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两个人的错

郑司杰万万没想到，被围着的人竟然会是沐岚馨。他一惊，连忙跑过去蹲下，“诶，你，你怎么了？”

        沐岚馨深埋着的头蓦然抬起，湿红的眼瞳露出明显的难堪与慌张，她伸出双手用力推郑司杰，“你，别管我，快走，快走。”

        “不是，”郑司杰抓住她手腕，看着她大面积擦伤流血的手，担心地问：“你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这样，我怎么可能走啊？”他想伸手拽起她，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

        “你管她做什么，上你的课去。”

        郑司杰一怔，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倏然扭头一看，是沐娴溪。

        她旁边站着几个明显跟她一个阵营的女生，模样虽然标致，但跟沐娴溪一样，都一副盛气凌人、傲气冲天的样子，让人很不舒服。

        其中一名梳着鱼骨辫的女生睨了一脸慌乱的沐岚馨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婊子的女儿就是厉害，到哪儿都有人护着，真不知道又卖弄了多少风骚，让这傻b为你赴汤蹈火。”

        “还能是多少？肯定毫无保留呗。看她那贱兮兮的样子，真tm恶心。”另一名跟江纯欣同款发型的女生尖酸地看着沐岚馨，又看向目露震惊的郑司杰。刻薄地说道：“长得这么好，品味怎么这么差？天鹅赶着让癞□□吃啊。啧，娴溪，你说他怎么还帮这种人，不嫌恶心啊。”

        沐娴溪没说话，她旁边一女生说话了，正是之前在厕所让他站住那个四肢发达的女生，“呵，长得好看什么？渣女配狗还差不多。”

        “靠。”郑司杰被这污言秽语激得忍无可忍，痛斥道：“亏你们还是女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四个欺负一个，骂得那么难听。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蛇蝎心肠不是外表能救得了的！”

        那女生眼睛一瞪，“你说什么呢你，谁蛇蝎心肠？”

        “就是，说谁呢你。”另外两名女生怒气冲冲，叉起腰来。

        看着眼前穿着凤中校服的女生，郑司杰气得胸口急急起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他简直无法想象，凤中居然会有这样出言粗鄙的学生，而且还是女生！更令他不解的是，为什么那些学生看到不愿意管，难道校园暴力不该被杜绝么？

        怎么可以这样呢？他想。

        他心头火起，气冲冲站起身来，朝站在一边的局外人一般的沐娴溪说道：“同学，我想你现在最好还是回教室吧，免得我采取其他措施。”

        沐娴溪挑挑眉，好看的眼睛看他，“嗯？”

        “我说。”郑司杰回头看了眼缩成一团的沐岚馨，“你真的没必要这样做。”

        沐娴溪觉得好笑，“你怎么知道我没必要？你知道她们母女那点破事吗？”

        “你。”郑司杰噎住，他并不知道沐岚馨的家事，但显然沐岚馨就是被校园暴力，这不能不管。他坚决拦挡在沐岚馨前面，“不管怎样，辱骂欺凌就是不对。”

        “呵呵呵。”沐娴溪哂笑，微笑道：“那勾引人呢，勾引人对不对啊？”

        郑司杰气得太阳穴抽抽，“沐娴溪！你不要以为你爸是校长就可以为所欲为，这是学校，不是你为非作歹的地方！”

        “不，”沐娴溪竖起食指摆了摆，“郑司杰，我想你是没弄清事实吧。”

        “什么？”郑司杰疑惑。

        “如果我说，我并没有打她，你会信吗？”

        “……”郑司杰看了眼沐岚馨手上凝固的血痂，冷冷地道：“你以为我瞎吗？”

        “郑司杰。”沐娴溪打了个哈欠，有点不耐烦，“你听，上课铃响了，你不走吗？”

        铃铃铃的声音响起，几只栖在枯树枝头的冬雀闻声惊起，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郑司杰听到铃声，又想到“包公”的手段，心里不由慌乱，咬咬牙，还是决定坚持管到底，“你们走，我就走。”

        “哈。”沐岚馨笑笑，语气很平静却暗潮汹涌，“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多管闲事了？”

        “这不是多管闲事。”

        “我都说了。”沐娴溪微微一笑，“是她先招的我。”

        郑司杰：“我不信。”

        “不信你问她们啊。”沐娴溪指指身后的人，“我刚跟同学路过，跟她打招呼呢，人家非但不理我，还跟我动起手来了。”

