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式

用了晚饭，周氏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跟着沈娇娇去了茗芷苑。

        母女俩先是说了一会儿话，周氏忽然开口：“娘今儿个陪娇娇睡好不好？说起来娘都好久没陪娇娇睡了。”

        沈娇娇一脸平淡的应声，“娘亲要陪爹爹的嘛。”

        周氏面上忍不住泛红，明知道这孩子说者无心，但她听者有意啊。

        沈家三爷当年也是个虎的不得了的主儿，但他碰见周氏之后就彻底铁汉化为绕指柔了，无论他在外面如何，一旦回到家中，就黏周氏黏的紧，就连自家儿女都得靠边站，沈娇娇还好点，那是他的掌上明珠，又是头一个孩子，在他们房中住了四年才被赶出去，小九沈远可就惨了，百日之后就被他爹彻底扔给奶娘。

        “咱们来这边这么久，爹爹一定想娘亲了。”沈娇娇似是没觉察到周氏的不好意思，又添了一句。

        周氏神情都有些局促了，慌忙道：“你这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嘛。”

        沈娇娇看着自家娘亲，纵使上了年岁，她仍旧保有少女的羞涩，极具风韵。

        其实在她心中，娘亲才是最美的，与她不同，娘亲的美是柔弱的，纤细的，仿佛一颦一蹙都能牵动人的心扉，让人忍不住小心呵护，细细照料，怎样怜爱都不为过。

        即便是长相肖像，但她骨子里仍是沈家人，冷硬，又锋利。

        “娘亲好美啊。”沈娇娇禁不住称赞道。

        周氏羞赧一笑，抬手将沈娇娇颊边的乱发抚到耳后，然后细细的打量着她的一眉一眼，同样的含情目中水波荡漾，满是珍惜和骄傲，“我家娇娇才最漂亮。”

        “我只是长得像娘而已。”沈娇娇回道，嗯，很是实事求是了。

        周氏听了，不禁失笑，“你这孩子啊。”

        “要奴婢说啊，夫人和姑娘都美，奴婢见了那么多人，也没一个比得上咱家夫人和姑娘的。”冬棠本来在一旁候着，听了这母女俩的话禁不住插了一嘴，语气有着安平侯府特有的骄傲和得意。

        因她这么一说，周氏和沈娇娇自然不能在这个话题上再多逗留了，母女互相吹捧可还行？看天色不早，就让下人伺候着洗漱歇息了。

        等丫鬟将卧房的烛火吹灭，母女二人并肩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周氏忽然翻了半边身子。

        “娇娇，你想不想有个人，如你爹爹疼惜娘那般，也疼惜你。”

        黑夜总是有着特殊的魅力，若是□□，按照周氏这性子是肯定开不了口的，眼下却没那么多杂思。

        沈娇娇歪了歪脑袋，看了周氏一眼，而后又把脑袋正了回来。

        其实，她心里清楚周氏说这话的意思。

        她这年岁与大夏女子而言，也不算小了，该出阁了，更何况她还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此次从西疆回京城，也未免不是有这方面的考量。

        如果没有今日桃花林那一幕，沈娇娇心里还真没那么多想法。

        正如陈晗所言，他们二人打小便相识，也都知对方与自己而言是何等的存在，但再多的，就没了。

        沈娇娇出生在沈家，而沈家在权贵之中可以说是一个奇葩的存在。她的身边，爹爹深爱着娘亲，娘亲也深爱着爹爹，大伯和大伯母如此，二伯和二伯母如此，就连祖父祖母，虽然年纪大了，但沈娇娇仍旧感受得出他们对彼此的珍重。

        沈娇娇想起陈晗说的那句话，禁不住问自己，陈晗与她，与沈家兄弟有什么区别呢？

        而她，会嫁给自家兄弟吗？

        “怎么了？”眼看沈娇娇如此，周氏心里莫名的一慌，连忙抬起了半边身子。

        沈娇娇笑了笑，整个人往她怀里腻去。

        她从来不是什么拖泥带水之人，之前是懒得想，如今想通了也就不再纠结。

        “娘亲，你说真的会有这么一个人吗？”

        “嗯？”周氏还沉浸在女儿刚才的沉思中，这会儿对她所言还没反应过来。

        沈娇娇笑，又重复了一遍，“娘亲，你说真的会有这么一个人，像爹爹那般？”

        周氏这次听了进去，沈娇娇平日淡然惯了，难得有流露出如此小女儿家的娇态，周氏忍不住将人抱的更紧了，就连声音也越发温柔。

        “会的，我家娇娇这般好，肯定会有人珍之重之。”

