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红松林街

欧也妮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欧也妮散着头发，穿着自己宽大的淡蓝色睡袍，脚下踩着上床入睡前穿的毛绒拖鞋。

        她以这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站在梦中的红松林街上。

        这不合常理的衣着，让欧也妮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她的第一反应是去找自己的魔法光幕。那神奇的魔法不知是真的在梦中也能显现，还是被自己的大脑惦记着，将对其的幻想投影了梦中。

        总之光幕还在。

        欧也妮和芳汀的心愿也还在。

        欧也妮触碰了下芳汀的名字，感觉到一股慵懒迟钝、平稳宁和的情绪流入自己的心灵。

        看来对方也正在沉睡，似乎睡得不错。

        现下正是深夜。

        欧也妮判断出，是光幕绑定了自己的意识，跟入了梦中。

        这是一个清醒梦。

        得出结论后，欧也妮开始查探周边的环境。

        如今的欧也妮，对红松林街已经很熟悉了。

        她正站在老商人库克的店铺前，往前走的话，依次会路过制衣铺、首饰行、香料店，再一直向前，会抵达贝克大婶的面包房。

        往后走则是一家烟草店。再往后走是酒坊。

        但此刻，除了老商人库克的店铺外，其他商店的建筑都隐没在万籁俱寂的雾气里，只露出幢幢阴影。

        往街道的尽头眺望，包围这座街道的不是其他街道，而是阴森的树影。

        笔直挺拔的红松树影，将红松林街拢在掌心。众多的树尖如手指般，指向天空中的一轮寒月。

        这条梦里的街道，称得上是货真价实的红松林了。

        欧也妮在白天下午茶时听老商人库克讲古，说红松林街在很久以前位于城市郊野，是在真正的红松林中定期召开的市集。

        后来丰饶女神带来了繁荣，随着城市的开拓和变迁，这座市集也被纳入城市范围，规划建设为一个普通的商业区域。

        只有道路旁的行道树，被保留下来的两排古老红松树，还记得历史的沧桑。

        是因为白天听到的故事，才做了这样的梦境吗？

        接下来要去红松林中探险，寻找古老的市集？

        【但那里的笼罩的雾气，在月色下显得太清冷诡异了，欧也妮并不想冒险涉足。】

        欧也妮抬头看向丛丛树影指向的那轮月影。

        月亮散着悠悠清辉，显得光明圣洁，有种吸引人到眩晕的错觉。

        对月影凝视久了，仿佛与它的距离也在被拉近，欧也妮越看越觉得，这轮月实在过于巨大。

        从欧也妮站立的角度来看，这轮月好似挂在了钟表店商铺的屋顶上。

        【如果登上阁楼的话，就能触碰到月亮。】

        欧也妮很自然地将视线转到了老商人库克的店铺上。

        从红松林街道上看过去，能看出老商人库克的店铺共有四层，但第四层是个很小的阁楼。

        每层的窗都是烟灰色玻璃，还挂着厚厚的遮光窗帘。

        只有第二层右侧的窗户，也就是欧也妮现在居住的小房间，会在白日里定时开窗通风，能让外人站在街道上一窥究竟。

        但此刻，欧也妮卧房的窗也紧紧地闭着。

        欧也妮有了些新鲜感，她驻足于此，从这个角度认真打量着自己如今的寄居之隅，并回忆起内部构造，与眼前的景象做起了对比。

        据欧也妮推测，老商人库克的主营业务，魔法大商场应该就位于这座房屋的正下方。

        但地下室与地面间没有设置楼梯，完全是依靠传送法阵来出入。

        该死的耗蓝通道。欧也妮一向如此腹诽。

        但欧也妮也明白，老库克这样做是有必要的。只有这样，才能既借用钟表铺开门营业来掩护施法者顾客，又能避免前来钟表铺的普通客人误闯地下，不会触犯到隐秘法则。

        魔法大商场的规模，远远超出了其他楼层。

        欧也妮怀疑老商人库克是把红松林街其他商铺的地下也挖空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避开了其它建筑的地下室。

