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世上已千年

“小师妹！小师妹！”

        列衡的声音犹如杜鹃泣血，令人闻之落泪，他跌坐在废墟中徒劳地翻着焦木。

        “咳咳，小师兄，别喊了，我还没死呢！”

        列衡猛地回头，只见一个浑身焦黑，身上只有几片破布蔽体的人形物体费力从焦灰堆里爬出。

        那人形物体貌似朝他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灿灿的牙齿。

        列衡呆若木鸡，这个焦炭是仙姿玉貌的小师妹，刚才那道天雷？

        “小师妹？”

        “嗯，是我，小师兄！”

        常岁正欲再说些什么，一件金袍突然从天而降，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常岁欣喜地看向来人，“师傅！”

        冲虚抚须颔首，又对列衡道，“先让你小师妹洗漱好再谈。

        列衡挥手把常岁放入自己用灵力开辟的小洞天福地，不同于寻常的芥子空间，此洞天福地乃是参照小世界衍化，里面有一处灵泉可有助于疗伤。

        话说，从泉水中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常岁多少有点心塞，当真是面黑若鬼，肤若焦炭。

        刚才那道天雷劈下来时，常岁的唯一的念头是要玩完，是胸口的镇沅尺为她挡下了致命的一击，她只不过被波及到了一点，皮外伤而已，并没有真正伤及到心脉。

        可惜的是镇沅尺表面布满被雷劈后的裂纹，没有符篆的一面被雷击的焦黑。

        常岁把自己浸泡在灵泉中，附着在皮肤上的焦炭被软化，直接从皮肤上剥落，片刻，常岁猛然出水，她抬臂，只见细碎的银光流转在手臂上，手臂的肌肤如上等的白绸。

        这？常岁错愕不已，她之前下海采了一年多的珍珠，皮肤早已被紫外线灼伤，即便是后来被养白了回来，但也只能称得上白净，难道这泉水还有美白靓肤的功效？

        常岁眼冒金光，这哪是一条流动的泉水啊，分明就是一条流动着的灵石。

        不泡白不泡，直到手指发白起皱，常岁才舍得从泉水中出来。

        换上一件仙气飘飘的白色襦裙后，常岁对着小镜子照了又照，镜中少女依旧容颜娇媚，但此刻眉宇间却多了一丝明朗，更显清泠动人，不得不感叹一句，原主的底子真好！

        “小…，小师妹！”

        列衡从未见过如此打扮的常岁，他双颊绯红，一时有些失语，只能轻咳两声化解尴尬。

        冲虚一身广袖鎏金袍，五官清俊，美髯修长，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双眸含笑，朝常岁招了招手。

        “师傅这天雷为何？”列衡抢先一步问出了连常岁也在纠结的问题。

        冲虚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让常岁把镇沅尺拿出来。

        列衡实在瞧不出这把快被雷披散架的法尺有何不同。

        “好徒儿，你可知是何人给你这把法尺的？”

        常岁摇了摇头，镇沅尺竟能帮她抗下雷劫，她其实也猜到男子的来头必然不小，想到此她用期翼的目光看向冲虚，希望师傅替自己答疑。

        冲虚被徒儿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一声，“这个嘛，为师也不知。”

        “这块青玉子辰佩是为师在酆都时所得，为师还没来得及好好探查一番，就被你们误闯了进去，好在秘境的主人没有怪罪你们。”

        “师傅，那青玉子辰佩现在何处？”

        冲虚叹了口气，“为师现在也不知其所踪！”

        “师傅这把镇沅尺可还能修复？”

        冲虚扼腕叹息，这才是令他最可惜的地方，这把镇沅尺乃是仙器，他渡劫时引来的是天雷，小徒弟是异世之魂，想来是魂魄受到此世界天道法则的排斥，镇沅尺又是秘境中那位仙人给小徒弟签下的本命灵器，天雷劈下时是镇沅尺替她挡了劫，不过如此一来自己算是承了小徒弟一个天大的人情，而小徒弟的魂魄也从此被天道承认。

        常岁并不知道冲虚早就看穿了她的来历，还在为镇沅尺黯然神伤。

        “也不必如此伤心，镇沅尺乃是仙器，又是你的本命灵器，以后只要你勤加修炼，提升修为，镇沅尺便会受到反哺，若有一日你得道成仙，镇沅尺亦会恢复如初。”

        冲虚自觉欠了小徒弟一个人情，从此往后在教导修炼上便更为用心。

        只不过自家小徒弟的天赋确实有些一言难尽。

        常岁对此倒是看得很开，从哲学角度来看，万事万物都在发展，并不会一成不变。

        原本她受天生灵体所累，只能走体修，奈何体修一道实在不符合如今修真界的时尚。

        修真界无论男女多俊眉修目，风姿卓越，上古时期，妖族多体修，但体修者多数体型壮硕，无论男女皆是如此，常岁本来已经接受自己未来将要成为一拳可以打死狮子的肌肉女。

        但造化弄人，她如今可以和正常人一样修炼了，灵根斑驳是事实她无力改变，但勤能补拙，她可以笨鸟先飞！

        年岁轮回西川月，清风不渡晚归客，岁月几何？

        当常岁终于结丹成功进入金丹之境时，韶华已经倾负五十余载。

        “小师妹，你决定好了！”

