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18视角————

        “老大老大,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陆快步追到拾捌身边,嬉皮笑脸地凑近,“我跟你说,那个壹真不简单欸。”

        拾捌白衣翩飞,脚步一错与陆拉开距离,在后者再次凑过来前冷厉一瞥,这才阻止陆堪称逾越的行为。他脑中反复播放方才与另一小队的对峙场面,气质沉稳的伍、状似弱不禁风的玖、看不出来历的拾陆,以及……

        拾捌眸色一沉,最麻烦的,壹。一开始他以为那一队的领头人是伍,伍虽实力强大,却无领头羊之姿,更适合做一介护卫或将领。拾捌早在数米开外就知道那队人是伍他们,故意没选择绕行而径直穿过去,抱的就是合作招安甚至提前剿灭的心思。

        ——拾捌承认自己很自负,但他也有自负的资本不是吗?斯特国人公认的最善动脑。

        可是壹的存在彻底打消了他的念头。面对拾捌的试探和警告,黑发少女好整以暇,大大方方从容不迫地接受试探并予以反击,那双眸光流转的桃花眼儿微掀,看似笑吟吟一派和气,实则滔天杀意深藏湖底,叫他不自觉心生防备。

        哪怕她白衣见血、腿脚缠绕绷带,脊背依旧如出鞘之剑锋利笔挺,眉目不经意流溢出桀骜自信。这个人目似怀柔,心存野望,是刀、是剑,远没有表面伪装的云淡风轻。

        壹的躯壳里有袅雄的魂。

        他打量伍和壹时,最终确定壹才是领头,余光发现伍并没有丝毫不满,好似本就如此。心性、城府、气势、远见和手腕,壹决绝不弱于他。拾捌有种感觉,如若放任壹成长下去,绝对会是个大麻烦。

        所谓王不见王,他使壹产生不小压迫感,壹也带给他巨大危机感。

        拾捌沉思着点点头,认同陆的观点,低声喃喃:“麻烦啊……”

        最关键的是——与壹错目的刹那,那份酥痒的危机感从尾骨流窜到脊椎,电流一样遍及全身,心脏跳快了二十个百分点。

        令人忌惮的同时,血液流淌出迷醉成瘾的刺激。

        ……啧。

        陆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新奇道:“老大,现在又不是夏天,晚上不热吧?你怎么耳朵红了?”

        “……闭嘴。”

        “老大老大,你怎么——”空中陡然炸开一道声波,在寂静夜晚惊起一片飞鸟,五人猛地抬头,却见一头猛禽的庞大影子遮天蔽日,压得星月黯淡。

        夹带内力的广播声扩散到孤岛每一处,毫无阻碍地传入所有人耳中。

        “今日通报!今日通报!本次大逃杀共计参与二十人,已有八人出局,再次通报,已有七人出局!分别为以下人员:2号、8号、15号……”

        孤岛各处。

        背负沉重棺椁的阴沉少年抬眼、白发蓝眸的剑客拢起围巾、黑发冷面的兜帽少年轻甩长刃,刀面血渍飞溅,红了一片茵绿。

        死者,超乎预料得多。

        “一群杀胚。”我低骂一声,原以为第一天最多死五个,想不到人数近半。

        分配完守夜顺序,我借口上厕所脱离人群,走到稍远处空地,兀自开口:“出来吧,陆。”

        风声动,无人应。

        我等了会儿,倏地将飞镖朝某个方向掷去,下一秒一线银光从那处飞来,伴随清脆的“叮”声,弯匕与飞镖同时落地。

        “哎呀,你脾气真大。”陆窜下树,鞋尖挑起弯匕和飞镖往上轻轻一踢,两柄杀器飞在空中仿佛按下慢进键,他随手握住匕首对着飞镖一挥,金属交击铮鸣,那飞镖便反客为主袭向原主人。

        少年人散漫轻佻,飞扬的辫尾总有几缕发梢卷翘,袭击之余顺带向我打了个招呼,匕刃冷光便是他杀意的延伸。

        一弧圆满的银线在月光下刹那绽放,甚是惹眼。

        我偏头躲闪,飞镖浅浅没入树干看着他似笑非笑:“拾捌真可怜,间谍游戏好玩吗?”

        陆睁大眼,一脸委屈,“你血口喷人,我没有背叛拾捌!”

        我冷笑:“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张口要吐什么象牙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况且我从没说你要背叛,这词儿可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陆变脸一样笑嘻嘻道:“哎呀呀,骗不过你哩。拾捌他超——有趣的,可惜没你有意思呀。”

        “我不关心你和拾捌的事,想必你心里清楚,我们两人同时出现在这座岛上意味着什么。”

        陆笑容一顿,脸上划过一道狠色,很快又重新扯开灿烂的笑脸,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好歹我们从小认识多年,你还是那么无情。好吧好吧,反正我对拾捌没兴趣了,最后各凭本事活下去。”

        “——你说怎么样,‘我的’姊姊?”