        如果哪天闹劳资纠纷，真的和老商人翻脸了，就拿老库克在地下乱挖乱建、非法侵占他人地权这点去市政厅举报他。欧也妮曾经打过这样的算盘。

        店铺首层就是钟表店，在过去常年都是无人销售模式。生意不景气，老商人库克也不怎么在乎。

        如今有了欧也妮驻守，但欧也妮也不在乎。

        二楼是起居室、厨房、盥洗室和三间卧房。

        欧也妮从未见过老商人库克在这里招待客人。

        主卧以外的那两间客房，在漫长的搁置中分别被改成了杂物间和书房。

        现在杂物间被安排成欧也妮的暂居卧房。

        而欧也妮毫不客气地拿出老库克想象中的大小姐该有的脾气，将清理出的杂物全部堆到了书房。

        老库克现在只能靠在半壁岌岌可危的杂物堆上喝茶看报了。

        三楼以上，就是欧也妮未曾涉足的区域了。

        欧也妮住在二楼，她每晚望着天花板，会猜测三楼的库房里到底存在什么麻烦。

        她曾经试探过老库克。但老库克评价她不自量力。

        “这不是二级法师该考虑的问题。”

        那瞬间冷下来的嗤笑态度是毫不作伪的。自那之后，欧也妮就谨慎地没有再触碰这个话题了。

        三楼的建筑外墙与二楼看起来完全一致，都镶着三扇烟灰色玻璃窗，被遮光窗帘严密地保护起来。

        无从得知库房的内部构造。

        再往上是四楼的阁楼。

        从外部看来，是平平无奇的建筑形态。狭小的阁楼顶着三角形屋顶。屋檐上的装饰物是半开双翼的猫头鹰塑像，似乎在护佑着翼下的建筑。

        外墙上只有一扇被封住的窗。

        月光正静静地洒在猫头鹰塑像的羽翼上，羽翼的阴影刚好笼住了那扇窗框。

        【欧也妮情不自禁想要登上阁楼，去触摸那羽翼。】

        为什么？欧也妮自问。

        【欧也妮能感受到，阁楼上有着自己梦寐以求的事物。】

        “……不。我感受不到。”

        欧也妮冷静地说道，“你到底是谁？是怎么伪装成我内心的声音的？”

        四下里一片安静，无人应答。

        【欧也妮开始为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可笑。】

        欧也妮沉默了一会儿。

        【她决定前往阁楼。】

        欧也妮走向老商人库克的店铺。

        店铺的大门内是首楼的钟表铺，但是钟表铺内没有任何上下通道。

        去往二楼以上的楼梯位于这座建筑的侧后方。

        欧也妮绕过店铺的侧面的窄道，推开后院的大门。

        后院的小小田畦里，种植着几种很常见的药草，正沐浴着静谧的月光。她攀着雨迹斑斑的露天旧楼梯，一路往上。

        【欧也妮心怀激动和忐忑，离那座阁楼越来越近。】

        然后欧也妮停在了二楼的平台上，表情冷漠地推门进入了二楼起居室，她转头看了眼老库克的卧房。那里面传出老库克熟睡的鼾声。

        【没有任何异常，老库克不会察觉到自己的行动。自己可以独自偷偷前往阁楼。】

        欧也妮毫不犹豫地过去用力拍打老库克的房门。

        砰砰的敲门声在死寂的夜里回荡。

        但老库克的鼾声依旧平稳。

        【看来他确实睡得很香甜，无需担心。欧也妮松下一口气。】

        欧也妮放弃了叫醒老库克。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卧房。

        【是的，阁楼上不知道存在怎样的危险，要接受挑战，必须先做好万全的准备。】

        欧也妮面无表情地进入卧室，转身就反锁了房门。

        【锁门是个好习惯，准备武装的秘密不能暴露人前。】

        欧也妮直接走到床前，拖鞋一踢，就爬上了自己的床。

        【梦中是会心想事成的，枕头下会不会藏着能顺利带自己登上阁楼的强大道具呢？】

        欧也妮心底终于生出几分好奇，但她按捺住了。

        她安安稳稳地躺下，用脑袋压实了那个枕头，双手拉起被子，合上双眼。

        【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欧也妮催促着自己。】

        “现在正是摆烂的时候。”欧也妮说道，“你再不出来的话，我就要睡觉了。”

