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夜之间，克鲁部族被屠的干干净净。

　　明珠抱着双膝，细细回想幼时种种。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夜部族被屠，那黑衣人是汉人！别人或许听不懂，可她明珠听得懂！不是火罗！

　　便是火罗，族人谁都可以死，但阿娘不会！她相信以当时火罗抱着阿娘尸身伤心欲绝的情形看，火罗也是意外才救下自己的，他并不知情。

　　明珠曾在心里暗暗发过誓，她相信巴雅尔，从不怀疑，可是今夜自己的表现种种，不知会不会让兄长伤心难过。只是克鲁死前几句挑拨之言，自己竟当了真，用力捶了下腿，暗恨自己不该多疑。

　　明珠拉了被子，翻来复去烙饼，睡不着，直到天光大亮，顶着两只黑眼圈，喝了碗羊奶，收拾利落便打马出城，攀陡崖练刀。

　　早早回了城，平时热闹的街市冷清了不少，一些人小声议论着昨晚之事。

　　王庭之内随着火罗不断的收服屠杀，一些部族首领无非是迫于情势，并非真心臣服于火罗，如今早有了反心，一些首领则静观其变，王庭之内各部族首领各怀心思，人心浮动。而如今王庭内只留着一个双手无力的王子和王妃，最忠于火罗的阿兰部族，大部分都追随火罗出征在外，趁着火罗未归，此时造反当真是个好机时。

　　可是昨夜克鲁全族被大王子屠个干干净净，看来大王子并非如传言废物一般。各部族首领按压住心思，只待时机。

　　明珠心中暗想，自己不能如往常一样了，要打起精神，在火罗王归来之前保护好王妃兄长。

　　午后稍稍休息会，明珠踩着羊皮小靴来到后院，远远的便听到兄长在抚琴，琴声悠扬，不知是什么曲调，只是兄长抚琴，明珠一听便知。快走几步来到小书房内。

　　蹭到兄长身旁，明珠歪头看了看桌上的甜瓜和小绿方块却皱了皱眉头。

　　最近兄长身上除了奶香之气，还有一股草药之味，混到一起，不好闻。特别今日，草药之气刺鼻，盖住了奶香味。

　　“怎么了？”巴雅尔住了琴，歪头看着明珠。

　　明珠凑近巴雅尔上下打量，“兄长可是受了伤？怎么一身草药味。”

　　巴雅尔没想到明珠鼻子如此灵，伸手揉了揉明珠顶发，“最近兄长在学习医术，免不了要沾染些草药味。”

　　明珠哦了声，蹭回自己位置，无聊的翻了翻书。

　　巴雅尔看了眼桌上一块未动的糕点，并未说什么，伸手接着抚起了琴。

　　昨夜一夜未睡，明珠午课美美的睡了一大觉，上课睡觉更香甜，有些习惯不管你过了多久依然不会改，正如此时明珠。

　　醒来之际已是夕阳余辉照耀在脸上，小书房内已无人，身上披着件兄长的外衣，大大伸个懒腰，拉着外衣明珠走入院中远望，满院皆被夕阳照得红通通的，一时心情大好。

　　哼着小曲往前院走去，想着先把外衣送还给兄长，其实是可以让侍从送还的，可是明珠想亲自送回去。

　　兄长不在自己院子，想必在前议事厅，明珠又哼着小曲，穿着曲折回廊来到前院。

　　远远的见议事厅内走出一少年，见到明珠躬身行礼，明珠胡乱的点点头，便要往前走，却被少年拦住了。

　　“公主，王妃与大王子正在议事，此时不便进入。”

　　明珠偏头想了想，既然是议事，自己确实不该进去，便了然点了点头。“那我便在此等会吧。”

　　少年退下，明珠抱着外袍直等到夕阳落下，只余一片灰白也不见兄长从议事厅出来，转衣将外袍交给待从，便回了自己院子。

　　如今的兄长再不是少年模样，整日事忙，除了午课明珠很难见到，也不知兄长都忙些什么，想起兄长，明珠忽的心里一软，裹着被子翻转身子，食指轻划着。

　　也不知这次火罗王归来，王妃会不会提起兄长与自己的婚事，正想得喜滋滋，明珠忽的想到火罗怕是不会同意自己与兄长的婚事，即便大漠没有什么义妹不可嫁义兄的规矩，但在火罗王心中一直怀疑自己是他亲生女儿的……

　　明珠抱被坐起，不行！找机会一定要透露给火罗自己并非他亲女之事！只是如何委婉的让火罗知道并接受？是个问题，要花些心思。

　　若论花心思，明珠实不在行，一向是风风火火的性子，不过不急，还有时间不是，兄长又跑不远。

　　拉着被子，明珠又乐呵呵的睡了。

　　第二日午课后，明珠又照常缠着兄长。

　　“传说几百年前大漠曾一统，当时的王城便是苍炎。”

