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方婷回过神来，见娜珠满脸泪痕不管不顾的要越过自己往帐外跑，一把将娜珠拉住，扣住娜珠的双肩，“娜珠！你听我说！你先藏起来！！”

　　方婷拉拽着娜珠，四处找着可藏之处。娜珠不停的挣扎抗拒着，摇着头，嘴里反复喊着阿娘。

　　“你听我说！！你先藏起来，你跑出去也无用！！”不由分说，方婷把娜珠塞入一个柜子里，反手把柜门栓上，单手放在柜门上，声嘶力竭大喊，“娜珠！乖乖听话！这也是公主的命令。”

　　方婷从靴子中取出三哥送的小匕首，牢牢紧握，弓着身子走出了帐子。

　　她要找到阿娘！阿娘不能有事！

　　很多帐子都烧起了浓浓黑烟舔着北风直冲上天，远远的一队黑衣人骑着马，手执着刀剑，在部族内来回冲杀，血染红地，孩子喊娘声，父母喊孩子声，族人痛苦的哀哭声交杂在一起，犹如人间地狱。

　　部族内刚酒醒的汉子，拿起刀保护着族人，但更多的是族人被砍杀，一道道确目惊心的血红，弥漫了方婷的双眼，满眼间只留有血红茫茫，染红的雪，黑色的敌人！

　　惨叫声不绝于耳，方婷右手握着匕首，全身上下不自觉的颤抖着。在心里不停的对自己说，这个时候她不能乱，深深吸了口冷冽的空气，压下心中的恐惧，方婷定了定神，辩了辩方向，自己身材小，并不引人注目。

　　当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阿娘，带族人后退。

　　猫着身子往阿娘的帐子走去，心中不停的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可是浑上下都僵硬的不行，双腿也不停的打着颤。

　　从未有过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慌，从脑顶直灌到脚底。

　　来到阿娘帐外一刀刮开小口，伸进个小脑袋，颤声喊着阿娘。

　　帐内，并无人回答。

　　方婷慌了，心揪到一处，爬进帐子细细查找了一圈，还是没有！这是时候阿娘能跑去哪呢？

　　方婷心焦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转着圈圈，帐外，喊杀声越来越大。

　　忽的，方婷想到刚穿来的时候，是阿娘火光之中跑来抱住自己。

　　狠狠的锤了下自己的脑袋，怎么那么笨，自己第一时间知道找阿娘，阿娘第一时间也定然是找自己啊！！

　　方婷转身爬出帐子，飞快的往自己帐子方向跑去。

　　自己的帐子和阿娘的帐子并不是很远，只要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能找到阿娘了。

　　突然，窜出一黑衣人，举着刀恶狠狠的砍了过来。方婷心尖一突，双腿无力发软，睁着大眼看着刀就要落到自己头上。

　　当的一声，急落下的刀被另一只弯刀弹开。方婷转头看，是八十的阿爹拉金叔叔。

　　“公主快走！！”

　　拉金是族里勇士，此次并没有与父王外出。只见拉金裸着上身，一身的血污，也分辨不出是哪里受了伤，抡着一把弯刀砍向黑衣人。

　　“拉金叔，让族人不要乱跑，统一往北撤退。”拉金一刀砍向黑衣人肩头，顿时黑衣人右臂血流如注，惨叫一声，胳膊飞了出去。

　　拉金用尽气力大喊，“公主有命！部族所有人往北撤！！”

　　方婷转身就往自己帐子方向跑，本就是没多远的路，人生第一次感觉没有尽头。

　　转过一个帐子，前方便是自己帐子，隐隐的听到嘶哑的喊声，“图娅……图娅……”声音轻颤着。

　　这声音最是熟悉不过，方婷边回应边寻声音飞快跑过去，“阿娘……我………………”

　　“不！！！”

　　远远的方婷看到，一黑衣人骑着马，纵马跑到阿娘身后，一刀砍中阿娘的背，瞬间血液飞溅，阿娘刚转身看到方婷，刚释然一笑，便软软的倒在雪地里，触目惊心的鲜血染红大片雪地。

　　“阿……娘！！！”方婷赶紧跑了过去，颤抖抱住王妃的头，不停的拍着她的脸，可是阿娘只是睁着眼，眼中还透着刚刚看到方婷激动和安心。

　　“不！！阿娘！！阿娘！！”两行泪滚滚流下，模糊了视线，耳边的嘈杂声也远去，只余方婷跪坐于雪地紧抱着王妃。

　　刚打马离去的黑衣人，咦了声，掉转马头，“还有个小的。”

　　方婷莫的睁大的眼睛！汉话！！她不能听错！自己前世说了一辈子的话，怎么可能听错！！

　　方婷轻放下王妃的头，直直站了起来，紧握匕首，满腔恨意染红了双眼。

　　“今日若本公主不死！誓报此仇！杀你全家！屠你全族！！”

　　黑衣人顿了顿，万没想到眼前的孩子会说汉话，竟还是个公主？可是会汉话又怎样？是公主又怎样？杀我全家？屠我全族？那便更留不得你！！

　　举刀便砍了下来，杀一个这么弱小的孩子，犹如切瓜。

　　钢刀至前，万没想到眼前的小人竟用匕首挡住了自己的钢刀。虽轻敌有之，但一个小孩是根本挡不住自己的刀的！

　　方婷咬着牙，眼里迸射出杀意。“你奶奶的！去死吧！！”