        她闭上了双眼。

        【但她睡不着。】

        欧也妮在心底吐了个脏字。

        【她立刻又提醒自己，说脏话的习惯并不好。】

        【哪怕是疑神疑鬼，也要随时注意素养。】

        “我打算躺到天亮。”欧也妮平静地说，“这又不费什么力气，我说到做到。”

        没有回应。于是她继续闭着双眼，开始冥想。

        【这回，她很快就睡着了。】

        欧也妮并没有抗拒袭上来的睡意，她的意识渐渐朦胧，陷入黑甜。

        【一夜无梦。】

        欧也妮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她勉强将自己的意识从沉睡中打捞起来，去注意身外的嘈杂声响。

        她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欧也妮本能地推开被子坐起身来，但一只脚刚落到拖鞋上，她忽然记起了睡前的事情。

        或者说是梦中的事情。

        有个未知的存在想要蛊惑自己去商铺四层的阁楼。

        它会将一些想法直接灌注到自己心底，当那些念头浮起来时，欧也妮差点分不清那到底是自己本人的意愿，还是恶魔的低语。

        如果不是对方希望自己去阁楼的想法太强烈，一时失手露了形迹。欧也妮都没发觉自己心中竟然还存在着别人的声音。

        就算现在复盘，欧也妮都说不清对方是从何时开始出现的，自己之前又有哪些想法是被别人植入的。

        欧也妮一阵后怕。

        那到底是什么人，既然拥有这么可怕的能力，为什么会找上自己这样平平无奇的二级法师？

        ……是格兰杰家族的催债者吗？

        但是为什么要诱骗自己去阁楼？去到那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或许自己该在安全的情况下，前往阁楼看看。

        欧也妮认真辨别了一下自己的内心，确认刚刚到底是“或许自己该在安全的情况下，前往阁楼看看”，还是【或许自己该在安全的情况下，前往阁楼看看】。

        然后她苦笑出声。

        自己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

        疑神疑鬼这个关键词，触发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让欧也妮赶紧又做了一轮自我甄别。

        她想，这种猜疑过度的过敏症状怕是一时半会都要好不了了。

        在猜疑链上浪费时间没有意义。

        欧也妮告诫自己。

        或许自己该在安全的情况下，前往阁楼看看。

        ——不管是“……”还是【……】，这个判断都是合理的。

        只要合理，即可接受。欧也妮对自己说。

        欧也妮不确认那个在心底对自己说话的声音是否还在，但她让这个念头在自己心底盘桓了许久。

        如果对方一直关注着自己，肯定已经被吊足了胃口。

        然后她才一屁股坐回床上，语气轻松地说道，“但现在明显不是安全的情况嘛，我是不会去阁楼的。

        “你请自便。”

        短暂的沉默后，一直没被欧也妮理会的那阵敲门声，忽然变得更为激烈急促。

        有人在门后说，“欧也妮你在吗？我听见你说话了，快出来，现在外面很危险，我要带你逃走！”

        因为外面奇怪的似乎是在发生战斗的背景音，听不大出来，正在说话的是谁的声音。

        这谁啊？

        欧也妮心想。

        “我是你道林叔叔啊。”

        干扰的杂音更大了，令说话的嗓音更难辨认。

        当你失散已久的亲人忽然开始敲门，要求带你去避险，还极有可能带着你逃去阁楼的时候，该怎么做？

        遇到这种紧急情况，至少要去开门辨认下对象的。

        但欧也妮听到对方的答复后，只“哦”了一声，就熟练地躺平到自己的床上。

        她闭上眼睛，打算再寻找下入睡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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