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方蕤摸了摸下巴，她没怎么了解过方弘工作，只记得他工资倒是年年涨，可是月工资三十的时候，城里房租四块五，等工资涨到三千了，房租都要一千了！

        光靠升升级，拿点死工资，这辈子都做不了包租婆。

        想着事儿，舔着嘴里慢慢融化的奶糖，不知不觉回到了家，方蕤爸妈——前世该叫姑奶奶和姑爷爷——还没回来，门口有只大黄狗，一看到她就吚吚呜呜地叫唤，兴奋地往她身上蹿。

        本来还担心跟家人不熟相处别扭，没想到光是看到大黄肌肉记忆就起了作用，反应过来前方蕤已经手伸到大黄毛茸茸的狗脑袋上，熟练地挼了几把。

        挼完发现它爪子上都是土，赶紧推开它。

        大黄还以为方蕤跟它闹着玩呢，更加兴奋地扑腾着，脏兮兮的爪子往她身上蹿，方蕤捏着它两只手躲来躲去不知道怎么办好。

        好在方弘和林美如都喜欢狗，咋咋呼呼问“这狗咬人吗”“我能摸摸它吗”。

        “不咬人，随便摸。”方蕤赶紧把大黄塞两人怀里，逃开过分热情的狗子，摸出钥匙开门。

        这一开门，她心里那点对老房子的美好想象全都破灭了。

        地面青砖坑坑洼洼，墙面腻子脱了皮，角角落落全是梅雨留下的黑色霉斑，扑面而来一股阴湿腥气，堂屋正中央贴了张画像，画像前摆了张脱漆的八仙桌，桌肚里塞两条长板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场景，可以说非常家徒四壁了。

        只觉得一阵北风过境，方蕤哆嗦了一下，不死心地穿过堂屋，往里看了看。

        有个天井，两间厢屋，一间正屋，正屋后头是条小河。

        一间厢屋里堆着木料，另间摆了张床，再有张铁架子摆着搪瓷盆。

        正屋里最值钱的是台缝纫机，另外还有衣柜，有梳妆台，有痰盂。

        没有抽水马桶。

        更别说淋浴，空调，冰箱，电视……

        更更别说智能手机，扫地机器人，洗碗机，烘干机……

        平心而论，得益于整个江南地区的富裕，这样的房子在八十年代算是很不错了，有的地方还是大片的土砖房呢。

        但享受过现代生活的便利，再在这样的房子里生活，那就真的是由奢入俭难了。

        要致富啊，方蕤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年轻人代谢快，吃完酒席没几个小时就饿了，天还没黑呢。

        方蕤去厨房看了眼，锅里还有点剩饭，灶台上有个塑料罩子，里头放着碗咸菜。

        但她没打算吃，爸妈还在厂里干活，饭菜当然要留给他们。

        咸菜旁边放着两只热水瓶，一只搪瓷杯，印着“劳动最光荣”，她用搪瓷杯接了点热水，饮水充饥。

        又看了眼院子里和小狗玩得正欢的方弘和林美如，她又倒了两碗水，泡了一点红糖给他们送过去——杯子找不到，只能拿碗凑合。

        两人不见外地接过红糖水，方弘招手说：“别忙了，都是自家人，一块儿听收音机吧。”说着摁开收音机，又放起邓丽君。

        林美如捧着碗，低头看着眼巴巴的黄狗，脸蛋红扑扑的，不敢抬头，脑子里转着那句“都是自家人”，哎呀，不好意思了。

        近距离围观父母爱情的方蕤：“……”

        冷酷地无视了俩人之间的粉红泡泡，方蕤转身回屋里，翻出高一课本，回到林美如面前，随便找了道题：“你应该上高三了吧，我看看你基础怎么样。”

        林美如：“……”她能说不怎么样吗？

        方弘赶紧关上收音机，缩小存在感。

        林美如可怜巴巴应考。

        从数学的三角函数，到物理的受力分析，再到英语的单词默写，林美如那是……问啥啥不会。

        合着课本认识她，她不认识课本。

        方蕤无言半晌，默默阖上课本。

        打量着她的表情，林美如小心翼翼后退两步：“冷静，深呼吸，来，跟我做，一二三……呼……”

        方弘蹲在边边上，搂着大黄仰头望天。

        方蕤：“……”

        人家都是当妈的辅导小孩辅导崩溃了，到她这儿反过来了。

        毕竟是亲妈，还能打她吗？

        抹了把脸，方蕤坚强道：“你的水平我了解了，放心，我们一起努力，我有信心让你一年内进步到本科水平。”

        她能考上扩招后的985，她妈就一定能考上扩招前的本科。

        她坚定地握了握拳。

        林美如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倒也不必那么有信心啊：“妹妹，你听我说，我们慢慢来，步子不要迈太大，先定个小目标，顺利拿到高中毕业证怎么样？”

        不及格就拿不到毕业证，只能肄业，那高中就白读了。

        她上学期只有一门物理拿到六十一分，其他科目全部不及格！

        方蕤深深看了林美如一眼，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拿出当年林美如早晨四点喊她起床的鸡血劲，把家里唯一的桌子搬到门口，趁天还亮着，当场写了份《林美如高考冲刺计划》。

        执行时间：现在，立刻，马上。

        林美如：“……”

        这一刻，她披在身后、浓密黑亮的大波浪卷发，都显得黯淡无光了。

        把一脸不情愿的林美如按在桌前看书学习，方蕤又把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方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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