微微摇头，“我只能维护天道维护九乘仙境，没有其他选择。”

        若水吃惊，“你……当真要杀他？”

        季莲青沉默许久，“不会……”聊了许久他想起自己还要去君神大殿，“不和你多说了，我还得去大殿议事，你不去吗？”他见若水没有着正装。

        “我就算了，谁爱管我，你快去吧。”若水不肯去，一个是因为他和章思风也算有交情。一个是因为，没人会关心这个没用的龙王幼子，他不去便不去了。

        “季莲青怎么还不来，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忘呢？”萝月已等的不耐烦了。

        “我看他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根本没把九乘仙境放在眼里了。”一位不知名的仙使说道。

        又有仙家应和着，“是啊，最近三番五次无公差而下界，指不定是去通知那妖躲起来呢。这可是五司之首的季大神官啊！”这句话意有所指，在影射常相帝君呢。

        却不知季莲青已经到门外了，他翩然入殿，“急什么，这不就到了吗？”他讥讽道，“你但凡人前多干点事，人后少说点话，也不至于连五司都进不了啊！”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变得狠厉起来。

        那位小仙根本不敢回嘴，季莲青哪怕因着这事儿降了两阶也不是他能平起平坐的。

        炎礼就喜欢看季莲青这般伶牙俐齿带着刺的样子，越是倔强的，对付起来更有快|感。

        他注意到了季莲青脖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痕。他早有耳目盯着季莲青，知道他昨夜和章思风在飞仙楼共处一室。但是他没想到，他竟真的委身于那妖物了。

        可真是绝望中开出的欲望之花啊，让那妖孽夺了先。不过今天之后，三界之中就不会再有章思风了，来日方长。

        大殿中，各神官神将已经整装待发，只有李莲青没有穿上属于他司律神官的华服。因为这是一次不公平的征伐，不配让他穿上正装。

        临都河上黑云压城、遮天蔽日。明明刚到辰时，可看这天却像是漫漫长夜。

        清芙镇上刚刚出摊的卖菜老头、卖花的小姑娘、卖字画的白面书生，都纷纷收起摊子回家去了。

        “他奶奶的，大早上的白忙活一场了，还不如在家睡觉！”

        “赶紧走吧，看样子今天都不用出门了。”

        路上仅有的几个行人也都匆匆忙忙跑回各自的家，这天摆明着要下很大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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