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过去的相识

那个朋友，在他中考那一年猝不及防地消失在他的世界，好像从未出现过。

        郑司杰坐在长满野草的台阶上，想起之前的种种，眼泪就不争气地往下流。他以为没人会来荒僻的旧操场，所以哭得很大声，一点也不压抑。

        刚哭了一阵，突然听到有人说话，“你怎么了？”

        荒弃的操场里本是寂静无声，这句话对郑司杰来说无疑是“惊魂”之音。他吓了一跳，狼狈地抹着眼泪，起身想逃离，却听女生喊，“站住。”

        “……”他竟真的没有动。

        身后传来轻浅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绕到他面前，女生长着张干净清秀的脸，“你……”她噎了一下，随即从肩上的白色小包里掏出一包纸巾给他：“给你，擦干净。”

        纸巾递到他面前，像疾风骤雨中出现的雨伞，那么及时，那么温暖。

        郑司杰犹豫半天，还是接了。他粗糙地擦掉眼泪，有些尴尬地看了女生一眼，“谢谢。”

        “噢。”女生轻笑了一下，“你拿什么谢我？”

        郑司杰怔住。女生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要不跟我说说你为什么哭吧。”

        郑司杰立马拒绝，“不可以。”

        “那好吧。”女生挠挠头，白色的帆布鞋往后退了几步，“那……再见了啊。”

        于是他们真的又见面了。

        那是刚上景云高中不久的一天，郑司杰上学忘带了公交卡，当时后面还排着队，他进退两难，十分尴尬。

        就在他红着脸准备下车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臂伸过来往收款机里丢进一枚硬币，他愕然转过头，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女生朝他微笑，“我帮你付吧，同学。”

        郑司杰一边上车一边回想，愣了半天才认出来，睁大眼睛道“你是……？”

        “我叫周雪茵。”女生边说边跟他坐到座位上，“真巧啊同学，又见面了。”

        郑司杰看着女生的校服，笑道：“你是凤中的？”

        “是啊，我是……”

        话音未落，就被人打断了，“周雪茵你跑这么快干什么，我妈说让我跟你一起——诶，郑司杰？！”

        “你是……？”郑司杰看着同样穿着凤中校服的、戴着银框眼镜的男生，皱着眉看了半天。

        男生长得很白，斯文秀气，郑司杰左想右想，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个人。

        看郑司杰一副陌生的表情，男生气得捶了郑司杰一拳，“喂，我是你小学同学，还是你的邻居呢！咱俩小时候玩得特好，你不记得了？”

        他看上去很斯文，突然咋呼起来有点凶神恶煞，生气的表情也熟悉得不得了。如果说郑司杰刚才还想不起来他是谁，那这会他是真的想起来了。

        眼前的男生，是他小学同学兼邻居，叫刘霖。刘霖小时候胖得像个小皮球，经常跟郑司杰一起玩，因为贪玩不回家，每天都要被他那个凶巴巴的胖老妈拖回家去，第二天肿着一张脸，还笑得没心没肺。

        小皮球贪玩，但学习不好，郑司杰喜欢玩，但却是他们那个小区里最优秀的学生，经常拿奖状回家，这让经常给刘霖报补习班的刘霖妈妈很是嫉妒。

        更令刘妈妈生气的原因是自己家靠亲戚半路发家，做的是珠宝生意。虽然很有钱，但书却是没读多少，说白了就是没什么文化，单纯的有钱。而郑司杰的爸爸是名牌财经大学毕业博士，妈妈是著名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两个人既有财力又有文化。

