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酒馆内香气四溢，店伙计托着瓷壶从后间走了出来。

        嘴里嚷着：“上酒！上酒！青梅酒！”

        奚兰时侧身瞧了一眼，众鬼目光炯炯纷纷盯着瓷壶，想必是馋了许久，而后继续听着她们的谈话。

        酒馆老板瞪大双眼，问道：“绾春姑娘要买铺子？买哪家铺子呀？可有信物契约书？”

        他顿道：“若是在相欢楼买铺子，更要府君大人应允了才可。绾春姑娘莫要逗我这个老糊涂了，你那里买得起这里的铺子。没有契约书，我也不好寻掌柜的。”

        沈绾春听他一番说辞也是在理的，她确实没有任何信物凭证，只好硬着头皮道：“府君大人已经允诺，你只管寻掌柜的来，我与她说。“

        酒馆老板见她执意，也不再客气，凶道：“这是规矩！没有信物，便不能上去交易。再说，你问问他们，从未听闻府君应允谁或那只鬼送间铺子！这等便宜事情，也应该轮不到绾春姑娘吧！”

        话毕，酒馆内已经有鬼小声嗤笑。

        “我也觉得。”

        “哈哈哈，老板说得有理啊！堂堂府君大人怎会为一介女子赠与相欢楼？”

        “孟婆她是不是卖汤卖傻了？”

        奚兰时听着身后议论纷纷，想来这地府也是与人间无异，莫说什么关系户，金钱，地位才是能横行的王道。她想着吓他们一吓，想到自己脖颈上的骨笛，管他什么信物，先拿出来把这些鬼都糊弄住才是。

        少顷，她拉住沈绾春的手腕小声对她说道：“绾春，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让我来说。”

        她挺直腰身，面带笑意，对着酒馆老板行了个礼道：“小女子是杭州人士，名唤奚兰时。家父是人间辅佐帝王的丞相，我也算含着金汤匙出身。奈何命运坎坷，不幸殒命来到了这里。本以为会成为无处可依的孤家寡人，日日夜夜在这地府飘荡。好在我气运十分的好，竟得府君大人怜惜，相赠这相欢楼的第六层店铺给我。”说罢，她见酒馆老板伸长脖子眼睛瞪得更圆。

        他惊道：“你见过府君？”

        众鬼惊呼：“她见过府君！”

        奚兰时垂眸颔首，继续道：“府君大人说我可怜，身娇体弱，在这里怕是要受欺负，心疼我，所以便赠给我一只骨笛。”

        她将骨笛从脖颈上取下，那骨笛四周散发着羸弱的红光，确实有酆都大帝的气息。

        众鬼惊叹：“她有府君的骨笛！”

        酒馆老板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摸摸骨笛又害怕的收回。

        “你当真见过府君？”

        “骨笛在此，还能造假吗？你若是不信，将掌柜的请出来验一验便知。”

        她话语间笃定，说得真切。

        酒馆老板忽地后撤半步，结巴道：“那那为何府君偏偏相赠与你？”

        奚兰时清清嗓门，转身看着众鬼道：“自然是你们的府君大人心悦于我了，想要讨心上人的欢心，什么骨笛啊铺子的随意相赠咯。”

        众鬼张大嘴，面色铁青：“随意送？”

        沈绾春在一旁楞住，心知她说的谎话实在太过于离奇，编出这等说辞，让人瞠目结舌。

        于是悄悄绕在她身后小声问道：“兰时，你可别乱说。这要是让府君知道了，定将你丢进血海，罚你永不轮回！”

        奚兰时心上一跳，回头急道：“你怎么不早说！”

        沈绾春压低声音：“我哪知你编得如此离谱，这下怎么办？”

        “死马当作活马医，我豁出去了！”她把心一横，继续道：“劳烦老板通行，我和绾春也好早些上去交易。”

        话音刚落，后间拐角出来一个妖娆魅惑长相的女鬼，肤白貌美，走起路来婀娜多姿，十分艳丽动人。

        她摇着团扇，青色穗子晃动起来。掩面露出一双勾人的狐狸眼，慢步走到奚兰时跟前上下打量一番。

        酒馆老板退开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忍受的气味，众鬼禁声，不敢言语。

        沈绾春扯了扯奚兰时的袖子，眼睛使劲儿眨巴。

        奚兰时心领神会，想着这眼前女鬼便是这相欢楼的掌柜。穿的如此妖艳华贵，肯定富得流油。

        奚兰时回道：“正是。”

        女鬼掌柜轻轻摇扇：“可有信物？”

        奚兰时将骨笛递给女鬼掌柜道：“他说君子无戏言。”

        女鬼掌柜翘起兰花指，并不敢摸骨笛，仔细瞧了瞧道：“上来吧。”

        三人一前一后进了后间，绕过屏风，穿进一扇虚幻的门便到了相欢楼第五层。

        五层牌匾刻着“交易阁”三个大字，似是木头墩子做的，看起来又沉又旧。

        女鬼掌柜走到内阁一旁书架，轻轻推开，架子便慢慢向后移动，机关巧妙看得俩人十分新奇。

        “你有信物，确实是府君大人的东西。他从不会将自己的东西送给旁人，他待你很好。”女鬼掌柜说道。

        奚兰时跟在身后，听着她继续道：“可见，你说的不是谎话。”接着，她从柜子里抽出一叠纸票，再取出钥匙放在桌案上。

        沈绾春问道：“这就是楼上铺子的钥匙吗？”

        女鬼掌柜回道：“正是，你们将信物留下，这钥匙和契约书就可以拿走了，往后六层便给你们使用。”

        奚兰时道谢，正准备拿钥匙。她忽然咳嗽一声，开口道：“只是”

