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后遗症

白芷醒来的时候，窗外碧空无际，日光高照，窗下树影婆娑。

        云开雾散后，过于炫目的秋阳越过窗棂照亮了整个房间。金色的阳光中，细小的粉尘飞舞旋转，给人一种梦幻般的和平宁静感。

        很不真实。

        日光中，白芷抬起眼皮掀开一条缝隙，微睁着双眼静静地注视着对面的墙壁，好半天反应不过来自己是在哪儿。

        他颤了颤鸦羽似的睫毛，落在被子外的手指动了动，慢慢的，身体才像终于收到了信号，将他离体的三魂七魄重新归位。

        应该是安全存活了。白芷看着对面墙上那副黑白红组合的抽象画作这么想到。

        他的高烧已经完全退下去了，但做了一晚上急促混乱的噩梦，精神状态十分糟糕，现在脸上还挂着没干的冷汗，脖颈处的头发完全湿透，脸色仍是病态的苍白。

        神志还没完全回来，白芷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泡在胶水里，黏渍渍的非常难受，便动了一下胳膊，拨开了裹住他的被子。

        当他忍着仿佛被压路机来回碾压五百次的浑身酸疼稍微撑起身体后，摸着被子发现自己没穿衣服，还因大病后的思维混沌而温馨从容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随后，他听到两道呼吸声，胶着的思维缓慢运作起来了：等一等，这里一道呼吸是他的，那么还有一道是谁的呢？

        总是对世界怀揣无穷好奇心的白芷扭头一看——哦，是江晗啊。

        弄明白了疑问的白芷温馨从容地把头转了回去，一脸迷之微笑的感慨着：不愧是江晗啊，睡个觉都仪容端正，被子盖得规规矩矩。不过还真是难得，他居然有没穿衣服的时候……

        白芷温馨从容地这么想着，想着，想着……

        等一下。

        这个事情好像并不温馨从容甚至有点魔幻！

        白芷瞬间重新扭过头，探照灯般的目光在江晗睡颜平和的脸上和裸露在外的肩膀锁骨处严格地来来回回好几遍，短路的神经终于重新接上……

        我屮艸芔茻！这他妈啥情况！

        白芷整个人都被吓清醒了，“噌！”的一下就直起身来，猛拽着被子一扯！在极度恐慌中手脚并用往后一退，结果一手摸空，差点没一头栽下床去。

        说是“差点”的原因不在于他及时保持住了平衡，而在于被他动静吵醒的江晗及时出手，闭着眼手法熟练地伸手一捞，千钧一发之际把他抓住了！

        大概是一晚上已经经历过太多这样的情况，江晗把人捞回来之后还顺手摁在了床上，手臂一展，十分生气且缺乏耐心地将白芷扣在了床铺之间。

        连人带被抱着压住了。

        脑子还不是很清晰的白芷眨巴眨巴眼，更晕了。

        他想，这山路十八弯的剧情莫非是科幻变奇幻，他来到了一个平行异世界，现在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个枕头来着？

        从小到大尊享豪华vip全方位监控服务，连学校寝室都没住过更别提跟人睡一张床的白芷对目前的情况有点傻眼，十分僵硬。江晗的气息就拂在他的耳边，发梢落在他的脸颊，很痒，他仰躺在床上，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带着温度的灿烂阳光落到指尖，仿佛一团稀薄的明火，从他的指尖一路烧到了胸前。

        然而跟着热度传递的路径一走，白芷才发现，这其实跟阳光没太大关系，真正让他感受到非同寻常热度的是江晗。

        人都有这么一个定向思维，觉得性格冷漠的人大概血也是冷的，体温是偏低的，这样被叫作“冷血动物”才合情合理。

        但现在白芷要推翻这个不科学的瞎扯理论，因为他现在离江晗这样近——对方睡觉时温热绵长的呼吸都会浅浅扫来——所以他能清晰听到江晗健康有力跳动的心鼓声，感受到他身躯的火热温度，还有绵延在皮肤下的韧性血管里……奔腾的鲜热血液。

        因为混血的原因，江晗的皮肤如牛奶般白皙，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温柔的软金色。他似乎才沐浴后不久，柠檬沐浴露香气还未完全散去，在空气里暗暗浮动。

