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每个人都在向阳而生

　　“闹成这样，我怎么会没事！”阮新柔不是个矫情性子，不会难受自己憋着。
　　她睁开眼睛，只见眼眶通红。
　　“她从前就这样，哭啊闹啊达成自己的目的，我父亲就吃她这一套，这么多年了一点也没改。”
　　主子父亲的事情，做奴婢的只能听着不能跟着一起埋怨。
　　显然，这个道理翠文懂，翠珠不懂。
　　“阮老爷也真是的，最开始还知道为夫人说话，到最后跟着一起欺负夫人，真是气死我了。”
　　翠文低头，连扯她都不敢扯她了。
　　阮新柔瞪人，“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
　　翠珠一愣，以为阮新柔要发火，谁知她音色一转，又道：“这么会说为何不当着我父亲的面说？”
　　翠珠：“？”
　　翠文：“……？？？”
　　阮新柔虽然还是有气无力的样子，但看向翠珠的眸子却是亮的，“你家夫人我，从小到大被人维护的次数太少了，自从我娘走后，父亲娶了新的媳妇入门，那里就算不上是我的家了，你知道没有家的滋味吗？处处受人欺负，我还偏生不认命，总是吼着叫着想要咬回去，可每一次都受斥责受伤的还是我。”
　　她脑中闪过的全是原主儿时的记忆，其中交叉着她上一辈子长大的经历。
　　上一辈子，她好像也是这样，亲缘薄的十分可怜。
　　所以才养成了一副不管遇到什么都要为自己算计的性子。
　　只要对自己好，她就会去做。
　　她觉得这并没有什么错，只是会摔跤，会疼，会感到孤独罢了。
　　翠珠性子大大咧咧，却有一双十分钱的眼窝子。
　　“夫人，奴婢明白，奴婢明白没有家的感受。”
　　阮新柔挑眉，握住她的手，“展开来说说……”
　　翠珠抽抽搭搭，“奴婢，奴婢从小就被卖了，为了换五十文钱给大哥成婚用，不止我，我的姐姐也是这样被卖掉的，奴婢已经快忘记爹娘长什么样了，
　　奴婢被卖了之后就去一个府邸做了小丫鬟，后来渐渐长大，被主人家的少爷……看上了，少爷想要我给他做通房，我不同意，少爷便让人给我教训，将我打了，我还是不从，他就还让人打我，
　　最凶的一次，我被打的半死，浑身都是伤，可能是少爷对我没了兴趣，将半死不活的我卖给了牙婆，
　　牙婆也没想要管我，任我自生自灭，将军去买婢女的时候，奴婢正发高热，是将军出钱为奴婢请了大夫，奴婢才捡回来一命，
　　其实那个时候奴婢就想，不如就死了吧，死了一了百了，不用再遭罪，不用再受人欺负……”
　　阮新柔叹气，“可怜的孩子，将军救了你，你就没想过什么以身相许之类的？”
　　翠珠一愣，被吓得打起了嗝，“夫人，你说什么胡话，将军是为了夫人才买的我，没有夫人，将军哪会去买什么奴婢，真要论起来，夫人才是奴婢的救命恩人，我不想着好好伺候夫人，却想着去……那我真的要死一死才对了。”
　　“哈哈哈，傻丫头，我逗你呢！我知道你和翠文都是个好的。”
　　旁观了半天的翠文：……夫人心中一有事便想着逗弄翠珠的趣味真是越来越浓了。
　　阮新柔转头，“翠文呢？你是怎么被你们将军买回来的？”
　　翠文瞅了一眼翠珠，“奴婢我和翠珠不同，奴婢是十四岁了自己主动卖了自己的。”
　　阮新柔和翠珠一齐瞪大眼睛看她。
　　翠文有些拘谨的攥紧手里的帕子，“如果我不卖了自己，家里打算将我送到一位大官的府里做小妾，那个人已经六十七岁了，奴婢不想……”
　　阮新柔问：“不想给这么大岁数的人作妾，还是不想作妾？”
　　翠文被阮新柔直白的目光看的内心慌乱，她瓮声瓮气的垂头回道：“没差别的，做不做妾都不随奴婢的愿，奴婢身份低下，只是任人摆布的蝼蚁……”
　　“如果可以选呢？你是想做高门妾，还是想做贫门妻？”
　　“如果有的选，奴婢不想嫁人！”翠文咬住嘴唇，脸色涨红，“可是这些不是奴婢说的算的。”
　　她现在是个奴婢，婚嫁主子说的算。
　　就算主子心善放她离开，她的家里也不会放过她。
　　他们会想尽办法用她换取更多的钱财。
　　她就连缴了头发上山做尼姑都是不可能之事。
　　翠文面容悲切，眼含泪花。