        这么一对比，实在不太好看。

        其实小孩子之间没什么小心思，他们只在意玩得开不开心的问题，哪里像大人一样明里暗里都要较真。

        郑司杰的爸爸是生意人，妈妈是口腔科的医生，夫妻两个都处事低调，也看得开，所以自家孩子跟谁玩也不会刻意去插手。可刘霖的爸妈就不一样，总觉得是郑司杰影响了自家孩子。

        刘霖的爸爸是个妻管严，什么都听刘霖妈妈的，虽然明知道郑司杰带坏他儿子这种事是“无稽之谈”，但还是十分“赞同”刘霖妈妈的判断，一致不允许自家孩子跟郑司杰玩。

        刘霖的妈妈很胖，经常戴着一身珠宝，烫着羊毛卷，第一次开家长会穿金戴银的，浑身的珠光宝气能闪瞎人的眼。这本来让不少家境一般的家长羡慕，然而刘霖的成绩却让他妈妈丢了好大的人。一开始大家以为是孩子失误了，但是后来次数多了，刘霖他妈就被人看不起了，还经常明里暗里被人说是暴发户。

        反观郑司杰的妈妈，总是谦虚地接受老师的赞扬，低调地开着车离去。明明是邻居，上着同样的学校同样的班，刘霖和郑司杰的差距在长期的对比下终于让刘霖的妈妈爆发了。

        她在五年级的一次家长会上狠狠地当着全班所有人的面暴揍了刘霖一顿，然后上郑司杰家里指着骂了郑司杰一家人，之后就带着刘霖搬家转学，从此再也没联系过。

        郑司杰没了玩伴，后来性格也就安静多了，这样的性格一直持续到他落榜转学之前。

        看到昔日胖乎乎的玩伴变成眼前斯文好看的少年，郑司杰多少也挺吃惊，惊喜地打量他，“刘霖？是你！”

        “嘿嘿，我是不是瘦了很多啊。”刘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又腼腆地解释道：“我改名了，我现在叫‘刘知青’。”

        “啊，这样啊，那我叫你知青？”也不是故意多想，郑司杰确实觉得这名改得有点……不过想想刘霖他妈妈一天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郑司杰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嘛。

        刘霖，啊不，刘知青看到郑司杰穿着景云的校服，眼神晃了下，动了动嘴，没说话。

        郑司杰知道他想说啥，刚要回答，一旁的女生敲了一记刘知青，“我怎么不知道你以前是小胖子？”

        刘知青推了推眼镜，微微撇嘴道：“人总会变的好吧。”

        “是啊。”郑司杰笑了笑，带着开玩笑的口吻说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俩以前老在一起玩，那时候我比他成绩好，但现在他很优秀了，上了凤中啊。”

        “哎，哪里哪里，你别这么说。”刘知青连忙摆手，“我也不怎样，都是我妈赶鸭子上架。”

        “谦虚了啊，你要是不优秀，你妈还能把你赶进去啊？”郑司杰笑着拍了他一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为你高兴。”

        “啊，谢谢。”刘知青知道自己的尴尬被看出来了，咬了咬唇，说道：“只要好好学，在哪里都一样的。”

        郑司杰一愣，随即笑了，“哈哈。你还真是像以前一样善解人意啊。”

        “咦，”周雪茵一脸“你别装”的表情看着刘知青，“好呀，你不是成天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炫耀自己成绩比我好吗，怎么今天这么谦虚了？”

        “你，”刘知青噎住，牙齿咯咯响，回怼道：“还好意思说我，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谁啊？装得好像以前不认识一样！”

        “胡说八道！”周雪茵僵住，继而气呼呼揍他一拳。

        郑司杰一头雾水，有点心慌，语气都有点紧绷了，他问周雪茵：“你早就认识我？”

        见他已经知道，周雪茵表情闪过一丝看不清的颜色，干笑了一下，说：“是啊，虽然你现在也是高一，但我是你在苑鹤初中的学妹。我们班女生经常花痴你，说你好看。还有你不是经常演讲么，所以认识你，不奇怪吧？”

        “哈哈……”郑司杰笑了笑，心脏却像石头一样迅速下坠，大脑一阵天旋地转。

        脑袋里是片海，海里漂浮着四分五裂的画面，花瓣，鲜血，淋雨，崩溃，落榜，转学，复读，痛苦的回忆幻灯片般极速放映，像一只凶猛的海怪，无休止地对大海进行征伐。

        向来控制自如的情绪顿时土崩瓦解，只剩惨淡颓靡，脑海里痛苦的回忆让他浑身发冷，难受至极。

        他说不出话了，头沉甸甸抬不起来。公交车正好到站，他恍惚地开口说了句再见，脚步灌了铅一样艰难地往前挪动。

        刚走了一步，胳膊被人拽住，转过头，刘知青塞给他一张纸条：“等一下。郑司杰，这我企鹅号，一定记得加啊！”