        翌日一早，天光薄薄亮，周氏朦胧间醒来，入目便是沈娇娇正在束腰带的画面。

        “娇娇要去晨练啊。”因为尚未完全清醒，周氏一开口，还带着迷糊的困意，她声音本就软，这会儿更带着不自觉的娇意，如同猫儿一般，慵懒又迷人。

        其实沈娇娇一直说自己不像周氏，但她不晓得，她未完全睡醒之时的娇态，可是十足十的像极了周氏。

        沈娇娇迅速转身，声音中很是愧疚，“是我吵醒了娘亲吗？”

        周氏摇了摇头，毫不客气的将责任推在了不在场的沈家三爷头上，“你爹每日都要早起，娘亲都习惯了，不怪你。”

        沈娇娇明显松了口气，手上的动作也得以继续，“那娘亲继续歇息吧，我这就收拾好了。”

        周氏也没勉强起身，待目送沈娇娇出门之后，又不禁暗叹了一口气。自己生的女儿她又如何不知，昨儿个夜里她本来想问问女儿对陈晗的心思，但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完。

        沈家老爷子和老夫人的想法自然是好的，但这么多年两个孩子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她这个当娘的又如何看不出来。

        这两个孩子太熟悉了，熟悉到可以做亲人，却做不了夫妻。

        是，娇娇嫁给陈晗，纵使没有感情在，她这辈子也受不了气，但她的女儿，天姿一般的女儿，心肝宝贝护着长那么大的女儿，她不允许她这么过一生。

        她的女儿，值得更好的。

        此时的周氏，娇弱的身躯中蕴含着任何人都难以抗衡的力量，为了她的儿女，纵使再艰险，她都无所畏惧。

        数日之后，陈晗来了安平侯府。

        “你家姑娘呢？在茗芷苑还是老夫人那儿？”陈晗张口就问门房，说着，人已经往院子里走去。

        打小就往安平侯府跑，这里的一景一物，一砖一瓦，早已熟悉于心，这儿说吧，将安平侯府说成他陈晗第二个家都不为过。

        门房熟稔的回答他的问题，“刚才张婆子从里面出来说了一嘴，姑娘应该还在老夫人院里呢。”

        陈晗微微颔首，不再说话，抬脚就往松鹤堂行去。

        松鹤堂中，根本没让院门口的婆子来报，陈晗就直接走了进来。

        “沈奶奶，晗儿给您请安了。”他人本就生得好，唇红齿白的，在一众武将家中显得越发的鹤立鸡群，也怪不得陈家老夫人总是心儿啊肝儿的疼。

        一看见他，沈老夫人就笑着骂了一句：“你这泼猴儿，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陈晗自来熟儿的在沈老夫人左手边的玫瑰椅坐下，甜嘴甜舌的说道：“我这不是想您了吗？怎么，我还不能来看看您了？”

        “能能能，”沈老夫人被他哄得喜笑颜开的，“沈奶奶巴不得你天天来。”

        这边将沈老夫人哄高兴了，陈晗就跟才看见沈老夫人身边的沈娇娇一般，招呼了一句：“娇娇也在呢。”

        沈娇娇盯着他看了一眼，这人素来话多，她懒得搭理他，要不然没完没了的，聒噪。

        陈晗捎了捎鼻尖，也不尴尬，反正他也早习惯了，沈娇娇打小就话少的不像女孩子，他祖母、娘亲、二位婶娘再加上几个妹妹，每个都话多的跟收不住似的，就连沈家几位长辈也正常，就她，比男人都沉默寡言。

        一想到自己那个同样沉默寡言的好友，陈晗都为他们以后担忧，两口子过日子跟失了声的哑巴似的，交流全靠眼神，那画风，想想他鸡皮疙瘩儿就起来了。

        忒恐怖。

        又陪着沈老夫人逗了会儿趣，沈娇娇开口告辞，“祖母，之前娘亲说让我过去一趟，您歇着，我一会儿再回来陪您。”

        沈老夫人自然满口答应。

        等沈娇娇离开片刻，陈晗含笑也开了口，“沈奶奶，二哥三哥在没在家？我找他们有点事，就先过去了，一会儿再来陪您说话。”

        沈老夫人没接话，就这般拿眉眼盯着他瞧。

        陈晗笑得更开了，半求饶半撒娇道：“沈奶奶。”

        沈老夫人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丝毫情面不给留，直击重点，“真是去看我家二小子三小子的？”

        陈晗哈哈笑，纵使小心思被看穿也不惊慌局促，反倒越发坦然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沈奶奶的法眼。”

        从松鹤堂出来，陈晗看了一眼四周，然后没有半分犹豫的往东边的竹林走去。

        沈老夫人爱竹，在建府之初沈老爷子就专门交代下人栽植了这么一大片竹林，平日里更是派专人养护。

        入目一片翠绿，清风徐来，奏起沙沙声一片，似乎将人心底的那点子烦躁都洗涤了去。

        陈晗走了没一会儿，在前面的六角亭中就发现了自己所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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