　　那样子就像是憋了一口气跃出水面的鱼，迫切想要逃离，却在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之后快速坠回水里，就连挣扎也无法掀起丝毫涟漪。
　　翠文的答案让阮新柔意外，这个时代的不婚主义者别说用难得来形容，怕是堪比脑袋大的夜明珠，世间少有。
　　“翠文，你为何不想嫁人？难道你不想要个自己的孩子？不想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翠文落泪摇头，“夫人，奴婢在胡同里长大，见过太多貌神合离的夫妻，见过太多一地鸡毛的吵闹，就连奴婢家中，奴婢也没见过几次幸福的时候，奴婢的娘苦了一辈子，为奴婢的父亲生了七个孩子，可到头来，父亲还是抬手就打，张嘴就骂，奴婢那个时候就在想，如果和奴婢度过一生之人是这个模样，那么奴婢宁愿孤独终老，谁也不嫁。”
　　这妥妥是受原生家庭影响才会产生不婚的想法。
　　这种想法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那是长年累月凝聚而成，深入骨髓，无法规劝。
　　阮新柔也并不想劝，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过的人生，她尊重。
　　翠文见阮新柔没说话，用帕子抹了眼泪，苦笑道：“夫人，那些不过是奴婢的幻想罢了，奴婢是夫人的人，夫人让奴婢做什么，奴婢绝无怨言。”
　　阮新柔大拇指卷着中指抬手便在翠文的额头弹了一下，“胡说什么，你家夫人我像是那样蛮不讲理，会随意将身边人往外送的人吗？”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
　　“嗯嗯嗯，我明白，你只是清楚自己的身份，想要告诉我，你没有妄想，你安分守己，你不会闹幺蛾子……”
　　翠文低下头去。
　　阮新柔点她的脑袋，“平时瞧着挺聪慧，但更应该吃桃花酥才对，翠珠都明白不愿意的事情要勇敢抵抗，就算被打死了也不能任人宰割，这样的道理你却不懂？不，你懂的，否则你不会在被送去当妾之前就将自己卖了，可你现在为何好像又不懂了？嗯，我知道了，因为你心里清楚你家夫人我是个好人，不会随意打骂，也不会随意卖了你们或是将你们送人，所以你才又不懂这个道理了，你心里明镜一样，却每日对着我时谨小慎微，翠文，你可真是个矛盾的人。”
　　翠文眸子闪过慌乱，“夫人，奴婢错了，奴婢……”
　　翠文抬头，心中杂乱，她也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只是习惯罢了，习惯说话做事小心。
　　阮新柔挑眉一问，“你错哪了？”
　　翠文呆愣愣的看向阮新柔，“奴婢……错在……”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阮新柔一笑，“你没错的，心存提防并没有错，这是人下意识自我保护的本能，夫人我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要告诉你，翠文，在我身边时你不必如此，这样你会很累，明白吗？”
　　她到底是做不了什么贵夫人。
　　贵夫人可不会和身边的奴婢这样说话。
　　她只想平等的对待每个人。
　　就算旁人不理解，或者不相信，她也愿意这么去做。
　　她相信，真心换真心这句话从来不假。
　　翠文眼泪翻滚而出，已是泣不成声。
　　翠珠在一旁守着，也跟着小声啜泣，虽然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哭就是了。
　　阮新柔不是个爱哭的人，但此时也红了眼眶。
　　同是可怜人，谁也别嫌弃谁。
　　艾玛，谁说伤心的时候有人一起跟着伤心，痛感就会减半？
　　这分明是双倍，不，三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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