        粟沧海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童音便突兀地打断了常岁想要说的话。

        “岁岁，我也要去，带我去嘛！”

        “风执不可胡闹！”

        正扒着常岁裙角的风执小嘴一瘪，眼眶瞬间畜满泪水。

        “呜呜，娘亲好凶，岁岁抱抱！”

        常岁哭笑不得，弯腰捞起地上的团子，给他擦干了眼泪。

        “小执不哭了哈！乖乖听娘亲的话，姨姨回来给你带糖人、冰糖葫芦、米团子各种好吃好玩的。”

        怀里的团子是师姐和大师兄的孩子，六年前，二人历练回来时粟沧海已经身怀六甲，大师兄几百年的苦恋终于修成正果，从此恋爱怀孕一步到位，堪称神速。

        作为清微宗三代以来第一人，风执受尽了宠爱，尤其是冲虚，简直把风执当成自己的亲孙子般溺爱，万千宠爱下，这孩子难免养成了几分骄纵的性子。

        粟沧海对此头疼不已，深怕自家儿子以后长成纨绔修二代。

        安抚好了风执，常岁转身向冲虚辞行，她已经是金丹期，在人间有自保的能力，此去一来历练，二来想去杭州府走一遭。

        “你且放心去吧！衡儿那边为师会告诉他的。”

        前不久，列衡同大师兄长风一起去了山海秘境，山海秘境是整个修真界最大的一个秘境，每三十年随缘开启，听闻这次的地点在烬渊，魔界的地牌。

        尽管如此，前去烬渊的修士仍如过江之鲫，山海秘境有各种天材异宝，更有传说中的登仙草，传闻两百年前有一位修士找到了登仙草，服下后修为从筑基一跃成为化神期的修士，此传言不知真假，但山海秘境确实珍宝无数，冲虚就曾从中捞到不少宝贝。

        长风是化神后期的修士，本身又是异兽，和凤凰是近亲，身上有一丝凤凰血脉，完全可以和一个渡劫期的修士打成平手，这也是冲虚为什么放心列衡去历练的原因，有长风保护，他自可安心。

        杭州府。

        “卖杏花嘞！今早刚摘的杏花。”

        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沿着巷子叫卖杏花，圆圆的小脸，大大的杏眼，模样甚是可爱。

        她好奇的看向兰府外站着的姑娘，那姑娘一身青衣，鬓发如云，仙姿玉貌。

        卖花的小姑娘已经是两次路过兰府门口了，可那位漂亮的大姐姐还是纹丝不动站在兰府门口。

        常岁在兰府门前站了良久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兰府的大门。

        “谁啊？”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仆，他佝偻着身子把常岁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钱串子揉了揉眼睛，他总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眼前的姑娘，但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如年轻时灵光，他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位姑娘。

        “请问，兰三郎和张翠花在府上吗？我是，我……。”

        常岁一时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

        “我，我是兰三郎家的远方亲戚。”

        “兰三郎？”

        钱串子很久没听人说起过老太爷的名讳了，但老太爷和太夫人十年前就去了，如今只有老爷致仕在家。

        “你说，他们已经去了！”

        常岁的声音有些颤抖，是了，她当初走的那天就已经想到会有如此结局。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当初她若是没有执意走上修仙一道的话，会不会也像寻常女子那样陪伴父母终老。

        如果能重来一次，不，就算时空倒流，常岁依然会选择修仙，千万分之一的机缘才能窥探到长生大道，她又怎会甘愿放弃。

        “姑娘，我们老爷这会在用早食，要不我给你通禀一声”。

        尘缘已尽，来日悟生，此间心事已了，常岁不欲再打搅旧人。

        “老伯，这有一个盒子还烦请您交给兰州，兰大学士，就说是故人给的。”

        钱串子接下盒子，再看那姑娘时，却再也找寻不见那姑娘的身影。

        “老爷，刚才门口有一身穿青衣的漂亮姑娘说是咱家的故人，要我把这个盒子交给你。”

        “青衣姑娘？”

        兰州捋了一把灰白的胡须，他不记得兰家何时有过这样一位故人，按钱串子所说，那姑娘看着十八九岁，怎会自称故人？

        兰州接过盒子，是上等的紫檀木，入手温润如玉，一看就是其主人经常抚摸，才能养出来玉化的状态。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紫色的海螺，和一颗丹药，旁边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春生丹，益寿延年。

        兰州拿起那只海螺，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当他看清海螺边缘刻着的州州二字时，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这是阿姐当年给他刻的，他那时不过五六岁，是他缠着阿姐给他刻的，是阿姐，阿姐回来了！

        钱串子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位姑娘竟然是大小姐，当年他流落街头还是大小姐把他带回家中，这才免遭冻死在街头。

        五十余载已过，少年兰州如今已经是年过花甲。

        兰州老泪纵横，当年阿姐离开，他埋怨过也伤心过，这么多年过去，得知阿姐修行有成，他也就了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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