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鸥鸣、海浪、晴风编奏的交响乐里，突兀响起怯懦颤巍的人声。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那是道娇软女声，不超过十五岁的样子。

        其实在她开口前，我很早就醒了，但我并未睁眼，而是保持昏迷之人应有的呼吸频率躺在原地装睡，借着触觉和听觉潜伏观察。

        旁边一阵沙粒流动的沙沙声响过，明面上第三人醒了。

        “我本来好像在院子里修炼？”身边响起一个略显茫然的男声，似乎对目前情况有点懵，“然后、然后眼前一黑，睁开眼就出现在这里了。”

        是第三人说话了。

        方才的女声是第二人，第一人自打我醒来后就没出过声——我猜ta就算我醒前也没讲过话，因为我才是第二个苏醒者。

        至于如何判断第一人是醒着的，很简单，呼吸频率。我无法确定剩下的人中有几个扮猪吃老虎像我一样先装睡摸清情况再说，但太早醒来显然不是个好选择。

        女声比想象中心态好，很快镇定下来：“算了，现在重要的是弄清楚我们在哪、如何才能离开。我醒后数了下，这里一共有二十人，每个人身上都挂了牌牌子。”说着又是一阵衣料摩擦声，她似乎拿起牌子。

        “我这块是……玖。”

        二十人。我心下一定，提前得到比较重要的情报，由于大家刚醒不久，无法分析出太多信息。我猜测牌子估计是编号之类的，以后互相称呼不出意外会直呼编号。

        有编号，谁还跟陌生人交换姓名啊。

        信息收集得差不多了，我本身想试探的不是人，只是需要一个工具人提前替我收集人数。再让这女孩说下去，恐怕现在醒来的人将形成以玖号为核心的团体。

        这可不行。

        “唔。”我动了动身子，发出迷糊呻吟，如愿感受到三道目光落到我身上。我不知道睡了多久，以至于起伏的海水一下一下浸刷着我的下身，把裤子和衣摆泡湿了。

        冰凉的衣布黏着下半身，海风一刮，冷飕飕怪透心凉的。

        我睁开眼，一座海滩不出所料映入眼帘，玖号就在我们横七竖八躺尸的一大块位置前面不远，扎着长长的粗麻花鞭，模样清秀俏丽。见我醒来，小姑娘冲我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她现在心情不太好，甚至谈得上惶恐，只是强作镇定罢了。

        挺有礼貌的。我在心里淡淡想，也朝她微微一笑。

        我转过头，借着观察环境的名头打量第三位醒来的仁兄。这位兄弟长得四四方方，国字脸、粗眉毛、目含正气，一副正直君子模样，身材高大，海水浸湿的薄薄衣料贴在他身上，勾勒出壮硕胸肌。

        哇哦，身材不错。我在心里吹了声口哨，可惜脸不是我的菜。

        目光隐晦下移，仁兄腰上挂了块木牌子，正中央刻有大大的“伍”字。

        我往腰间一掏，摸到块坚硬的方正物什，我的令牌。

        翻腕低头一看，行楷书体的“壹”俊逸潇洒，从木牌跃于眼前。

        我抬头，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与惊乱，露出一个还算得体的微笑：

        “我是壹号，叫我壹就可以了。”

        玖号睁着小鹿眼看我，柔柔道：“我是玖号，壹可以叫我小玖。”

        哦哟，这小姑娘挺有心机嘛。不过我乐得做别人长辈，喜欢压人一头的感觉，便含笑点头，再看向伍号。

        伍号局促地拿起令牌瞄眼，对上我友好的目光，慌张的情绪缓缓沉淀下来。

        “伍号。”他低沉地说，同时扫了眼其他未醒的人，目光微动，“来自何家庄。”

        小玖目光一敛，我但笑不语，两人没接他茬，只是稍一点头，又看向醒来的第一人——

        靠在椰树下的古怪斗篷人，看不出身材，兜帽遮不住的微长碎发仅能代表他是位男性，身量还算高，目测不出其他。

        “柒。”他简短地说完一个字便不再出声。

        我挑挑眉，感到有些意外，这位柒号没有跟我们交好报团的意思，从他带口音的冷淡语气来看，八成是位孤僻的主，独行那种。

        在玄武国的江湖，独行侠要么艺高人胆大，要么初生牛犊不怕虎，柒给我的感觉更接近前者，当然也不排除后者的可能。

        只是初来乍到，大家互不相识，之后可能要共处很长时间，还是互相熟悉下比较好。

        “柒号先生，我想接下来我们会相处一段时间，介意我们看下你的脸吗？”我坦坦荡荡，余光扫了眼地上的人，内心冷笑，“相信你这么强大的人一定不介意吧。”

        我承认我有点咄咄逼人，可我不得不表态。

        我要做领导者，抛出筹码给这群装睡的家伙，让他们认我、服我。

        柒很强大，哪怕内力被封，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也颇具压迫感。他这样的独行者不愿做首领，也不会轻易招惹麻烦，是个很好的立威对象。

        ——是的，从我醒来那刻起就感应不到内力，实力大幅跌落，方才选择坐等变故。

        只要柒号答应我的请求，这个威，就树起来了。

        真有那么容易吗？

        柒抬起头来，兜帽碎发下藏着一双冰冷锋锐的眼睛，这双漂亮的黑眼睛深不见底，迸出刀一般逼人的目光直直刺向我。原本抱臂倚树养精蓄锐的姿态渐渐变了，他身姿挺拔，脚尖对准我的方向，向前倾身，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

