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斯诺州。

        从飞机下来后，居遥推着两个大行李箱，背上的大背包让人觉得会将她压垮。

        走在居遥前面的白谊安就是如此觉得，她又一次回头，“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我们只是来这里交流三天。”

        她放慢脚步，和慢吞吞的居遥齐平，压低声音，“难道你改变主意，和我一起偷偷探寻消息？”

        居遥疑惑，“既然可以报销来回机票，我当然要借此机会来旅游。”

        “你……”白谊安咬牙。

        尽管居遥每时每刻都在传递不正经的信号，相比他人，白谊安更熟悉居遥，也愿意同居遥分享观点。

        “你不觉得奇怪吗，安德邀请研究所的人来血族交流，为什么不去他所在的寇斯特，而是来斯诺？”

        “答案显而易见。”居遥一本正经地开口。

        “什么？”

        “为了省机票钱。”

        “……”白谊安扶额，居遥的嘴果然吐不出好话。

        居遥环顾四周，忽然扯了扯厚重的羽绒服，警惕道：“我感觉有一股阴冷的气息。”

        白谊安紧张起来，“什么？”

        “这里好冷，没有暖气。”

        “……”

        等坐上前往某基因技术研究所的车时，白谊安看着居遥放下看起来就沉重无比的黑色背包，吐槽：“你看起来不像旅游，像搬家。”

        居遥拿起在机场外买的最详细的斯诺地图，摊开放在膝上，“要充分准备，以防万一。”

        ·

        居遥和白谊安两人说到底还是混进来的，研究所的研究员们去交流学习，她们二人在酒店里各忙各的。

        白谊安外出寻找母亲的线索，到了晚上十点才回来，不过她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按下居遥房间的门铃。

        居遥对白谊安的到访不觉意外，出乎意料的是，白谊安竟然没有和她讨论唐教授的事情。

        “我看见了秋恩，不过我不确定，没有上前打招呼。”

        白谊安只是随口一提。

        盘膝坐在沙发看电影的居遥仰头，后背贴在沙发上，勉强让自己放松身心。

        真是阴魂不散。

        “你今天去哪了？”白谊安眯眼打量居遥，“是不是悄悄去找我母亲的线索了？”

        居遥捏捏鼻梁骨，“当然是启动旅游大业。”

        她随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斯诺旅游手册》，滔滔不绝分享所见所闻，“我计划早上去看古建筑，结果一觉醒来就是十一点，出发时竟然是下午一点……”

        白谊安听完了居遥的一堆废话，“所以你因为迷路，然后随便去看了个魔术表演？”

        “没错。”居遥两眼发光，“那是巡回表演的魔术团，四海为家，最重要的是魔术师姐姐太美了！我根本没有看魔术，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这回白谊安打断了居遥痴迷的发言，一手利落地重重拍打茶几，“你不是还说……”

        她的脸染上不知名的红色，欲言又止，“还说……反正你这个花心的家伙！”

        居遥轻按跃动的心脏，“我对美的欣赏是不会终止的。”

        白谊安不想翻白眼，终止了这段对话。

        桌上还放着居遥买回来的旅行地图。

        “老贵族区？好像是禁区。”白谊安双手撑在桌上，把折叠的地图展开。

        地图的最上方有一块辽阔的土地，和弗罗斯特接壤，上色为灰色，仅标注“老贵族区”四字。

        在斯诺有个和母亲关系很好的留学生，有一次在酒店看到了很像母亲的人，那人身边跟着好几个阴冷的血族人。

        白谊安怀疑母亲被关在老贵族区，人类不得入内，她想过能不能让安德亲王帮忙，但她对安德亲王并不信任。

        安德亲王对母亲太过“热情”，她可不认为亲王会因母亲的科研成就而对她刮目相看，背后看重的必然是母亲能带来的利益。

        “等交流结束后你准备去哪？”白谊安问。

        “继续在斯诺旅游，哪里美人多我就去哪。”

        白谊安冷笑，“真是花心，不如去老贵族区，里面有很多血族美人。”

        居遥盯着地图，一手托腮，手肘撑在桌上，笑道：“太危险了，而且很冷，越往北就越冷。”

        老贵族区是斯诺保守派血族的居住地，也是世代贵族们和阿塔拉亲王的生活之地，最重要的是，唯有经过老贵族区才能抵达与之毗邻弗罗斯特。

        ·

        次日，居遥参观了网上所称的“打卡之地”，放眼一看，全是同胞。

        除了有景点的道路，居遥发现斯诺其实很冷清。

        居遥戴上防风口罩，脸还是冻得通红，两手放入加绒的衣兜里，缩着脑袋走在街上，冷到懒得查看手机导航。

        过了几条街后，路上又热闹起来。一旁的广场停车位上停着一辆卡车，上面张贴星空魔术团的海报。

        魔术团的人可能在附近表演。

        星空魔术团最盛名的魔术师叫卡洛琳，她有着一头红色的长发和褐色的眼眸，白色的西装优雅斯文，极其迷人。

        网上说卡洛琳是一个善良开朗的女子，表演赚来的钱大多数会捐赠给失学儿童，经常义演募捐，魔术团的团员大部分是她在各地表演时收留的可怜少年。

        “你是居遥小姐吗？”

