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这家航空公司的客机算不上优质，这种十小时以上的跨洲航班依旧用的是老式波音机，但好在头等舱位的空间还算宽敞。

        徐晚意已经好几年没有出国旅行过了，回想起最后一次，依旧是和身边的顾醒同行。

        缘分和天意都挺喜欢捉弄人。

        她的座位靠着窗边，顾醒则正好在她的右边。

        顾醒走到座位时，示意让徐晚意先进去：“我把箱子给你放上面，你先进去坐吧。”

        徐晚意没敢和他对视，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轻应了一声：“嗯，谢谢。”

        他们很久没见面了，更不用说像现在一样，面对面挤在这样狭窄的空间，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和他们相比，另外两对的氛围也不太对劲儿。

        王璐和薛文锋已经快要吵起来了，矛盾的源头也让人摸不着头脑，要不是现在人多眼杂，这俩可能已经开始互喷了。

        任雯和蒋中尧就更加诡异了。

        蒋中尧和她就像一对正常的夫妻一样，既不是王璐他们这种剑拔弩张，也不是徐晚意他们这样拘谨。

        他自然地帮任雯把东西都放好，任雯也从自己的托特包里，拿出蒋中尧刚才带着的随身保温杯。

        画面和谐得有些不正常。

        王璐夫妻俩正好坐在徐晚意他们前面一排，和他们的静谧气氛形成了反差。

        徐晚意坐在后面大概偷听了一下，争执的内容也很简单。

        大概是孩子这个月的抚养，为什么要交给奶奶而不是外婆，这样等到回国后，他们俩还得重新讨论带孩子的时间。

        她听了几句后，自己也快和这对夫妻共情了。

        幸好和顾醒没孩子，不然现在离婚还真不好处理。

        顾醒只带了一个随身黑色的背包登机，其余的行李估计在进休息室之前，就办好了托运手续。

        他把背包拉链拉开，从里面拿出自己的电子设备，看起来像是准备打发时间。

        徐晚意用余光瞥了一眼他，看到顾醒那款脏兮兮的黑色背包也有些恍惚。

        当时谈恋爱的时候，这个黑背包就被她叫做“百宝箱”，里面总是揣着各种各样她需要的东西。

        最外面的夹层里会放她应急的卫生巾和各种药品，中层的空间偶尔会放一本书，至于最大的那层一般会随着使用场景变化而变化。

        如果约了一起慢跑和游泳，里面多半是他准备的速干毛巾和回血干粮；

        如果是短途旅行，那款一起购买的宝丽来相机也绝对会带在身上。

        当年的黑色背包还是崭新的，如今看起来像是破旧的战损版，也不知道顾醒到底有多喜欢这个破背包，背了不知道多少次。

        她抿了抿嘴，心里却有种酸楚的滋味。

        徐晚意把注意力从他身上收回后，准备从包里找自己随身的药盒。

        几年前的事情发生后，这些年她一直有飞行恐惧症。

        能坐高铁就坐高铁，能避免乘坐航班就尽量避免。

        哪怕有活动必须要跨地域乘飞机，她也会让医生给她开些助眠的药。

        顾醒一开始不太支持，他还老给徐晚意说，这些东西吃多了鬼知道对身体有没有副作用，他愿意一直陪在她身边陪她，这样她就不用去寻求化学品的帮助。

        后来，在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情绪失控和反复拉扯的安抚后，这个红色的小药盒已经变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东西。

        她做不到放下，他也渐渐没了力气，没了精神。

        “东西呢？”

        徐晚意把随身的小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自己的药盒。

        完了。

        大概率是放到托运的两个箱子里了。

        怪只能怪自己没有提前检查一次，完全被和顾醒同拍真人秀这件事糊住了脑子。

        她开始有些慌张，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和紊乱，手心也开始止不住地出汗，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在软椅上小范围挪动。

        典型的焦虑症状。

        顾醒还在身边，一言不发地低头看着屏幕，也不知道是电子书还是剧本。

        徐晚意稍微调整了呼吸：还好还好，他没看过来。

        她实在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幅模样了。

        这些年折腾的已经够多了，如果连出来拍最后的合体综艺都留下的是发疯的印象，她不知道自己以后回想这段恋爱会是什么感觉。

        是后悔，还是厌恶。

        深呼吸。

        她把头扭向一边，闭着眼睛调整呼吸。

        徐玩意靠着窗边，把头拧向一边，变得有些安静，若不是睫毛还在上下轻挥，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但她心里倒是一点都不平静。

        她在心里说反反复复地给自己洗脑：冷静，现在不是2015年，这里不是北美…你很安全…你很安全…没事了…没事了…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却突然被身旁的男人打断。

        “！”

        一睁眼，顾醒拿着药的手正好在眼前。

        一个粉红色的药盒，是之前她用的那款，可惜今年已经停产。

        当时两人闹离婚，顾醒匆匆搬走后，她最初的那几天根本无法入睡，闭了眼后总是胡思乱想，睡着后也是梦魇不断。

        去医院睡眠科挂了号后，想起来分装的时候却找不到盒子了。

        当时她硬生生翻遍了家里的柜子，也找不到去了哪里，只能又托潇潇买了几个红色的备用。

        徐晚意从顾醒手里接过盒子，里面放着她剪掉多余的锡纸后，分装的一粒粒胶囊。

        “谢谢。”