        眨眼间，兜帽被疾风吹落，闪现到我身前的黑发少年有一张精致苍白的俊脸，风中轻扬的黑发衬得他愈发凌厉飒爽。

        好快！

        我瞳孔微缩，来不及震惊，本能侧身闪过攻击。柒带起的劲风吹扬我的额发，额头有点儿冷。见我躲闪及时，柒微微偏过头，面无表情的脸上那对黑眼睛倒映出我此刻懊恼的表情。

        他看出我的意图了，并且认为，我在挑衅他。

        x的！

        我发誓，刚刚绝对听到一声惊呼，不是玖也不是伍的，属于我不认识的装睡群众的。

        打一照面，我就清楚打不过他，我自认实力不弱，真拼命不一定谁输谁赢，大家内力被封，看的只是身法体力，可我干嘛拼命？

        我记住你小子了！

        “柒号，摘下帽子你挺靓嘛。”我勾唇轻佻道，面上不能示弱，至少不能丢人，便故作轻松姿态接着调戏：“好一翩翩少年郎，江湖上怎没你名号？”

        柒号……柒号面色一沉，下意识抽刀挥来，结果手却在腰际摸了一空，被我趁机一掌拍出两步外。

        啧，没内力就没劲儿，无聊。

        不知是我那一掌还是那两句话似乎彻底惹怒了柒，只见他目光凶狠，要吃了我似的，化掌为刃直往我脖颈劈来。

        速度比方才快了不止一倍。我嘴角一抽，这么不经撩？你是不是玩不起？

        这一下，我不得不认真对待了，柒在空中化作残影，这肉眼难及的速度即便是我也难跟上。眼看少年掌刃迫近，我面色凝重，咬牙切齿，双臂横在胸前摆出防御架势，准备硬吃下这一招。

        特么的，早知道不选他了！

        余光瞄见玖号眼神微亮，心下顿时一冷，这家伙期待我被柒暴揍好争夺领导位？

        呵，做梦。

        就在我预备招架时，一道壮硕的身影忽然闪到我面前，硬生生接住柒的攻击，整个人被打得往后挪移一段距离，鞋底在沙滩上擦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是伍！

        我瞳孔骤缩，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

        “你们别打了。”伍郑重地看看柒，再看看我，用一种堪称教诲的口吻对我二人道：“壹、柒，就像你们认为的那样，我们人生地不熟，率先起内讧不好。”

        伍这个人……很强，比柒强。

        陆陆续续有人醒来，有的神情迷蒙，有的默默关注我和柒，更多的则注视着伍。

        他们眼中，大多闪烁着忌惮或复杂。

        柒沉沉地看了眼伍，大抵同样忌惮伍的实力，随后一记眼刀剜向我，阴沉残忍，警告意味十足，看得我心头一跳。

        不是吓的，而是……兴奋的。

        柒这家伙，这性格，这脸蛋，真特娘的烈，合我胃口。

        我最喜欢折断这种狼崽子的傲骨，把他脊椎狠狠踩在脚下！

        “咳咳，谢了，伍。”为掩饰我止不住的扭曲笑意，我只好将头低下去，肩膀一耸一耸，从外看就像我被柒吓到而对伍感激涕零，好吧，虽然浮夸了点，但大差不离。

        计划赶不上局势变化，柒的实力超乎我想象，伍更是意外之喜，最早苏醒交换代号的四人——柒除外，处于天然同盟，这首领位置我是坐不上了，伍坐上去倒比柒或玖更合我意。

        如此想着，我抬起头面向伍，笑容愈发真诚灿烂，同时暗暗瞥眼玖，小妮子也知道争不来首领位，眼睛不亮了，反而有点儿黯。

        “呃，应该的。”伍脸微红，不自在地错开我目光，尴尬地摸摸后脑勺，转向醒来的其他人，“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底下醒来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于无言。我大致数了数，排除法那种，一共俩人没醒，代号陆和拾捌。也不知道真没醒还是装到现在。

        如果装到现在，不得不承认，他们比绝大多数人沉得住气。

        柒一声不吭地回到原来位置，脚步蓦地一顿，视线被不知何时钉在椰树干上的某个东西吸引去了，面无表情的脸竟浮现出凝重之态。

        “你们，过来看。”他取下飞镖收入怀中，将纸递给为首的伍，没人在意他的做法，大家又不傻，不愿与实力强大的柒为敌。

        他虽独行，也知众人拾柴火焰高，这道理适用于合作、建造、求存，宜适用于杀人。

        我和玖一左一右跟在伍身边，龙飞凤舞的行楷赏心悦目，然而随着阅读深入，所有人面色都难看起来。

        【半个月，每三日缩小安全圈，二十取一。】

        我的不安是正确的。

        一时间，大家呼吸粗重，人群响起絮絮碎语，我深深皱眉，听到自己不自觉加快的心跳。纸张大意是在半个月时间里二十人只能活一个，抓我们来的人——八成是主办方——每三天收缩我们的生存范围，让我们不得不向安全范围内走，最后缩小到一片方寸地，围困内斗。

        麻烦了。

        这是逼我们，自相残杀。

        一行醒目的大字下面还有一段小字。

        【每次缩小安全圈，内力恢复两成。】

        落款是“暗影刺客组织”。

        我目光略沉，封印内力果然是主办方做的，抓我们来的目的恐怕正是互相杀戮。人群明显躁动起来，各自与身边人拉开距离，警惕恶意的目光一遍又一遍扫过彼此，仿佛目力所及任何一人都变得面目可憎，心中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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