        一辆灰色豪车停在路边，车窗拉下，率先露出的是保镖的脸。

        居遥一眼就看见坐在中间的安德。

        “是回酒店吗？我载你一程吧，晚上的分别宴在酒店一楼举办，我也会参加。”

        安德的邀请旋即遭到居遥的拒绝。

        “不用了，我打算看魔术表演。”

        安德也看到巨大的海报和横幅，点了点头，“卡洛琳的表演呀，那自然不能错过。”

        话锋一转，他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吧，我很久没有看卡洛琳的演出了，当初她在寇斯特，我都没时间去看。”

        车门被移开，居遥在保镖下来的时候后退几步，警惕盯着安德。

        安德琥珀色的眼睛渐渐和记忆中一个充满恶意的眼睛重合。

        他露出了和新闻上一样的亲和笑容，像是花费很多功夫才在脸上雕刻出相似的模样。

        喧闹的大街，来往的人群，却没有什么人感兴趣地朝这边看来。

        “走吧。”安德开口。

        居遥没有行动，气氛忽然变得僵持而胶着。

        直到另一辆车突兀地停在了路边。

        车上下来一个金发碧眼，身姿挺拔的男子。

        “修瑞。”安德重重咬着这两个字。

        一听到这咬牙切齿般的口吻，居遥倏地意识到了什么。

        修瑞瞥了眼安德，不作理会，径自来到居遥面前，“跟我来。”

        眼前的少女将原先披在身后的长发扎起，穿着严实，高领毛衣外套着略显笨拙的加长羽绒服，脚穿方便远行的运动鞋。

        居遥从修瑞紧皱的剑眉中读出了不对劲。

        “修瑞，你……”安德还没有说完，居遥便走上了修瑞的车，他只好瞪了眼插手的修瑞。

        等车辆开走后，安德冷笑一声，“修瑞，你来得正好。”

        ·

        得知居遥来此的缘由，修瑞眉毛聚拢的乌云并未消散，反而有暴风雨袭来的征兆。

        “我去准备送你回去的车，晚上你直接坐那辆车前往机场，我准备的车可以不受检查经过任何地方。”修瑞说道。

        “怎么了？”

        “安德在不久前遇刺，这个安德是安瑟假扮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既然引你来斯诺想把你带走，必然不利于你。”

        这应证了居遥的猜测。

        这个安德和安瑟看她的眼神太像了。

        ·

        晚上，白谊安照常来找居遥，她今天依然无功而返，但越来越肯定母亲的失踪和血族有关系。

        进门后，她看见居遥在收拾行李箱，床上堆着居遥的衣服，居遥正把一件毛衣叠得丑丑的，然后塞进行李箱。

        “明早就启程了，你不跟着大部队回去吗？”

        “我的旅行才刚刚开始。”

        白谊安也不打算早早回去，“我去打听如何联系老贵族区的人类，他们告诉我必须有血族人作为陪同才能前往老贵族区。可是有资格进入的血族也不多，保守派思想老旧，很少愿意和外界接触。”

        居遥坐在床上，回道：“那里的温度很低，尤其是冬天，人类在那难以生存。”

        白谊安攥住拳头，沉默不语。

        白谊安刚离开，门铃声又响起。

        居遥扫了眼白谊安坐过的地方，没有遗落东西。

        找她的是一个酒店服务员，递给了她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居遥拆开包装，掀起盖子。

        偌大的盒子里只有一张黑色的卡片。

        转过卡片另一面，她看到了纯黑卡片上的白色字迹。

        【今晚给我等着，小人类】

        居遥注视着充斥挑衅的留言，唇角反而扬起笑意。

        这才是安德，或者说安瑟“邀请”她过来的原因。

        ·

        月明星稀，街道昏暗，轿车的灯光划破夜色，快速行驶在空旷的大街上。

        居遥手里拿着一份斯诺的地图。

        她坐着的是修瑞的专座，修瑞本想与她同行，居遥拒绝了，理由是他可以观察安瑟的动作。

        “这不是前往机场的方向。”居遥看向车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象，得出结论。

        司机驾驶的速度也不断加快，好几次钻进小道。

        “有车在跟踪我们。”司机是一个血族人，“而且小姐，你说这句话让我觉得你不是第一次来这。”

        居遥微笑，“我没事喜欢研究地图。”

        “那也厉害，不过你放心，修瑞少爷会派人解决掉他们的，少爷早就预料到安瑟的行为。”

        “是吗？”居遥有些不确信，这让司机声调抬高，“当然，少爷派了好几辆车混淆视线，也有车拦下了他们的车，待会我只要绕出这条路就可以直接去机场。”

        过了十分钟，司机语气沉重，“可能有点麻烦，小姐。”

        “确实麻烦了。”居遥抱住双臂，“越来越冷了，可以开暖气吗？”

        “抱歉，我们本地车是没有暖气的。”司机差点被居遥绕到暖气的话题上，“安瑟他可能也派了很多追踪我们的人，在斯诺各个地点分布，再这么下去，我们只能开往老贵族区了。”

