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思绪一转，明珠直了直身子，恭敬答道，“那日我的马惊了，跑到雪山下，我去寻。寻到雪山冰河之处也未找到，怕冲撞了神女便只能走回来。可回来还是生了病，怕是惹怒了神女，明珠还小不懂事，多亏大巫医救治，明珠在这里谢过大巫医。”

　　明珠说的很慢，细细观察着大巫医神色。

　　“公主并未冲撞神女，怕是见到了神女。”

　　明珠后背起了一层汗，瞬间心思百转，定是大巫医诈我。她怎么会知道我见过女尸？女尸是神女吗？就算活着是神女，如今也死了。

　　“明珠年幼，不懂事，可是那日并未见到什么人，只是寻马，未寻到，便往回走了。”兄长曾说过，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明珠咬紧牙关也不能承认。

　　“公主殿下，请回吧。”大巫医闭起眼睛，不再说话。

　　来之前想了一肚子的客套话，一句没用上，本以为就算会问些神女之事，明珠也想好了如何蒙混过去，但大巫医好想不按常理出牌啊。

　　明珠起身行了礼，便退了出来，大巫医很奇怪啊，但看大巫医的装扮，奇怪也属于正常。明珠也不想多留，急步回王庭。

　　明珠背着小手，来到巴木院子外。

　　正巧看到巴木，背对着自己，捂着屁股挪着步。

　　“不是说打的屁股，怎么腿还瘸了？”明珠晃了晃脑袋，慢慢踱进巴木的院子。巴木的院子比自己的更大，院子里放着刀架，各种兵器。离火罗王的房间也更近些，可见火罗王对这个儿子的宠爱。

　　巴木回头看到明珠，脸上显出不快，挺直了腰，挥了挥手，几个下人便退了下去。

　　“小野种怎么来了？”巴木长得虽然不如巴雅尔俊美，但在尚武的大漠，这一身衣服包不住的肌肉，却是强者的象征，从小跟在火罗王身边性子自然傲了些。

　　但明珠就是看他不顺眼！“听说，你要给我道歉，想着二王子屁股上的伤不好走动，便过来看看，正好便于让二王子给我道歉。”明珠斜斜的看着巴木。

　　巴木脸都气青了，牙咬得咯咯的响，这个小野种怎么敢！！

　　巴木跟巴雅尔比起来就差多了，心里有什么脸上全显现出来，不似巴雅尔般心思难猜。同一个肚子出来，却是天差地别的二个人。

　　“你个小野种，想让我跟你道歉？别想！”巴木甩着脑袋，大声咧咧道：“更何况那日，虽然是我射了你的马，但那马跑到雪山，你冲撞了神女关我什么事！”一副我不讲道理，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态度。

　　明珠也不生气，乐呵呵的走进巴木，这小子岁数不大，但个子挺高的，只是现在略弯着腰。巴木也得意的斜眼睛看着明珠。

　　明珠突然一个闪身，一脚踢向巴木的屁股。巴木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敢先动手！屁股传来火辣辣的疼，眼泪都流了出来。

　　巴木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指着明珠。“小野种！你敢打我，看我不告诉父王！！”

　　明珠双手抱臂，抬了抬下巴，“去告！告诉父王，你被自己妹妹打了！疼的都哭出来了！最好让全王庭的人都知道！！”

　　巴木咬着嘴唇，泪眼汪汪的看着明珠。“你！！！！”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明珠都不允许自己被欺负，谁欺负必然还击。他巴木以为挨了打便无事了？可笑！明珠抱着胳膊，大摇大摆的走了。

　　后院的小书房里，火盆烧的屋内很暖和。

　　那日没赶上上课，今日明珠大好，便赶来上第一堂课。

　　大冷天，许先生还是拿了把扇子，里面穿了汉人长袍外穿裘衣，头上公子巾，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明珠今日无事，早早去见大巫医还特意打扮了番。

　　两个粗辫子搭在一旁，一身火红狐狸裘衣，额前红宝石坠着。反观巴雅尔便随意了些，头发绕在双肩，看上去很随和。

　　小书房内摆着两张矮桌，听说是许先生要求的，如今汉朝跪坐，所以一切以汉人习惯为主。地上铺着厚厚的皮毛，小书房内暖暖的。

　　行过礼，许先生便上起了课。第一堂课很简单，学了几个简单的汉字，读音，又介绍了一些汉人文化习俗，便下了课。

　　这些对于明珠来说很容易，先生走后，二人便留下写字做练习，直到会为止。

　　明珠早早便会了，装了样子写了两下，便蹭到巴雅尔书桌前。

　　趴在巴雅尔桌前看他低头写字，明珠发现，巴雅尔身上有种与阿娘极像的淡淡奶香，很好闻。虽然大漠人常喝奶，喜吃各种奶制品，但这种香甜的奶香味只在阿娘与兄长身上闻到过，好奇怪。