        陆眨眨与我形状相似的桃花眼,嘴里着嘟嚷“再不回去老大又要唠叨”,便背对我挥挥手几个纵跃消失在林翳中。

        我摘下飞镖独自立在原地,思绪随着陆消失的方向愈飘愈远,梦呓般喃喃。

        “各凭本事么……陆弟,你要怪,就怪我们生在帝王家吧。”

        龙生九子,九子夺嫡。无血海深仇命,走血海深仇行。

        在足够强大前,我们只能遵循宿命顺流而下,谁活下来,谁就是赢家。

        这世间本就是一场逃杀,区别只在有人死在明处,有人死在暗处罢。

        ……嘁。

        凭什么?

        我不服啊,凭什么有人堂堂正正死在光下,有人只能像老鼠腐烂在下水沟里无人问津地死去?凭什么有人高高在上、堂而皇之地挑起杀戮,有人却不得不服从规则,挣扎而无可奈何地接连牺牲?凭什么我们偏要为一个尸山血海堆砌出来的所谓王座争斗至死,连退出的权力都要剥夺?!

        我们从来没做过选择,从来没有!!

        我攥紧飞镖,骨节发白,直到手心传来皮肤割裂的痛觉,才意识到飞镖划得满手血。

        纷争、掠夺、杀戮、毁灭、血腥……这世上还有公平可言吗?!还有和平的存在吗?!

        为什么一定要有人……为了这么荒诞的理由死去?为什么我身边所有人都要被夺走,这种无意义的死亡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该死的暗影组织!该死的不公平!

        我想我此时面孔一定狰狞得可怕,为防止情绪失控伤到自己,我收起飞镖,深呼吸三下,方才若无其事地理理白衣,两手揣兜回营地。

        踏过水潭,无意间瞥见我波纹破碎的倒影,平日漆黑宁和的瞳眸猩红如血,神似疯魔。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我又成为原来那个诙谐风趣的壹号。

        而不是生在帝王家的,玄字辈第一。

        我以为我伪装得很好,出乎意料的是,包括拾陆在内的三人都发现我藏在兜里的伤痕。尤其是小玖,泪汪汪得比严肃要训人的老伍还要急切,几乎是立刻掏出医疗装把我的手缠成粽子。

        我哑然失笑,主动解释:“其实我没事,不小心划伤了而已……”

        伍的脸色沉如黑水:“不小心?那问题就更大了。”

        我一噎,试图打哈哈忽悠过去,可伍倔得像头牛,怎么扯开话题都被他强行绕回来。无奈拗不过伍,我撒谎说有个不长眼的偷袭不成反被我打跑,他这才将信将疑地接受这个说法。

        拾捌一行人走后,拾陆受到很大刺激,打鸡血似地一刻不停勤勤恳恳制造炸药,我大致数了下堆在旁边的炸药数,感觉差不多就叫停了他。

        “壹姐,这些会不会太少?”

        “足够了。”我心情不错,说话难得和煦,“现在开始你制造一把□□,我估摸明晚或后天一早就要跟拾捌开战,我需要你隐藏在暗中做一名狙击手。”

        “狙杀对面的弓箭手——拾肆。”

        拾陆有点懵,“可我有□□啊,为什么要造弩?”

        “笨,那把枪就是个坑,你能保证这种高科技产品不是斯特国生产的吗?你能保证拾捌这个斯特国人没有强行支配斯特国武器的权限吗?”

        “要用枪,起码得杀了拾捌才行。”

        拾陆呆滞地拿出枪,呆滞地抚摸枪上的斯特国标志,呆滞地看看我再看看枪,忽然如梦初醒,一下子跳起来:“卧槽!”

        “神坑啊壹姐!暗影组织咋那么抠,自己造一把都不肯非用外来货,就不怕擦枪走火吗?”

        对此,我呵呵一笑,人家巴不得你擦枪走火,哪个玄武国人用枪的?江湖早就有潜规则:用枪的都是废物,不配做玄武国人,暗影组织也就钓个鱼,居然真有人上钩。

        “你不到关键时刻别开枪,作为杀手锏藏起来。”

        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拾陆惊吓过后表示要连夜造弩,并拍拍胸脯说只有自己做的武器才最安心。

        他那么积极我也不拦着,守夜顺序是上半夜小玖,中半夜我,下半夜老伍。我还是建议拾陆工作半个晚上休息半个晚上,劳逸结合,免得第二天拿不动武器。

        大逃杀的第一夜不算寂静,夜枭咕咕声、拾陆极力放轻的磨器声、草丛里一刻不停的虫声还有远处流水声,这些交响乐混在一起让人丝毫感受不到“大自然的魅力”,反而渗透出一种危机逼近的惊悚感。

        可即使如此,我睡得却很香甜,大概是心情大起大落加上身心疲惫,一直到换班才迷迷糊糊被小玖摇醒。

        我环顾四周,见拾陆已经抱着□□雏形睡着,压低音量冲小玖咬耳朵:“怎么这么晚叫我?”

        现在显然不是中半夜,都快接近后半夜了。

        玖坐到我身边:“我想你多睡会儿。”

        我沉吟片刻,别过头没看她。

        “多事,我比你想得要强,以后不用这样。”

        我似乎听见小玖轻轻笑了,转头准备怒视她时,这人却脑袋一磕一磕地睡着了。

        ……算了,不跟小姑娘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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