        很甜。

        这个人，虽然平时冷冰冰，却是救他命的人。

        白芷忽然想到，其实说冷冰冰也不准确，因为江晗对他的态度，好像也挑不出什么错。

        甚至比对其他人都好得多。

        看着江晗近在咫尺的脸颊，白芷悄悄咽了口口水，觉得有点不太妙，他忽然有点牙痒痒。

        动了动酸疼的胳膊，白芷抬起手，想把江晗压在自己胸口的手给他好好放在一边，赶紧溜了。

        但他还没开始行动，甚至才刚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就被连睡觉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江先生察觉了。江晗大概是真的心力交瘁了，他一把将白芷蠢蠢欲动的手抓住锁在胸口，皱着眉警告道：“再动就把你手砍了。”

        光就语气而言，白芷是没有听出玩笑成分的。

        虽然吧，江晗的起床气他是领教过的，四十米长刀一抽出来根本不会给你先跑三十九米的时间那种，可是……被禁锢着的白芷小心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还在试图挣扎。

        兄弟，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我情况真的有点特殊啊！

        移动间，两人相贴的皮肤相互摩擦，白芷头皮发麻，有点进退两难了：怎么办，感觉还不如不挣扎！

        “咚咚。”

        “咚咚。”

        手被迫被摁在胸膛上跟着对方的心一起跳动两下后，白芷摸着江晗光滑紧致的胸膛，觉得情况更不妙了！

        他神思恍惚地看了江晗一眼，视线从江晗纤长的睫毛一路飘忽到形状优美的薄唇，在看到对方无意识的抿唇、微微伸出小舌尖舔了舔嘴唇之后，血气说上涌就上涌了！

        翻腾的血液迅速流窜过身体每一条经络，白芷如同触电一般猛地抽回了手，根本顾不上什么吵不吵醒江晗，连忙抱着被子盘腿坐了起来！

        脸色还有些难以言喻的微妙。

        而江晗被他这难度指数五颗星的杂技动作猛的一带，彻底清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空气死寂。

        阳光不流转了，树影不摇晃了，连鸟鸣声都戛然而止。

        在这沉默的死亡三秒里，两人对视一眼，滴水成冰。

        白芷顶着暗夜暴风雪抽了一下嘴角，表面稳如老狗内心慌得一批：“晗总……早啊。”

        听见白芷快哑了的干涩声音，江晗想起白芷还是个病人，垂眼敛去了眼里的寒光，深呼了一口气平复心情，然后坐起来二话不说就向白芷伸出手。

        白芷连忙心虚的往后仰：“有话好好说！”

        这句话语气很不对劲，尾音都有点破。江晗莫名其妙地看了白芷一眼，不知道他在心虚什么，便停下了要试探他额头温度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

        见白芷维持着抗拒触碰的后仰姿态，脸色苍白是苍白，却有一丝不自在的羞赧之色，手里还抱着被子把自己腹部以下裹得严严实实。

        便往前倾了倾，似要查看，“有伤？”

        “不不不，没伤，我这是……”白芷抖了抖眉尾，“生理反应。”

        江晗的目光在白芷闪烁其词的语气中落在那团被子上，盯了两秒，懂了。他复抬眼，看着昨天晚上还要死要活今天就精力充沛得能起生理反应的白芷，不知为何，心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

        看来应该是没什么事了，江晗大方地放开了被子，重新躺下，轻轻说了句：“恢复力倒是不错。”

        白芷一听江晗这不知出于何意的揶揄，老脸一红，赶紧裹着被子下床了。

        变故便是在这一刻发生。

        下床的白芷一只脚落地，还没踩稳，便觉身体忽然一下子失去了控制，仿佛整个下半身凭空消失一般，视线倒转，眼前一黑。

        等他再回过神来，他已经跌倒在了地上，实打实摔出“咚”的一声，还爬不起来。

        白芷登时遍生寒意，然而他连控制自己的手指都做不到，只剩意识还清晰。被江晗再次捡回床上后，能听他问：“你怎么了？”

        白芷脸色苍白：“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江晗一听，顿时变了神色，握了握白芷的胳膊，凝重地问：“还有吗？”

        “有点晕。”白芷说着，眼前忽然模糊了，声音也黏糊起来，“我好像看不太清你了……好像又来了，它……”