　　明珠又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没有。

　　“明珠不用等我，坐不住便去玩吧，我自己练会就好。”巴雅尔抬头看过来，午后阳光洒在他光滑的脸庞上，眼神含笑看着明珠，语气好似哄着小孩子。

　　明珠双手捧着脸拐在桌案之上，嘟了嘟嘴，懒懒的说，“明珠要看兄长写字。”她才不要出去玩，她喜欢闻这种味道，会想起阿娘。

　　巴雅尔无奈，也不赶她，只低下头继续写字。

　　明珠发现兄长低垂着的双眸，睫毛长长，轻轻颤动着，握着笔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极好看。

　　有些人长得好看，你会发现他哪都长得好看，老天造人当真是不公平。明珠伸出自己的小肉手，叹了口气，日后若是没有兄长好看可怎么办？有压力啊！

　　巴雅尔听到叹息声，只是以为明珠是呆得烦了，又想陪自己写字，笑着推了个银盘子过来。盘子里摆了几样糕点。

　　各式样的糕点，明珠伸手捏起了一块花型的吃了一口，好甜！她不喜欢太甜的！便放到盘子边，又捏了块绿色小方块。

　　嗯，这块不错！是红豆的！不是很甜，好吃！

　　“明珠既已不怪巴木了，又何必去打他。”巴雅尔头都未抬，边写边说，好像只是说今天天气真好的样子。

　　明珠咬着绿着小方块，看着巴雅尔的难辨的神情，也学着他的样子，淡淡的说。“明珠要让他知道，让所有人知道，谁敢欺负明珠，明珠一定会报复。”一些小流氓就是柿子挑软的捏，只要你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以后才不会找自己麻烦，就像前世自己被霸凌一个道理。

　　巴雅尔停下笔，抬头看着明珠，深棕色的眼珠中，好似蒙上一层迷雾，看不出他的情绪。

　　“那明珠可想过报父母之仇？”

　　父母之仇？明珠停止吃糕点，捏着半块糕点僵在半空，眼神深邃起来，想起那夜族人的喊杀声，嘶喊声，求饶声，每一声都让明珠心尖不住发颤，她怎难忘记？

　　“父母之仇当然要报了。”

　　明珠说的很轻淡，可巴雅尔从她的眼睛中好似看到了腥风血雨，本想换个话题，可又听到明珠悠悠的开口说道，“可听说是南离俊城的人干的……。”

　　巴雅尔挪了挪嘴唇，不知该接什么如何接，只是喃喃说着，“南离俊城？”声音极轻，好似说给自己听的。

　　“是啊，南离俊城，若是有机会明珠必将屠了俊城！”明珠扔糕点扔入口中大口的咀嚼着，大大的眼睛中印着巴雅尔错愕的表情。

　　“屠城？”

　　一滴墨滴到纸张上，明珠伸手接过巴雅尔手中的笔放到一旁。

　　“是啊，屠城，不分男女老幼。”

　　父母之仇，部族之恨，明珠早已刻入骨血，怎能忘！明珠留给巴雅尔一个甜甜的笑脸。

　　夜晚，初雪。

　　明珠站在院中仰望天空，清扬的小雪落下，黑黑的天幕之上，只有一颗星闪烁着。

　　娜珠拿出一件厚厚的大氅给明珠披上，明日便是公主生辰，可没人敢提，公主生辰便是灭族之日，公主也从不过生辰。

　　“娜珠啊，去拿点酒来吧。”

　　娜珠点了点头，踩着清雪转身去拿酒。一串清浅的脚印留下，明珠看着，脑海中闪过阿娘那日一身鲜血倒入雪中的景象，闭了闭眼两行泪落下，明珠攥紧了拳头。

　　初雪夜，明珠大醉，在心中暗暗发誓，学成武艺，杀俊城守备！若有机会，屠全城！

　　第二日一早，明珠冒着北风，徒手攀爬到陡崖顶上。

　　刚吐出一团白气，便见尼格师父早在崖顶等候。

　　明珠赶紧上前恭敬行礼。

　　尼格师父伸出大手拍了拍明珠肩膀。“听说公主病了，本以为会养几日，没想到今日便早早又来练功了，好！很好啊！”

　　尼格对明珠很喜欢，自己一生戎马，没收过什么徒弟，本打算收个孔武有力的，日后能成为大漠第一勇士，继承自己衣钵，但没想到大王让自己收公主为徒，起初确实也没想真心教授什么，一个女娃娃怕是太娇气了。便没想到明珠除了是女娃娃，其它尼格都很满意，要是男娃娃就……更好了。

　　明珠歪着脑袋看自己这个师父的思路又不知跑哪去了，自己回的话又是没听到，只是憨笑着，眼里看自己也发光，只是这光……有点吓人的样子。

　　清了清嗓子，明珠又行了礼。“师父，明珠一定向师父好好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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