　　黑衣人抽了抽嘴角轻笑着，小家伙还挺会骂人的。抽回来刀，高高举刀用力砍下，这回看你如何挡得了！

　　嗖——

　　破空音传来，一只箭贯穿黑衣人胸膛，黑衣人大睁双眼，可落下的刀只稍稍减力，还是惯性直直落下。

　　射箭之人暗道声不好，搭弓射出第二箭，但……怕是来不及了。

　　方婷大喝一声，突的暴起，竟用匕首弹飞了黑衣人的刀，在黑衣愣怔的目光中，匕首插入了他的小腹。

　　黑衣人胸口中了箭，小腹中了一刀，咚一声摔落马下。

　　方婷执匕首几步上前，紧紧盯着黑衣人的眼睛，“记住了！还有你的全家！全族！快要去陪你了！！”说罢匕首又狠狠的插入了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眼中露出恐惧之色，这个小孩子真狠啊……

　　方婷溅了一脸的血，用袖子抹了抹，回望阿娘，跪坐雪地伸出小手紧紧抱住阿娘。

　　火罗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下长出一口气，神女保佑让图娅挡住了刚才那一刀，否则自己的第二箭怕是晚了。

　　待看清到图娅怀里抱着的人时，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心中酸楚，悲愤交加。酸楚的是当年自己为了壮大部族，放弃了心上人，这么多年来都未曾释怀。悲的是自己来晚了一步，连她最后一面都未见到，未能诉说自己多年来的相思之情，也未能知晓她最后的心愿。

　　翻身下马，火罗手举长弓。

　　“杀！”四周回荡着响亮的回应声，火罗大步朝方婷走去。

　　方婷心中哀怨伏在阿娘身上，大哭不止。

　　火罗将方婷放到王妃身上，一把将俩人一起抱起，大步走向不远处还算完好的帐子。

　　不知是谁的泪水滚落身上，方婷抬头看到火罗满脸的泪水，英雄落泪，刹那间，方婷回想着，如果……如果那晚自己鼓励阿娘和火罗叔叔私奔远走，是不是今日阿娘就不会死？

　　帐子里，火罗轻抚着艾娜王妃的脸，颤抖着手合上她双眼，轻轻的擦掉她脸上的血渍，细细的画着她的眉眼。

　　方婷立于一旁抽泣不能自已。

　　不一会儿，几个勇士压着三个黑衣人来到帐内，踢倒于火罗王面前。

　　火罗拭了拭泪，方慢慢转头，目光阴冷，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皮鞭便抽。

　　皮鞭之下血肉翻飞，几个黑衣人也是硬骨头，闷闷的哼了几声，硬是没喊出一声。

　　“不想说是谁派来的吗？便是不说难道本王没就办法知道吗？”火罗单手负于身后，手上皮鞭不停的滴着血，滴滴嗒嗒的流到脚边。

　　火罗根本就没想过他们会如实招，看打扮便知是汉人，能不能听懂胡语还未可知，便是能听懂，无论是大漠勇士还是汉人武士，都是宁死也不会说出一个字的。

　　火罗抬头，看了看属下，“可查到了什么吗？”

　　为首的勇士长得高大威猛，上前一步抱胸行礼，“回大王，是南离人。”

　　南离！方婷咬了咬牙暗暗记在心里，火罗也咬紧牙关，满腔愤恨，低低的道，“拖出去杀了。”

　　方婷向前一步，伸手拦住，“不！火罗叔叔，我要看着杀！”

　　为首的勇士抬头看了看方婷，又看了看火罗，见他微微点头，方抽出腰间弯刀，手起刀落，三具尸身歪倒于地，三颗人头滚落一旁。

　　天边终于泛起了光亮，这一夜地狱般噩梦终于结束。

　　直到天亮方婷都陪着阿娘的尸身旁，她想着若能死便好了，能和阿娘在一起就好，两世渴望不过如此罢了。

　　她伸出手摸着阿娘的脸庞，用自己的手指画出她的模样，永远刻印记在心中。她想到前世，奶奶的过世，她也非常难过，她失去了唯一还算关心她的亲人。她本以为自己穿越来，是弥补前世所缺会有父母之爱，但命运如此不公！明明给了却又生生拿去！凭什么！她迷茫了，让她穿越就是让她重新来感受苦痛的吗？！

　　第二日。

　　火罗王拉着方婷小手，立于众人之前。丌术部族死伤大半，余下的也伤势惨重，一夜之间牛马冲散，帐子烧毁，满目疮痍。

　　血水混着雪花凝结，方婷还是穿着阿娘亲手缝的新衣，外罩着火红的狐狸裘衣，不同的是火红的不光是狐狸毛，也是鲜红的血。

　　“图娅，跟叔叔走吧，去我火罗部族，火罗叔叔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疼你如亲女！”火罗蹲下身子，一只手轻压着方婷头顶，他是真心想照顾她，疼她，爱她，以弥补艾娜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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