        “你确定吗？”郑司杰看了身后的女生一眼，“我怎么觉得她不像那种人呢？”

        沐娴溪刚要说话，郑司杰先声夺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是说了什么不尊重人的话她才生气的吧。”

        “谁说了啊？”没等沐娴溪说话，后面齐耳发的女生翻了个白眼，“我们说的是狐狸精，又不是‘人’，懂？”

        “就是。”另外两个女生尖声讽刺，呸了坐在地上的沐岚馨一口，“会勾引人了不起啊，不要脸！”

        “够了！”郑司杰听不下去，冷声打断，“你们最好现在就离开，不然我们现在就去教导处，欺负人很了不起吗？信不信我报警”

        “你确定？”

        “你以为我不敢吗？”

        “噗”，沐娴溪笑了，“那也得看看她让不让你报了。”

        郑司杰听不懂她的意思，皱眉，“为什么？”

        “为什么？”沐娴溪耸肩，朝他身后努嘴，“你问她啊，她清楚得很呢。”

        郑司杰不解地转过头，看见沐岚馨死死咬着渗血的嘴唇，心里一抽，语气不由轻和，“为什么？”

        “谢谢你，谢谢。可是。”沐岚馨低头呜咽，“可是……对不起，你走吧，别，别管我了。”

        “我能袖手旁观吗？”郑司杰要疯了，他愤怒地瞪向沐娴溪，“你最好马上离开，不然我现在就去打110。”

        闻言，沐娴溪傲然的脸僵住，她极慢极慢地眯起眼睛，眼里弥漫着傲慢与轻视，“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威胁我？”

        郑司杰对于她抽风自傲的话保持无感，“你走不走？”

        沐娴溪旁边的女生说道：“他这样子应该没带电话卡，不用怕。”

        被猜中的郑司杰心叫不好，却听一道气喘吁吁的男生声音从身后传来，“喂！郑司杰，你干嘛呢？上课了不知道吗？”

        郑司杰扭头一看，是个眉目英俊的男生，个高体长，很帅气，是他们班长左义贤。

        周围的空气顿时有点微妙了，沐娴溪脸上滑过一丝慌张，默不作声，带着几个跟班走了。

        左义贤走过来，望了眼走远的人，“怎么回事？”

        郑司杰说：“这边出了点问题，就晚了些。”

        左义贤脸色缓和了些，问：“噢好。诶，这位同学怎么了？”他到郑司杰身后蹲下，“同学，你还好吗？”

        沐岚馨没回答，把头深深埋起来。左义贤认出她了，诧异地看向郑司杰，“怎么了？”

        “我也不太清楚……”郑司杰支支吾吾，“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左义贤垂眼想了会，“这样吧，我去叫个女生过来扶她回去，你先等会……”话没说完，他忽然眼睛一亮，朝远处挥手，“嘿！小巨人，快过来帮忙！”

        郑司杰一听，顺势转过头，看见江纯欣站在十多米远处，手里抱着个暖手宝。

        她僵硬地站着，表情有点奇怪。左义贤催促他，“别站着，快啊，快过来。”

        江纯欣迟疑地走过来，目光瞥到郑司杰背后的人，“我不舒服，想回教室接杯水喝。”

        左义贤点头，“我知道，听到你跟体育老师说了。这也正好，你顺便送她回教室吧。”

        “我……”江纯欣皱起脸来。

        “小巨人。”左义贤凛起眉毛，义正言辞地拦住她，“做人可不能这么见死不救啊，你觉得我跟你同桌扶着一个妹子合适嘛？天这么冷，你再犹豫这女同学都得冻坏了。”

        “好了。”郑司杰抿抿嘴，故意道：“要不我去吧。你们去上课？”左义贤会不会是觉得自己有女朋友不好意思啊，不过再换个角度，他又觉得左义贤是个耿直的阳光男孩，不至于拐弯抹角地推脱，应该更可能是怕沐岚馨介意。

        左义贤却敲了郑司杰一下，“算了吧，你确定她让你扶？”

        “那她应该更不会让我扶……”江纯欣无悲无喜地说道。

        “不会不会。”左义贤连忙摆手，“好了，我们先走了，拜托你了，告辞！”