        顾醒没多说话，又低着头看他的东西了。

        徐晚意找乘务员要了一瓶矿泉水，将药迅速送进喉咙，戴上眼罩躺下，准备安心睡一觉。

        闭上眼睛后，她慢慢感受到自己的困意。

        明明自己已经很少会想起过去的事情了，最近这种昨日重现的场景却变得格外清晰。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和顾醒刚刚准备结婚，商量着是去欧洲还是夏威夷办婚礼，她不想要太盛大，只要两人和双方至亲好友参加就行。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她还想自己种捧花，最近很流行铃兰和风信子，她也想要从这种“幸福归来”的花语中借一借运气。

        现场一定得有乐队，入场的时候她只想要简单的钢琴小提琴二重奏，但餐后的舞会一定得是富有仪式感的一支探戈。

        顾醒还笑她，搞那么复杂也不害怕累着自己。

        她肯定是笑着扑到他怀里，撒娇着说，婚礼说不好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最后又恶狠狠地强迫顾醒和她一起报名上舞蹈课。

        “为了婚礼录像好看嘛，万一以后离婚我起码回忆起来还能有点盼头。”

        “谁离婚呢？徐晚意我告诉你，以后可不准这样讲。”

        “行行行，那你可得和我去学探戈，我小时候看电影可喜欢了，一定要在自己的婚礼上试一试！万一跳得不好……就全部删掉！”

        “跳得不好我也给你留着，以后天天在家放给你看。”

        “顾醒你怎么回事！你过来我保证下手轻一点！”

        ……

        ……

        ……

        可是最后，他们没有举办婚礼。

        没有捧花，没有婚纱，也没有那一曲探戈和乐队。

        什么都没有。

        “！”

        徐晚意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进入平流层不知道多久了。

        顾醒戴了一个黑色的口罩，脸朝着过道那边，闭着眼睛睡着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睡了大概5个小时，药效过去后开始有些口干，于是她又轻轻按了一下呼叫铃，想再要一些热水。

        乘务员把热水递给她之后，又多看了一眼徐晚意和顾醒，似乎有些惊讶。

        徐晚意把她的表情一一捕捉，除了“谢谢”以外，没有再说什么，她也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着离开。

        她已经习惯了。

        关于她和顾醒，互联网一直有声音说他们是一对。

        只不过两人的保密工作做的实在是太好，一直没让狗仔拍到实锤。

        别说同框照片了，就连同一时间和地点出现的照片都没有。

        两人在盛典和红毯上相遇，都是面无表情地点头，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关联。

        唯一一次拍到顾醒去影视城酒店找她的照片，也被他花钱买断，没让那一组偷拍照片曝光。

        但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他们的消息还是被人传了出去，虽然公关及时，也还是被一小撮粉丝看到，后来还时不时地在网络上讨论。

        连带着徐晚意这个狐狸精，也三天两头被顾醒的粉丝攻击。

        骂她票房毒药，骂她吸血，骂她脸垮，骂她苦相……什么都有。

        徐晚意喝完热水后，实在是睡不着，就准备去洗手间洗个脸清醒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起身，幸好座椅前的距离够宽，她才能在不吵醒顾醒的情况下，走到过道上去。

        她走进洗手间，按了一下水龙头的开关，用温热水拍了拍自己的脸。

        出门急没来得及化妆，她今天确实显得有些没气色。

        扯了两张纸擦了擦手，徐晚意扭开洗手间的开关，准备原路返回。

        “徐小姐，请问…你有时间给我签个名吗？”

        徐晚意有些诧异，她一回头，看到的是那个给她送热水来的乘务员。

        “啊？我吗？”，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当年《牧女》夺奖后，不少人都会找她签名合影，可是的电影圈早就不是她的时代了，就连电视剧也鲜有看到她的身影。

        现在还想要她签名的人，总是有些怪怪的。

        乘务员似乎发现了徐晚意的情绪，误以为是自己唐突了，连忙道歉：“sorry啊，按道理我不能这么做的，但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电影！”

        徐晚意的心里更是警铃大作，谁还不知道这几年她拍的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儿。

        “我们以前见过的，也是飞欧洲，应该是丹麦”，她试图唤醒徐晚意的记忆，证明自己真的是粉丝：“当时我还在另一家外航，你和顾先生还给我合了影……”

        “你还问我，丹麦机场的那个牌子我见过没有，你说你想去拍照……”

        “！”

        徐晚意懵了。

        她想起来了，丹麦、机场、和那班延误了一小时的飞机。

        乘务员看她脸色变了，更是自责，她没忍住和徐晚意攀谈，平时的自己根本不会做这种不符合职业道德的事情。

        “我先送你回去吧，飞机快要落地了，你还要热水吗？”

        徐晚意薅了一下前额的碎发，回过神来，和她说：“没事，我自己回去就行，签哪里。”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是真的太激动了，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一定要继续拍电影啊！”

        徐晚意有些怔住，向前一步，一把抱住了她：“…谢谢你。”

        谢谢你，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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