        “那就开过去吧。”

        司机沉默片刻，“您要不和修瑞少爷联系一下？他会有办法的。”

        居遥手掌撑着下颌，口吻无奈：“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倒是有“秋恩”的。

        专注躲避追踪的司机踩着油门，腾不出手拨打修瑞的电话。

        “那好吧，不过老贵族区很冷，那里的房屋大多没有暖气。”

        居遥手放在窗上，冻得缩回手，仿佛碰触到北极的冰块。

        外面是阴暗幽森的森林，自然生长着参天笔直的杉树。

        车灯是唯一的亮光，淹没在前方诡谲怪诞的无尽道路。

        “糟糕，我好像开错方向了。”司机骂了一声，“他们恐怕是故意逼我们来这里。”

        “这是哪？”居遥发现森林深处虽诡异，温度却反而高了起来，树上和道路甚至没有积雪。

        “我妈妈从小就告诉我，不要深夜开车前往老贵族区，传说夜晚是老贵族们行动的时间，外人要是擅闯会被他们猎杀，不过我一直没有当真。”司机声音藏不住他的恐惧，“兴许是假的吧。”

        他是修瑞少爷的专属司机，对血族领域各地的道路熟稔于心，按理说再暗的夜他都不会开错。

        和司机的担心害怕不同，居遥好奇问道：“请问传说中猎杀外人的贵族们有没有长得好看的美女？”

        司机深吸一口气，紧张感瞬间冲散，“死到临头了，能不能不要好色？”

        居遥正色反驳，“看重身材的才是好色，我看脸只是对美的欣赏。”

        她从口袋里拿出折叠放好的地图，在老贵族区的外围有一片茂密的树林。

        “不好意思小姐，我想我们真的是迷失在这片森林里了。”

        司机停下了车，试图打开导航，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信号。

        他走下车，想凭借原始技能辨别方位。

        居遥跟着下车，抬头黑压压一片，远处树林的黑暗好似野兽的血盆大口，等待猎物乖乖入喉。

        “那是城堡吗？”居遥踮起脚，茂密树叶的上方，隐隐约约能看到建筑的尖顶。

        血族的视力比人类好，司机望了过去，肯定道：“看来我们这是误打误撞快离开森林了。”

        车辆继续行驶，司机哼着歌，看来心情好了许多。

        妈妈果然是吓小孩子的。

        居遥清楚感到温度的上升，原本冰凉的身体慢慢暖和回来。

        司机将车停下。

        “奇怪了，我怎么一直围着城堡绕圈？”

        他重新下车，准备好好钻研来时的道路。

        居遥打开车门跳下来，外面比车内还要暖和。

        “这是城堡主人的花园吗？”

        居遥闻到花的香气。

        眼前不再是高大到充满压迫感的冷杉树，而是一片比膝盖高些的花海。

        她俯身，手指触碰到层层叠叠的花瓣，外围花瓣微微下卷，往内花瓣缩小挺立。

        在夜色中，她认不出花的颜色，感觉像是月季，总之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不好了。”司机看到这片花海，被雷劈了一般，望向阴森巍峨、没有任何光亮的城堡，儿时母亲给他讲的睡前故事争先恐后地闯入脑中。

        居遥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拈着叶柄，低头嗅了嗅花蕾，回头朝司机开玩笑：“你说如果我摘下一朵的话，会不会有变成美女的野兽来找我？”

        原以为司机会损她这时候还敢好美色，没想到司机微微战栗地点头。

        “妈妈没有吓唬我，不能在夜晚出现在黑森林。”

        “怎么了？哪有美女？”居遥看向孤高屹立在森林深处的古堡。

        “这是克里斯托堡，传说，冷斯大人在此囚禁了一个美丽的女子，不管你是谁，任何人靠近都会被杀死。”

        居遥深吸一口气，她的鼻尖还没暖回来，“那需不需要亲吻将她救出来？”

        司机推开车门，蚯蚓般灵活地钻了进去，“快逃吧！修瑞少爷都不敢违背冷斯大人！”

        “可是，我们都闯进来了，实际上，这里都没有守卫。”

        居遥的大实话让司机欲哭无泪，他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忏悔：“妈妈，我不该忘了你的话。”

        嘟嘟——

        无意间碰到的鸣笛按钮让司机本就苍白的脸顿时洒上一层白漆。

        放肆的轿车朝着沉睡许久的古堡宣告自己是大胆无畏的来者。

        “快上车！我们会死的！”司机绝望地朝居遥喊道，反正压低声音已经没有用了。

        “没事的，冷斯在弗罗斯特呢。”居遥走到车窗前，对心如死灰的司机说，“我拿行李下来，要不你回去，明早来接我走？这里暖和，反正出去了不也会遇到安瑟的杀手嘛，我就留下来陪孤单的美人了。”

        司机在心底飞快权衡，和违反修瑞少爷的命令相比，得罪冷斯亲王才是最可怕的。

        “好的。”司机看居遥的时候多了几分敬佩，“祝你成功拯救被魔王抓住的公主。”

        居遥微笑，“居然被你发现了，妈妈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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