        说完便把激将得逞的郑司杰拖进了操场。

        留在原地的两人静默着，连空气都仿佛在这气氛中窒息。

        不知过去多久，沐岚馨先挣扎着要起来，然而坐得太久了，又栽回去，江纯欣连忙上去把她扶起来，沐岚馨浑身僵硬，任江纯欣拉着她走。

        她浑身僵硬麻木，冻得发青。

        江纯欣也不看她，手里的暖手宝不由拒绝的塞进她怀里。

        许是冻得太久了，又或许是暖手宝刚充好太热的缘故，指尖刚触上手里的东西，竟是疼得她差点接不住。

        两人都有一种心口好像堵着什么的感觉。同时两人似乎都因为这种无法捉摸的感觉较着劲，嘴硬得像死鸭子。

        将沐岚馨送到五楼培优（1）班的门口，江纯欣终于开口了，她把沐岚馨还给自己的暖手宝单手捏着，看着她一瘸一拐的坐到座位上，幽幽说了一句：“为什么？”

        这句话刚落，触到冰凉凳子的女生瞬间被扼住脖子一般，眼睛空洞，恍若没了生气。

        死一般的寂静。

        江纯欣分外有耐心，接着问了一句：“让我闭嘴，后悔吗？”

        “……”还是沉默。

        江纯欣就定定站着。

        良久，把晾在暖手宝侧边的手覆到暖得发烫的另一只手上，刺人的冷透过神经传达至堵塞的胸口，让她清醒了些。

        她几乎是带着怨愤的眼神深深的剜了眼那个宛如羽化的人，转身离开，“再见。”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安静得令人发寒的教室响起一阵细得难以捕捉的抽泣声，细到哪怕此时有人经过都无法听清。至多，也只能看到一个穿着蓝色校服、扎着双股辫的女生掩着脸庞，双肩轻颤。

        ——

        操场上。

        包公的脸本来就黑，大冷天又冻又气，直接呈猪肝色了，黑红黑红的。郑司杰远远一看，完了，心想又要吃苦头了。

        值得庆幸的是，左义贤好声好气，好说歹说，这才没罚蛙跳，点头让郑司杰归了队。然而躲过臭骂，避开蛙跳，却没有躲过这个阴沉男人以“活动身体”为由让他们跑三圈的苦难。

        在一片哀嚎声里，大家在跑道上认命地“活动身体”，一个个喷着白气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全班成为操场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引人驻足。

        十分钟后，漫长疲惫的跑步结束，包公大手一挥，示意他们可以自由活动了。

        郑司杰心脏跳得跟泥鳅似的，他气喘吁吁地来到休息凳上，看着乌沉沉的天，心情复杂。

        肩膀忽然被人按住，本呈嘉的声音从上方响起，“还好吧？”

        郑司杰喘着粗气儿，眼睛跟死鱼一样，“没事，死不了。”

        “嗤。”本呈嘉被逗笑了，在郑司杰旁边坐下，“看你挺累的，要不要喝水？”

        “不用。我现在只想多呼吸几口空气，累死我了——诶，我的手怎么破了？”

        本呈嘉看过去，郑司杰食指有块皮被刮掉了。他眉心微微一皱，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给郑司杰，“包一下吧。”

        “谢谢。”郑司杰接下纸巾。

        “嗯。”本呈嘉盯着他的手看了两秒，顿了顿，“我去买消毒水。”

        “啊？算了吧。”郑司杰看了看拇指盖大小的伤口，觉得还是算了，他是男孩子，这点伤真的没必要担心。

        “等我一下。”本呈嘉把剩下半包纸巾塞到他手里，“我马上就来。”

        “……”有那么一瞬间，郑司杰以为自己变成了唐僧，一个被画在圈圈里等待孙悟空回来的唐僧。他不小心入戏太深，把迎面朝他走来的人叫成了白骨精……

        “你说什么？”江纯欣黑着脸锁住他的喉，“我白骨精？西游记看多了啊你？”

        “我错了我错了。咳，别掐脖子成吗？”

        江纯欣把手收回，问他，“我刚还看到本呈嘉跟你说话呢，怎么走了？”

        “你看。我手破了，他帮我去买消毒水了。”郑司杰把受伤的手展示给她看，“看，擦掉一块皮，不过我觉得其实没事，我一男生，破块皮而已，没事的。”

        “什么啊。”江纯欣不赞同，她抱着一个塑料瓶暖手，看了眼郑司杰的，又看了眼自己的，“你的手那么好看，我之前就发现了，你可真是不珍惜，要我的手跟你一样，我当个手控博主多好。”

        “哎，不就是一双手嘛，我倒觉得那种青筋的好看，多man啊。”郑司杰不在意地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想到什么，问：“诶，沐岚馨怎么样了？送回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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