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误成瓜地猹

话落，男生清亮的眼睛朝郑司杰看过来，一瞬的停滞，随即轻轻一笑，“一起吃吧。”

        “你没有回家吗？”一道女声插进来，郑司杰抬眼，看见沐岚馨在本呈嘉对面坐了下来，反应过来她是对自己说的。

        郑司杰点点头，眼神扫到沐岚馨的餐盘，瞳孔定住，“哇，还有红烧土豆！”

        他怎么没看到有这个菜？

        沐岚馨抬眼看她，小声地问：“你要吃吗？”

        “啊，不不不。”郑司杰摇头，“我就问问。”

        女生轻轻看着他的眼神：“确定不要吗？”

        郑司杰坚持拒绝道：“嗯。”

        沐岚馨不再作勉强，嗯了一声，动起筷子。

        “对了，”郑司杰想到她早上帮自己开门的事，感激地道：“今天早上，谢谢你帮我开门。”

        “噢。”沐岚馨笑了笑，语气稀薄地低下头，“不用谢。”

        该说谢谢的是她才对。从她身败名裂之后，她努力的对周围人示好，可人人都对她避之不及。而这个男生是除了本呈嘉以外，第一个接受她好意，不把她视为异类的人，是她该说句谢谢，让她觉得，自己还有活着的感觉。

        看着女生盘里的土豆，郑司杰咽咽口水，继续埋头扒拉饭菜。

        突然，一双夹着土豆的竹筷出现在视线里，他扭头，本呈嘉已经收回筷子，“尝尝。”

        意外之余，郑司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将盘子里的土豆夹吃嘴里，土豆很绵软，油而不腻，香盈满口。

        注意到他吃掉了，对方轻声问，“好吃吗？”

        “好吃。学校的食堂师傅很厉害啊。”郑司杰赞许道：“真的很不错，你也喜欢吃红烧土豆吗？”

        本呈嘉一怔。

        沐岚馨夹了一块吃到嘴里，替答道：“他也是最近开始吃，我也跟着他一起，唔，还挺好吃的。”说着朝本呈嘉道：“好巧，你朋友也喜欢吃土豆啊。”声音还是像风能吹散似的，飘渺如轻烟。

        闻言，本呈嘉的手微不可察的僵了下，反应自然地点点头，“嗯。”

        朋友？郑司杰受宠若惊，更有点惊讶，本呈嘉居然当他是朋友？

        该死，有点开心是怎么回事。

        不不不，郑司杰立即敲醒自己：他可是你情敌。再说了，万一人家只是客气话呢，毕竟“朋友”也是分类别的啊。

        因为两个字脑海大作战，郑司杰也是佩服自己。他努力扒饭，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吃了一会，又一筷子红烧土豆夹进盘子，郑司杰一顿，只听旁边男生淡淡地说：“我吃饱了，你帮我吃了吧。不然浪费了。”

        接连几块夹进盘子，“谢谢。”

        瞥了男生一眼，郑司杰默默把土豆吃完了。

        快吃完的时候，沐岚馨起身，边挥手边拿起餐盘朝两人说道：“我吃好了，你们吃吧，再见。”

        本呈嘉停住筷子，朝她颔首。郑司杰则友好地笑了笑，挥手：“拜拜。”

        挥完手，郑司杰不禁心中困惑，他是真的觉得，沐岚馨根本就不像刘知青和江纯欣说的那样啊，明明挺好一女孩子，怎么名声那么差？

        想到刘知青和江纯欣说沐岚馨的事，郑司杰把两人说的一对比，发现自己之前忽略了一点。

        他听到关于沐岚馨的版本也有几种，基本上没多少差别，大同小异。而唯一差别大的就是江纯欣说的版本，如果这是真的，那其他人没理由不知道，可是如果这是其他人都不清楚的事，那江纯欣又是怎么知道的？

        正想着，本呈嘉已经到饮料区要了两杯常温柠檬水，拿着递过来一杯给郑司杰，“喝吧。”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水却已经接在手里，郑司杰摸摸眉骨，说了句谢谢。

        本呈嘉插上吸管，轻轻露出淡若芙蕖的笑，“不用谢，之前我也喝过你的水。”

        郑司杰心想那可不一样，他那是赔给本呈嘉的，本呈嘉给他的是赠予。算了，计较什么，过意不去下次回请就行了。

        喝完柠檬水，郑司杰以为本呈嘉要回家，于是挥手道：“我走了啊，再见。”

        听到他说话，本呈嘉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嗓音低冽温和，“嗯，再见。”

