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夜晚的石板路被月亮披上了一层银，两人慢悠悠地走着，只有几十米的林荫小道被他们走出了几百米的感觉。夏天的晚风很温柔，从身旁拂过，撩拨一下就走。

        梁竹很久没有散步了，这种悠闲的时光并不多。

        林煜没有和他散过步，林煜只会有目的性地往返，电影院、酒店房间、餐厅以及床上。

        “明天想吃什么？”陆梓阳突然问。

        这句话让梁竹不知怎么的突然回想起了那天的早餐。

        “对了，那天早上我没来的时候听小芸说你给我带早餐了是吗？”

        陆梓阳耸耸肩，就当作回答了。

        “后来扔了吗？”

        “没有，拿去喂猫了。”

        时隔这么久梁竹心里终于得到了小小的宽慰。

        “怎么？我看上去很像一个会浪费的人？”

        陆梓阳转过身，面对梁竹倒退着走，梁竹看向别处，不想陷入太过直接和亲近的对视中。

        “没有，就是没想到你会拿去喂猫，还挺有爱心。”

        “爱心？”陆梓阳笑了一声，“可能吧。”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啊？”陆梓阳又转了回去，慢下步子，与梁竹并肩。

        梁竹不认为自己的情绪已经外露到这种程度了，不过以陆梓阳对视线敏感的程度来说也不排除他对心思也很敏感，又或许他就是没话找话。

        “没有啊。”梁竹否认。

        陆梓阳弯下腰，观察梁竹的表情，梁竹不自在地将头偏开。

        “不开心可以告诉我。”

        “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同桌那么久了，不会连朋友都不算吧？”

        “我们是什么朋友？”

        梁竹注意到自己说完这句话后，陆梓阳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心里偷笑，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我可是你老师。”

        陆梓阳这才又跟了上来，说：“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梁竹假装没听见。

        他们走出林荫小道，一前一后走进观测站。观测站是一片很大的空地，周围的大树离得很远，蝉鸣声混着蛙声有一搭没一搭地传来，路边昏暗的灯光漫不经心地亮着，一抬头就能看见大颗明亮的星星。

        “你准备在这实习多久？”梁竹问。

        “怎么，老师嫌我烦了？”

        梁竹想起前几次被他捉弄的场景，笑了笑。

        “闲聊嘛。”

        “在家里挺无聊的，还是这里好，有人一起聊天、打游戏，多好。”

        “你应该不是刚毕业吧？怎么想起来气象局了？”

        陆梓阳侧目：“我看上去很老吗？为什么不像刚毕业？”

        “反正和小芸、小宇他们看起来不太一样。”

        “哪不一样？我感觉我比他们还年轻。”

        梁竹笑了，“你比他们要成熟，我是说给人的感觉。”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吧，不过我确实出国回来有一段时间了。”陆梓阳抬头眯着眼看月亮。

        走了一截没话的路，梁竹又开口：“问你个事。”

        微微落后于他的陆梓阳迈了稍大的步子追上来。

        “嗯？”

        梁竹发现陆梓阳说“嗯”这个字的时候很好听，尾音微微上翘，带着好奇和期待，就像是告诉你他现在正全神贯注地聆听你，除了你的话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秦主任是你叔叔吗？”

        梁竹不是个爱八卦的人，不过秦主任和陆梓阳的关系一直让他很好奇，还是忍不住问了。

        “他怎么会是我叔，笨蛋，他姓秦我姓陆，都不是一家子人。”

        “噢……”

        “不过，我叔的确在这里，所以梁老师要好好教我，要是没把我教好，我可是会告状的。”

        梁竹停下了脚步。

        “你居然威胁我？”陆梓阳也停下了脚步。

        “是啊，谁让你摊上我了呢。”

        “无赖。”

        “嗯，就是我。”

        “那我现在就辞职不干了，让别人教你。”

        “那可不行，你不教我，我就天天上你家敲门去，让你在家都不得清静。”

        “我锁门。”

        “那我翻窗子。”

        “窗子也锁了。”

        “我让人开推土机把你家推平。”

        梁竹咯咯笑起来，继续往前走，夜晚的路看不太清，他还要再张嘴接话，没注意到前面有一个小坑，一脚踩了进去。

        陆梓阳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往身内揽了揽，又将他扶稳站好，才不至于让他跌了个底朝天。

        “梁老师，走路看路啊，注意力都放哪去了？”

        踩空的心忽生怔忡，梁竹看向陆梓阳，见陆梓阳又用那种好久没出现的似笑非笑的眼神注视着他，像是玩味又像是研究。

        而手臂上此时正停留着无比清晰的、温热的手掌触感。

        梁竹慌张地将手收回来，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小声说了句谢谢，而后一个人逃出了老远。