        话还没说完，竟是彻底晕了过去，再无动静，仿佛刚刚的鲜活都是回光返照。

        心还没放下两分钟，又被高高悬起，江晗抱住不省人事的白芷，一边去够通讯器，一边又在找衣物，结果弄得两边都是一团乱。

        他握紧拳头锤了床板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有条不紊地给自己和白芷重新穿上了衣服，也不管是昨夜穿过还染着血的了，抱着人便踹门走出旅馆，驱车驾往前方。

        ——

        白芷再醒来时，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冷香，是他最为熟悉的消毒水味。

        耳边仪器发出微小而清晰有规律的“滴滴”声，白芷侧头看了一眼，见床头柜上望之安静地躺在上面，不禁伸出还有些酸软无力的手把它捞过来看了眼时间。

        他昏睡了整整两天。

        等做完这一个动作他才突然意识到：我有知觉了？

        白芷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还没来得及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高位截瘫，便听门口“滴——”一声。雪白的两扇门忽然向两旁滑开，一道门过了之后还有一道，接着，十来个身着隔离服的医护人员鱼贯而入。

        最先入内的是一位穿着白大褂，主治医生模样的男人。他不像其他人一样严严实实地防护自己，只戴着一个普通医用口罩，胸前挂着听诊器，镜片下的双眼犀利而精明，像一把锋利的柳叶刀。

        他的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人，都毕恭毕敬拿着自己的东西，手脚轻快规矩，想来他在此地位不凡。

        见白芷缓缓侧头望来，约莫三十来岁的主治医生眼里露出一点兴趣盎然的笑意：“醒了？早上好啊，初代实验体。”

        这五个字一出，白芷的双眼瞬间戒备起来，冰冷地盯着来人，“这是哪里？”

        “不要轻举妄动，你身上的麻药药效还没过去呢，你走不出这个房间的。”医生故意不答他的话，只慢条斯理地说自己想说的话，“这里是研究院——别动，我说了，你身上的仪器可不少。想知道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吗？还是说，你比较想知道你即将被如何研究？”

        白芷躺在病床上，没有出声，神色冷峻地盯着面前的医生。的确如他所说，他现在身体还残留着麻药，没什么力气。

        医生站在病床前，与他对视，镜片后的眼睛全是满意的打量和对实验的狂热，仿佛脑子里已经在模拟各种各样的实验项目。

        空气凝滞在二人之间，冰冷而充满算计与防备。

        过了许久，医生才撤开目光，一笑，语气中带着那么点可惜地说：“开个玩笑，这里是私人研究所，跟中央研究院没有任何关系。”他挥挥手，让身后的两位小护士扶白芷起身。

        看着医护人员在电子仪器和白芷跟前忙碌检查各项数据，医生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告诫道：“好好照顾了，这可是我们的董事夫人，磕磕碰碰一下可是要掉脑袋的呀。”

        白芷正在换点滴的针头，闻言差点把针给折断，吓得换针头的护士脸都白了。他拂开护士的手，看向医生：“你说什么？”

        “别激动，别激动，开个玩笑嘛。你放心吧，这里是江晗带你来的，我呢，勉强算他一个长辈，他现在人就在外面。我们研究院除了救治你之外，可不敢有其他动作，你这感染太凶险，好不容易把命捡回来，可别再给我们找麻烦了。”

        医生慢悠悠地说着，让人端来了一个放着采血针管的托盘，带上橡胶手套后，他拿起托盘里的止血带和消毒棉球就要采血。

        就在止血带即将系上白芷的手臂上时，雪白的房门又是“滴——”一声，开了。

        江晗一身样式精致的黑衣，踏着锃亮的军靴从外入内，带着消毒水冷感的气息，扫了一眼顿住动作的医生，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他衣领整洁，脖子上缠绕着绷带，却没半分影响他摄人的气势。往沙发上一坐，自若却不出格地翘了腿，看着仿佛按了暂停键的众人，江晗眼里露出一点冰凉凉的笑意，“继续啊。”

        医生若无其事地收了止血带，让人把托盘端走，接过旁边人递来的平板仪有模有样地看起来：“嗯，恢复得不错，各项指标已经接近正常数值。”

        一众人顶着江晗的目光压力例行检查着，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白芷正想问问江晗这是怎么一回事，医生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大褂，率先开口叫走了江晗：“江晗，你的伤口需要换药了，过来处理一下吧。”说完，转身走出了病房。

        江晗看了白芷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跟着走出了病房。


　　https://www.biqugecd.cc/53939_53939490/9338782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gecd.cc。九天神皇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gecd.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