        郑司杰上了个厕所。出来看见本呈嘉在几米远，目光一对视，特地等了小会，他挑眉问道：“你不回家？”

        “嗯。”本呈嘉点头，向来清冽的声音竟夹杂着几分似有若无的倦意，“作业太多了，没时间。”

        “我也不回家，我们一起上去吧。”郑司杰心里佩服本呈嘉的同时也想抽自己一巴掌，别再不服了，人家优秀不是没有道理的！

        本呈嘉嗯了声，紧跟着郑司杰往楼上走，各自回了教室。

        高二（7）班最后一排的座位上，郑司杰愁眉紧锁，他已经研究一道题好半天了，却怎么也搞不懂，最近除了动势能以外，老师还给他们发了上学期所学知识的试卷，像摩擦力拉力弹力各种力这样的综合题真的很烦，他脑壳都要裂开了！

        在景云的时候，郑司杰自认为自己虽然不优秀，但好歹物理还是会一些的啊，怎么现在看到物理跟文盲一样各种公式想了一遍，还是做不出来，真是难受啊！

        教室里太阳光不强，玻璃窗半开着迎进来丝丝微风，吹拂在他脸上，把他的燥意抚平几许。

        他索性抱着作业往五楼走，反正有现成的“老师”在，不问白不问。

        中午没什么人，所以楼道的声音会被无限放大，郑司杰走了两步，突然听到一声吼，吓得一抖，接着听到一个男人严肃的声音：“才刚刚把你放你出来，你就又来找人家麻烦，现在，立刻给我回去！”

        “爸，别管我！”女生听上去很不服气。

        男人冷声训斥，“走不走？”

        “我就说一句话嘛。”女生有点急了。

        男人不容反驳：“再不回去，学你也别上了。”

        郑司杰愣了半天，后知后觉听出来声音的主人，有点被吓到。

        这声音？也太耳熟了。

        校领导集会讲话的声音郑司杰多少是有印象的，何况这人的声音是他们学校各个场合都特有存在感的男神校长沐冠捷啊！

        郑司杰觉得不妙，心想自己还是先回教室得了，刚走没几步，就听到女生忿忿的声音，“走就走！你，别以为你装作听不到我就罢手，等着吧，再不清醒，你迟早要被狐狸精害死！”

        额，郑司杰听这内容是像给另一个人说的，心里立马冒出他情敌的名字，震惊地想，自己这是不小心走到瓜地了。

        楼道里断续响着阵阵脚步声和嘀咕的骂句，还有男人无奈生气的叹息声。

        半晌，这声音渐渐消失在了楼道的另一头，郑司杰猜测他们应该是去另一个出口了。

        他摸了摸胸口，小心翼翼地拍拍脸恢复表情，又特意在原地站了一会，这才往楼上走去。

        五楼光线很好，楼道里贴墙的瓷砖上不像他们四楼一样画着大幅的水彩画，而是整整齐齐贴着优秀学生们的优秀作文，还有优秀学生的照片以及手写的个人资料。

        郑司杰刻意在里面找了下本呈嘉，果然有他。个人照片是校园里照的，背景是休息的凉亭。

        照片上本呈嘉是平头，穿着蓝色校服，斯文的脸上架着眼镜，微微笑着，看上去跟现在很不一样。

        然而郑司杰知道，人家不仅个高腿长身材好，还是个有钱有颜的学神——尽管他并不想承认。

        男生的个人简介是黑色中性笔写的，字体很特别，上面写着兴趣爱好和座右铭，还有明显是学校“手笔”的励志故事。郑司杰略过故事，看到爱好一项，觉得无语，本呈嘉的爱好居然是看书。

        座右铭倒有点眼熟：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这个人，居然有这样的志气。

        郑司杰再次自卑了。

        罢了罢了，人比人，气死人，他还是踏踏实实努力吧。比如现在，他需要努力去问题。

        探到培优（1）班后门，班上竟然空荡荡的只有一人。

        也对，凤中的培优班有单人宿舍，也就是临时休息室。学霸们现在应该去宿舍睡觉或者看书了。

        郑司杰一眼在后门靠窗的位置上看到了本呈嘉，小声叫道：“嘿！”

        男生正在写什么，没听到，郑司杰又叫了一声，本呈嘉这才顿住笔，扭头看过来。

        男生的外套脱下了，只穿着白色短袖，阳光眷顾他英俊的脸，给予他周身无限温柔的光影。

        郑司杰压制着蠢蠢欲动的嫉妒心，告诉自己嫉妒使人丑陋。拿着试卷大步走到本呈嘉桌子跟前，“本呈嘉，我有几道题不会，能不能请教你一下？”