        转身的时候听见陆梓阳鼻息里轻轻溜出了笑。

        抵达宿舍楼，梁竹站在门口，等陆梓阳慢慢从夜色里出现，再向那边挥挥手。

        陆梓阳还是一副手插兜的泰然自若的样子，嘴角勾起好看的微笑，也举手向梁竹挥了挥。

        梁竹犹豫要不要大喊一声“再见”，犹豫来犹豫去，身子转了又转，最后还是决定直接推开门进屋。

        后来梁竹发现，陆梓阳这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被他叫老师，叫着叫着也习惯了。有几天陆梓阳请假没来，除了早餐是小芸给自己带的——当然是陆梓阳嘱托，以外，没人给自己当同桌了，竟然还觉得身边空空的有点不适应，以至于陆梓阳回来的时候，梁竹表现出了点自己都理解不了的兴奋。

        梁竹来不及回味这种兴奋，来不及分析这种兴奋有什么不对。

        这天凌晨梁竹突然被一个电话吵醒了。

        他并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反正夜晚的黑很浓重。

        “小竹……”电话那边的呢喃带着叹息。

        梁竹将电话拿开看了看，确认是林煜。

        所以最后还是林煜最先结束了冷战。

        “你喝酒了？”梁竹尚还在半梦半醒间。

        “唔……你在哪呢？”

        “我在宿舍。”

        “……怎么还不回家？”

        梁竹没说话。

        接下来是长达三分钟的沉默，谁也没先开口，听筒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对不起，我只是太在乎你了。”

        “林煜，你不能总这样在我身上撒了气又来说对不起。”

        “……对不起……”

        “哎……”

        “什么时候回来？”

        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林煜的电话来的太不是时候，谁也不会深更半夜耐下性子讨论这种问题，梁竹并非有意敷衍——其实也算不上是敷衍，他只是真的没有精力陪林煜重复纠结一个连清醒时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过几天吧。”

        “过几天是几天？还在生我气吗？”

        “林煜，已经半夜了，睡觉吧。”

        “梁竹，你真的很残忍。”

        “……你喝醉了。”

        “醉不醉，我都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只是需要你陪在我身边，我只是爱你，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强硬，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只在乎你需要，而不在乎我需要，整件事情都只有你想，你要。”梁竹深吸一口气，“你以前也不会说出这种自私的话。”

        “自私？我自私？我为了我们的未来考虑你居然说这是自私？”

        梁竹打断了他：“林煜，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电话那头一顿，而后叹了一口气。

        “行吧……”

        电话被挂断，手机的光在黑暗中刺痛了梁竹的眼，他眯起一只眼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关了手机，趁睡意还在，酝酿着再次睡去。

        比赛日的前几天，梁竹一行人都会相约咖啡厅练上四五个小时。小芸最终还是打了辅助，挑大梁的位置给了陆梓阳。

        有了之前的教训，小宇不再挑小芸的毛病，几人配合越来越默契，赢得也越来越多。秦主任看在他们这么积极为团队争光的份上减少了他们的工作量，于是几人更加肆无忌惮起来，连上班的时间也拿来公然练习。

        “我的妈呀，你们知道刚我在厕所门口遇到帅哥时，他跟我说什么吗？”小芸坐在梁竹身边，甩水甩了小宇一脸。

        梁竹靠在沙发椅上喝了一口咖啡，小宇擦擦脸上的水珠，接话道：“什么？让你少送一点？”

        “滚，他居然问我能不能和他换位置，让他打辅助，我整个人都震惊了！”

        “什么？”众人惊叹。

        这时陆梓阳回来了。

        “为什么想打辅助？”梁竹问他。

        “我想和老师待在一起，我要保护老师。”陆梓阳一点不含糊。

        小芸抬起眉毛，一脸不可言说的表情。

        “位置都分配好了，你辅助谁去打野啊？”

        其余三人不敢吭声。

        “不可以吗？”陆梓阳用乞求的眼神看向梁竹。

        “不可以，你不打野，我们怎么赢？”

        “那就不赢，我要和你一起。”

        “说什么呢？”

        “对啊，帅哥，我们可挑不起这个大梁。”小芸插了一句。

        陆梓阳立马瞟她一眼，小芸闭上了嘴。

        “不行吗？”

        “不行。”

        “那好吧。”

        “这才对，来，我们再开几局。”

        前面几局梁竹还是一脸悦色，顺风顺水。等后面几局的时候，梁竹的发挥几乎全失常。

        小芸在复活的空档抬头看他，只见他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打累了。

        最后一局结束，梁竹说了声抱歉，起身独自往露台走去。

        “梁老师怎么了？”小宇问。

        小芸摇摇头，“不知道啊，是不是手感不好了？”

        陆梓阳悄悄来到阳台玻璃门旁，看梁竹拿着电话像是在跟谁吵架。他在露台上踱来踱去，即使听不见他电话的内容，也能感觉到他糟糕的心情。

        最后挂了电话也没回来，而是站在露台边抽烟，一根接着一根，最后默默地擦起了眼泪。

        玻璃门被陆梓阳打开了一条缝，想过去，脚跨过门槛又迟疑了，退回来，最后还是没去打扰梁竹，一个人回到沙发上等梁竹慢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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