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死亦为鬼雄

徐天正轻蔑地笑了出来，“厨子的愤怒，哈哈哈哈哈，你是要往菜里下毒吗？哈哈哈哈哈！如果愤怒就能让人变得天下无敌，那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流血牺牲！”

        我支撑着墙壁站起，拔刀相向。

        “多说无益，让你看看我的刀吧！”

        徐天正并没有拉远距离，而是很照顾我地走到我的攻击范围。

        “既然如此，就让我看看到底应不应该把这个天下交给你们！”

        刀光乍现，携阳像毒蛇吐着信子，陡然刺向徐天正的胸口。

        “呯！”

        虽然出刀速度很快，但是徐天正一挥刀便挡住，百场血战的经验确实很可怕。

        “很快的攻击！”徐天正收起轻蔑的笑，中肯地说道。

        “那就再试试力量！”我单手紧握携阳，从徐天正头上来了一记结结实实的劈砍，徐天正也是提早格挡，而我早已预料，刀刃相撞之时，我以浑身之力握紧携阳，大喝一声。

        “破！”

        携阳变成了我手臂的延展，一股难以置信的力量乍现，让我和刀仿佛带着一种斩断刀下一切的气势！

        徐天正反应也不慢，以最坚韧的刀背接住这一击，当我力量大增时，他也改为双手持刀，即使如此，我这一击也让他身形不稳，险些跪在地上。

        “好小子，是我小瞧你了，一往无前的气势，我认可了！”随着我撤回携阳，徐天正也站直身躯，认真地看向我。

        随后，他一抚刀背，陷入了某种回忆。

        “此刀名为百胜，乃我第一次杀敌立功时将军所赠，寓意百战百胜，吾平生大小战役近百，与此刀杀敌成百上千，隐约间也有灵气，刚才，如果换一柄普通的刀，可能已经折断了。”

        我也对我面前的一人一刀肃然起敬，百战余生者，何等气魄。

        徐天正没有回忆太久，紧握百胜，挥刀向我，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来吧，小子，让我再见识见识你的实力吧！”

        徐天正此时脸上的笑容不再是冷笑或者蔑视的轻笑，这种笑容，像是棋逢对手，酣畅淋漓而发出的会心的笑容，也是充满战意的一笑。

        “乐意奉陪！”

        徐天正这次没有等我出招，而是一步冲上前来，单手持刀，犀利的突刺，刀影再次虚幻，从各个方向刺来。又是强力的杀招：百川归海！

        看到徐天正又祭出杀招，而不是等我进攻，我居然不自觉地笑了，这次，你终于把我当成了对手！

        我单手持携阳，在徐天正的刀尖即将攻来的瞬间，我的指甲也深深地嵌入血肉，握紧刀柄，我没有选择防御，而是攻击！

        携阳以快到残影的速度，左右劈砍，我抡圆了手腕，上下左右以极快的速度劈砍进攻，刀光略过，在长明灯的照耀下，银光四散，我的攻势就像一个不断突进的钻头，防御的同时，中心尖锐的不断攻击。

        徐天正的刀尖与我的攻势碰撞，但是并不纠缠，不断发起攻击，乒乓声不断响起，而我集中于一点的攻势不断突进，在徐天正的刀影之中，硬生生地杀开一条路。

        在我的攻击即将直面徐天正的胸膛是，我的左腿也感受到了钻心的疼痛，我没有停下手上的攻势，最后一击结结实实地横绽向徐天正。徐天正抽刀防御，但显然已经慢了一步，百胜挡住了心口，而更靠近的刀尖，在徐天正肩头留下一道血痕。

        我无力地瘫倒在地，徐天正看向肩头深深的血痕，没有留出血液，但确实在他饱经风霜的身体上多了一道疤痕。

        “为什么？”徐天正放下刀，看向我。

        “为什么哪怕再中一刀也要进攻，你知道，我已经不是活人了，不会再因为你这一刀而丧命，明明刚才可以挡住我这一刀，为什么还要做这些没意义的事情。”

        我倚着墙看着眼前高大的人影，耍帅地说：“你听说过，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吗？无论结果怎么样，我都要在你身上留下一刀，我要让你明白，我是可以和你一战的人！”

        徐天正没有说话，但是看向我的眼神已经是一种肯定和尊重。

        我的腿流血不止，脑袋也有些发昏，突然传来清脆的铃声，我看向手腕上是叶昭晴给我们的装着蛊的铃铛，看样子在这密闭的墓室里，空气也快要消耗殆尽了。

        我拖着疲惫不堪地身体，扶着刀挣扎的站了起来，明知现在的境遇已是死局，我也再无所保留。

        “徐天正，这将是我最后的一击，让我们做个了断吧！”

        徐天正握紧了刀，摆好架势，“你将是我最尊重的对手！”

        我举刀挥出，速度却比之前快了一倍，刀光组成的攻势密不透风，徐天正提刀抵挡，这次的攻击却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我进攻的中心。

        我的手腕好像失去了骨头，携阳就像是从我身体里边生长出来一样，徐天正的反击势大力沉，我清楚地感受到反震的力量，大的甚至让我的右臂发麻，而我此时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在不断地回响。

        “你要握紧刀，永远不能松开！”