        本呈嘉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试题上，“哪一道？我看看。”

        郑司杰一边把试卷摊到本呈嘉面前指着那两道综合题，一边摸着眉骨说：“我们老师发的试卷，知识点是上学期的，一时想不起来怎么做了。”

        本呈嘉垂着眼睫看了一会，扶了下眼镜，“你先坐。”郑司杰看了眼他旁边的位置，犹豫不决，“这是沐岚馨的座位吗？”

        “没事，你坐。”本呈嘉敲了下桌。

        郑司杰不好矫情，一屁股坐下。

        男生从桌上抽出一本草稿纸，翻了几页把图画上，一本正经地给他划出已知条件，“m=46kg，动摩擦因数为02，水平夹角37度……前两问你做出来了，我们看后面两问……”

        两人凑得很近，呼吸喷薄在咫尺之间，郑司杰用心思考的同时，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他用力嗅了嗅，觉得很舒服。

        尽管只有两道题，本呈嘉简洁明了地讲，也还是讲了二十分钟，郑司杰又开心又不好意思。本呈嘉的作业还没做完呢。

        仿佛看出来郑司杰的想法，本呈嘉推了推眼镜，“没事，我们虽然作业多，但我大概都会做，所以不太花时间。”

        郑司杰点点头，看到讲台上钟表的时间，已经13:30了，2:10上课，时间不多了。于是告别道：“那我走了，你继续写，谢谢你啊，感谢。”

        “没事，你去吧。”

        回到教室，郑司杰赶紧照着本呈嘉的思路做完物理，收拾课本时发现桌框里有两颗圆滚滚的山竹，想也不想就拿着冲到五楼，一进门，本呈嘉正仰着头往眼睛里滴眼药水。

        看到他来，男生收起眼药水，眼里有点疑惑，郑司杰把山竹放本呈嘉桌上，“给你的。啊，你好像很喜欢滴眼药水啊。”

        本呈嘉眨了两下眼戴上眼镜，看了眼山竹，“谢谢。”把山竹收进桌框，“眼睛疼。”

        他正准备收起滴眼液，忽地问边上好奇的郑司杰：“你要吗？”

        “我？”郑司杰还没回答，本呈嘉就把眼药水递给郑司杰，“你做了那么久作业，用一点，对眼睛好。”

        郑司杰接过蓝色小瓶子，好奇地打量：“怎么用？”

        本呈嘉站起身，“坐下。仰起头，我给你滴。”

        “好。”郑司杰听话的坐下来，手臂撑在板凳两侧，乖乖仰起头。

        男生随后凑过来，冰凉的指尖碰着他的脸，“别动。”

        淡淡的草木香在鼻尖萦绕，舒畅清新。

        郑司杰有点失神，下一瞬，眼睛里流进来的冰凉液体让他反射性把手抬起触碰眼睛，板凳瞬间失衡倾斜，身子登时往后倒。

        刹那间。

        郑司杰抓住了本呈嘉。

        “砰！”，两人摔到地上，教室响起一声轰然巨响，郑司杰闷哼一声，腰和腿密密麻麻爬上断骨一样的疼。

        被他拖下水的本呈嘉近在眼前，睁着清澈的眼睛，慌乱一闪而过。

        “咝……”郑司杰痛呼了口气，喷到男生脖子上，对方瞬间僵成了一只呆头鹅。

        郑司杰闻到男生洗发水的香味，莫名臊红了半边脸，这才想起来什么，苦皱着脸推本呈嘉，用腹腔道：“起来，疼死了。”

        说话的热气喷薄在耳边，受惊一般，本呈嘉雪白的耳垂瞬时染上几分桃色，挣扎着站了起来，两只手无处安放。

        身上一轻，郑司杰撑手准备爬起，本呈嘉一看，连忙伸手拉他起来。郑司杰跛着腿，一正眼，看见微高他半头的少年一副狼狈：

        眼镜歪搭在鼻梁上，发丝微乱，白皙的脸肉眼可见的泛红，眼神不复清明。

        看着少年这副罕见的良家少男被欺负的模样，郑司杰心下惊诧，随即“噗嗤”笑出声来。

        见他笑自己，本呈嘉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眸子恢复清明的同时，眼底闪过一丝杂色。

        他迅速整理好形象，清润的声音掺着耐心的温柔，“好了，别笑了。”他扶住郑司杰，“我送你去校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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