        “只是什么？”

        女鬼掌柜笑起来，提着裙角倚靠在柜子旁看着奚兰时道：“只是也需要你的一样东西，阁中有规矩，既然是交易，也需要你留下一样信物。”她握住团扇，指了指沈绾春。“还有你，绾春姑娘。”

        沈绾春立即道：“掌柜姐姐，我能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给你呀，你是知道的，我在家里就剩那口大锅了。要是都给你了，我就做不了汤了。不如我盛碗汤给你喝？安魂养身的。”

        女鬼掌柜一听她说那汤，嫌弃的向后倾：“要你汤作甚？你不是有个宝贝箱子？我这儿啊，什么都可以换的。你用那箱子作为信物放在我里，如果某天你们不再要阁楼六层，我便还你就是。”

        沈绾春撅起嘴，无奈道：“我仅剩唯一的箱子了，我能向你换的东西，这几百年来都换了。如今，要是连最后一点都拿出去的话，我永远也不能再回去了。”

        她宝贝着那箱子，是她卖汤存了好久的纸钱和元宝。还有一些个信封，首饰。

        奚兰时见她为难，想着自己本就身无一物，世间也无认识的亲人好友，干脆自己帮她换好了。

        “掌柜先生，我替她给你可行吗？你刚才不是说什么都可以换吗？”

        女鬼掌柜用手指点点书架，盯着她回道：“也可，那你打算用什么来当做信物呢？”

        她低头看了眼身上值钱的东西，一块白色玉佩，头上的步摇和珠钗，红玉髓镶的耳坠子，青白纹镯子。除此之外，再无值钱的物件儿。

        她取下耳坠子和珠钗，递给女鬼掌柜道：“这是我替绾春给的。”

        沈绾春拉住她急道：“兰时，你要是给了她，那你自己如何办？往后地府需要用钱之处，该怎么办？”

        奚兰时道：“我们原本就是没钱的，如今就是为了挣钱才打算开铺子。既然要做，那就认真去做。而且放在掌柜这里，就当是把钱存在银行了。以后你有了钱，大富大贵，就去了结自己的心愿。等你心愿完成，我也替你开心，我们再将这些东西赎回来。”

        沈绾春有些懵，似懂非懂，委实无奈：“兰时，你这样对我好，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报你了。”

        奚兰时拉住她的手，笑道：“你忘了？我们不是生生世世的闺蜜吗？既然是闺蜜，就应该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往后也不要分得那么清楚。”

        女鬼掌柜看着她们一人一句，没个完，打住道：“绾春姑娘，这位姑娘既然已经替你给了，你也就不要再推辞了。我看她，心倒是善良，难怪府君大人喜欢。也不知，兰时姑娘是喜欢我们府君哪里呀？再说，在这地府，倾慕我们府君大人的姑娘可不在少数啊，光是十六判官府上就有好几百个，更别提那种飘荡在外边儿的。”

        奚兰时恍惚，一时滞道：“我”回想起在宫殿时，从画卷里走出来的男子。

        他高大的身影在红雾中显得格外醒目，俊逸清隽的脸庞和他低沉的哼笑，确实也不错。若是放在现代，这一定是可以出道的顶尖小鲜肉了。

        “我喜欢他长得好看！有钱！”她掷地有声，仿佛旁人听不见似的。

        原以为她会说什么府君大人长相俊朗，通情达理，掌管众官学识渊博，见识广泛，谁料她竟然说出个如此肤浅的理由。

        沈绾春见她说得如此不遮掩饰，担心这话真的传了出去，立即扯了她的袖口小声道：“夸他要说夸他的话。”

        奚兰时点头道：“我仰慕府君大人，被他英俊世家公子的模样深深吸引，我迷恋他摸起来坚实的肌肉，还有他的低、音、炮！”

        一时寂静，沈绾春愣在原地，牵强的笑着。

        谁让你这么夸的，关键是这也听不太明白呀！

        沈绾春嘻嘻一笑，立刻打圆场道：“掌柜姐姐，兰时的意思是，她很喜欢府君大人，喜欢他的脸，喜欢他的身体，还有喜欢他的声音。”

        女鬼掌柜恍然大悟，摇扇道：“噢！原来如此，看来兰时姑娘学识不一般啊。会这么多雅词，我还听不太懂呢！恕我直言，我也瞧着咱们府君大人可生得真俊俏呢。”

        “是是是！”沈绾春皮笑肉不笑，眼睛弯得像月牙似的。

        奚兰时看着钥匙，也不想再纠缠下去，她心里只想要那间铺子，并不想什么那府君不府君的。

        “既然如此，掌柜姐姐，我的信物就给这个步摇罢。”她取下步摇道。

        女鬼掌柜屈身靠近她，抬手抚摸步摇，黄金镶珍珠，垂珠是红玛瑙做的。戴在头上，一步一步，响得好听。

        她顺着步摇摸下去，看着奚兰时手如柔荑，翠眉石榴齿，是个貌美的小娘子。

        女鬼掌柜道：“兰时姑娘，这步摇可当真给我了？做工精细，足量黄金。若是换取纸钱元宝，少说也能在前面街道随意买间铺子的。再者，我看你身披帛锦，刺绣的嫁衣。生前必定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怎地不去轮回转世，要留在地府？”

        奚兰时道：“如今我已不记得生前之事，陆判说我有两个命格，半人半鬼之身也投不了胎，轮回没有我的名字。生死天定，去往哪里都一样。”

        “半人半人鬼？你还有人身？”她诧异的问道，一把握住了奚兰时的手腕。她的手却不冰凉，甚至还能摸到她手腕处跳动的脉搏。“果真实属罕见。”

        如此，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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