　　明珠拄着脑袋细细的听着，“那克鲁说他是苍炎王族后人？是真的喽？”

　　巴雅尔摇头轻笑下，“苍炎都是多久远的事了，传言当时王城四分五裂，但凡与王族沾一点点关系的部族都自称是苍炎王族后人，如今哪有什么真正苍炎族后人。”

　　明珠往兄长身旁又蹭了蹭，食指又自然缠起了兄长的发。

　　“那苍炎族就没有什么记载流传下来吗？”

　　“没有，我族之人不似汉人，文字流传久远，苍炎古国，一直只是传说，没有只言片语留下。”

　　传言大多不可信，苍炎古国或许都未存在过呢。

　　“可惜了克鲁二子丹巴，是个套羊的好手。”明珠叹息了一声，忽又觉得不对，好似在埋怨兄长不该杀了自己小伙伴，赶紧赔着笑脸，“不过克鲁一族居然想反，确实该杀，羊套得好……也没什么……用……”说到后面没了声音，只见兄长神色变都未变，只是端着本书在看。

　　明珠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收了缠着兄长的手指。

　　“明珠很喜欢套羊吗？”深棕的眼眸不悦的看了过来。

　　“不喜欢！”明珠谄媚的笑着，“一点都不喜欢！”比起套羊，她更喜欢缠头发。

　　深秋之季，终是盼回了火罗王。

　　明珠一身大红与兄长同色同花纹，齐齐的站到城外最前排，翘首以盼。

　　加里王妃激动的不停搓着手，火罗传信回来说，此次回来便不再出征，大漠之上除了边远的几个小部族终是一统了。夫妻多年聚少离多，终是可以相聚不分离了，加里王妃回身看了看一双儿女，欣慰的笑了笑。

　　明珠伸长脖子，看着远远的出现了一团灰，便知是火罗王回来了。身后暴起众人的叫喊声，一时间满城欢喜雀跃。

　　不一会儿，火罗王的人马渐渐近了，征战在外的人回到家也举着弯刀高喊着，明晃晃的，非常刺眼。

　　待队伍走得近了，加里王妃却沉了脸色。明珠也皱起了眉。

　　对面那些人还是老样子，火罗的马后跟着巴木，黑了不少也粗壮了，手里举着弯刀跟着吹口哨高喊着。而巴木身前的火罗王的马上却抱着一名女子。

　　明珠偷眼看向加里王妃，却见巴雅尔也看着王妃。

　　加里王妃目光紧盯着对面，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火罗王队伍走近了，两边的高喊声震耳欲聋。火罗王翻下了马，举起双手抱下马上女子。明珠心里咯噔一下，往日此时火罗王都是先来抱抱王妃的，最后拉着自己进城的，而此次火罗王却轻搂着那名女子的腰身，摆着手，乐呵呵的向众人走来。

　　虽然一国之王，娶几个王妃都无可厚非，但加里王妃日日在王城记挂着火罗，成日打里着王城事务，少年不得恩爱，如今岁月蹉跎，脸上皱纹渐多，火罗却带回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呵呵！男人果然是喜新厌旧的，明珠心里升起一阵火气，这些年来加里王妃对自己虽不似亲娘，但也算得照顾有加，此时明珠当然是更偏心加里王妃些。

　　眼珠一转，明珠小碎步急急跑身火罗，伸手抱住火罗脖子，娇声道：“父王，女儿好想你！”

　　火罗王一向疼爱这个小公主，如今公主长大了，活泼美丽。火罗王发自内心的喜欢，伸手拍了拍明珠的脑袋，“我的小公主，长高了不少啊，漂亮了！”

　　明珠顺势拉住火罗王的手，挤开了那女人，小步拉着火罗来到王妃面前，把火罗王的手放入王妃手中。“最念着父王的人是王妃。”

　　众人大笑，拍手称是。火罗王便拉着王妃的手，走入了城。

　　明珠跟在身后，斜眼瞟了那女子一眼，哼！

　　大宴。

　　唱颂今年火罗王收服大漠之上最后一个较大部族。

　　火罗王起身端起酒碗扫视众人，高声宣布，大漠一统，从此之后不再征战。四下勇士齐声高喊“大漠一统！大漠一统！”仰头饮尽碗中酒。

　　胡琴高吭，明珠拍手，当先一舞，舞姿轻快活泼，四周响起掌声。

　　一舞毕，明珠端着酒碗来到火罗王身前，“恭祝父王一统大漠，得偿所愿！”

　　火罗王看着明珠，老怀欣慰，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明珠返身坐回自己的位置，扫了眼兄长，又扫了眼王妃。如今加里王妃与那名女子分坐火罗王身侧，一左一右。那名女子名叫乌塔，刚刚被火罗封了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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