        郑司杰一怔，点点头，下车了。

        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周雪茵愣了好一会，才咬牙给了刘知青一拳，“你话怎么这么多，吃饱了撑的啊。”

        “切，彼此彼此。”刘知青皮笑肉不笑，“我刚才谦虚，是因为我不想冒犯他。虽然他上的是普通高中，但是他之前确实是挺厉害的，全校男神不是吗？你自己不也说了吗？而且他还是我当年的偶像，所以你要知道，我没有对他凡尔赛，我本来就是被我妈赶鸭子上架的。”

        “行了知足吧，没有阿姨你现在连高中都没得上。”

        “你真的好烦啊！周雪茵！我说的是郑司杰的事，你老扯我干啥？”

        “算了，懒得理你！”

        “好吧，那你理郑司杰去吧，看人家理不理你！”

        周雪茵沉默了。直到公交车到站，周雪茵才松开咬着的唇，头也不回地下车了，愤然留下一句：“管得真宽。”

        郑司杰之后加了刘知青，然后又一次遇上了周雪茵。

        他们是在游乐场碰见的，郑司杰跟林云畅和冯钰希一起出来，恰巧碰到了刘知青跟周雪茵。当时刘知青眼睛特别红，兔子似的。

        刘知青拽着周雪茵的胳膊，周雪茵则拼命地甩，乍一看像吵架的情侣。在郑司杰跟朋友说了一声跑到两人跟前后，才知道这两个人的行为并不是看到的那样。

        郑司杰耐心地问了两人好半天缘由，刘知青才憋屈又丢脸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事情也不复杂，就是刘知青英语小测考了八十分，没及格，周雪茵知道了，要告诉刘知青他妈，刘知青吓得求饶，说请周雪茵逛街买东西玩耍，周雪茵答应了。

        一开始好好的，但直到两人来到游乐场，周雪茵要坐过山车的时候，刘知青死活不敢坐。周雪茵生气了，说要给他妈告状，刘知青怕他老妈不是一般的怕，直接吓红了眼。

        看着僵持不下的两人，郑司杰揉揉太阳穴，对周雪茵说：“要不这样，我陪你坐，你不要告诉刘知青妈妈，好不好？”

        周雪茵还在因为刚才的事鼓着脸，听到郑司杰的话，表情有一丝松动，看了眼郑司杰，又看了眼刘知青，“算你命大。”

        于是刘知青躲过一劫，这之后直呼郑司杰“老大”，表示愿意为郑司杰“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郑司杰好笑地拒绝，“别了，别了。”

        刘知青却坚持这样，虽说没有鞍前马后，但老大这个称呼从此就叫上了。

        那天在游乐场，周雪茵因为刘知青说请客而没带现金，手机里没钱。过山车的矛盾之后，周雪茵拒绝接受刘知青的请客，转而求助郑司杰，之后又因为要还钱而要了郑司杰的联系方式。

        郑司杰忌讳于周雪茵之前是自己初中学妹，怕她问以前的事，所以多多少少有些躲着她。但后来他发现周雪茵除了对刘知青态度不友好之外，对别人都挺好的，这个“别人”也包括他。

        周雪茵经常问候他，也经常会送他一些糖果，分享一些有趣的事给他，这让不怎么跟女生打交道的、正处于懵懂时期的郑司杰有了别的心思，偶尔瞥到电视剧里的校园男女主，才觉得他应该是该谈恋爱了。

        自那时起，郑司杰开始有意无意地对周雪茵好，但他真的不懂女孩子，以至于总是弄巧成拙。

        暑假跟周雪茵表白之后，对方就不怎么理他了，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问了好多次，周雪茵才说她有喜欢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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