        徐天正的反击并没有阻挡我的攻势，我紧握携阳，速度却再加快。

        “你切过针眼细的土豆丝吗！你能十分钟削好宝塔肉吗！你能削刀削面刀动面不动吗！不要小瞧一个厨师啊！”

        徐天正也是一脸不可思议，没想到我的攻势竟快到这样一个地步，连他都只能堪堪抵挡。

        “破！”

        我用尽全身之力大喊，还是熟悉的横劈，徐天正提前收刀，立于身前，在他看来，已经挥出这么大力气的一击斩击，就算改变方向，也只能上下略微浮动。

        我看着他，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你没有劈过藕断丝连的柴吧！”

        挥舞于半空的携阳在我的腕力下硬生生停滞，我自然不好受，手腕发出牙酸的声音，我将携阳硬生生地向后拖拽，然后翻转立起，躲开徐天正早已立起格挡的刀身，冲着他的左胸。

        一刀，刺入！

        徐天正低头看向胸前刺入的刀，面无表情。没有不甘亦没有欣喜。

        “你输了！”我再也支撑不住疲惫重伤的身体，瘫倒在地，顺势拔出携阳。

        “看样子，我是第二个给予你致命伤的敌人！”我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徐天正愣了几秒，仰天大笑，眼中却流露出无尽的悲伤。

        “你赢了，但是你也错了！”

        “嗯？”

        徐天正抚摸着胸前的伤口，坐到了我的面前。

        “第一个用刀刺穿我的胸膛的人，不是敌人，而是和我同属大明，同寝同食的袍泽！”

        “什么？！”

        “小子，后世对戚家军如何评价？”

        “军纪严明，保家卫国，舍生忘死，百战百胜！”我认真地说道。

        “看样子，他们把这件事缩小影响，不了了之了啊，最起码戚家军的美名依旧流传。那便够了。”徐天正的眼中居然流露出一丝欣慰。

        “小子，你听说过蓟州变乱吗？”

        我摇了摇头，徐天正也是苦涩地笑了起来。

        “我们都是追随戚继光将军的亲兵，嘉靖三十九年，戚将军为了抵御倭寇在义乌组建了戚家军，此后平台州、守福建、定兴华。百战余生。将军万历十年被调，我此时已是副将，被调去高丽作战。”

        我钦佩地点了点头，“戚家军的勇猛和戚继光将军治兵有方，即便后世也交口相赞。”

        “与高丽境内倭寇作战，我军大捷，戚家军更是立下不世之功，甚至歼灭了多与自身数量的倭寇，朝廷下令封赏，而我们戚家军作为表率，在蓟州指导其他军队。惨剧也便发生了！”

        徐天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回忆。

        “朝廷许诺的奖励不仅未发，连将士本来应得的月饷，钱粮也未给发放。将士们难免感觉不公，怨声载道，而那一天，蓟州总兵王保那个混账，竟哄骗全体将士到演武场，大开杀戒！”

        我也大惊：“居然有这样的事！”

        徐天正双眼血红，两行血泪无力地流淌下来。

        “他们骗将士们发军饷了，在演武场入口收缴兵器，将士们欣喜之余也没顾及太多，进了演武场之后，三千余名手无寸铁的将士，被手持利刃的屠夫，屠戮殆尽！”

        徐天正仰天痛哭，嘶吼着。

        “三千多名将士！百战余生，没有死在敌人的刀下，而是倒在自己人的屠杀！半生征战，保家卫国，不但连自己应得的军饷荣誉都没拿到，连性命也被他们残害，你知道吗，他们有些甚至不到二十岁，还有妻儿老小在家中等待！那一日的演武场，血流成河，流的却尽是忠良的血！”

        我也不禁动容，“原来我们以为扰乱阴阳的恶鬼，竟是蒙受千古之冤的忠志之士。”

        “我愧对他们每个人，愧对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以为打了胜仗之后可以解甲归田，却落得如此的下场！我们死后，是当时逃过一劫的部下，趁着夜黑，在荒郊野外一具具地把尸体背走，安葬于此。你们说扰乱阴阳，那便是因为不止是我，战士们心中也是愤恨难平，蓟州之变后，朝廷便给戚家军扣上聚众谋反的帽子，而那混账王保，居然受到朝廷的嘉奖！”

        “明朝，已经灭亡了。”我想了许久，才说出了这句。

        徐天正愣了一阵，随即竟放肆大笑，“大丈夫者！保家卫国为己任，吾辈问心无愧，后世的事，已与我等无关！朝廷愧对于我等，我等却无愧于家国天地，几百年的时间，只剩下戚家军的威名依旧，那我等的恨也该消散于天地间了！”

        徐天正的身上从胸前的伤口处开始消散脱落，而他的脸上却是释怀。

        “小子，你们现在的世界，如何？”

        “太平盛世，安居乐业！”

        徐天正的身躯渐渐虚无，只有魂魄生辉。

        “那我便带我的兄弟们踏过刀山火海，在这太平盛世再走一遭！”

        浑厚的声音直击人心。

        “戚家将士听令，可愿随我共赴黄泉，奈何桥边洗尽业障，于此尘世再活一生！”

        片刻的安静后，如山般的呼喊从四面八方传来，响彻天地。

        “我等来世也愿与将军共进退，九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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